白仲意：计划提前
平时回家，家里总是有点吵闹。油烟机噜噜噜地低吟，父亲围着砧板噔噔噔切片、剁泥，母亲热切地唠叨天气、学业、食堂和衣服上的味道。
可这天仲意推开门时，家里面安静得一塌糊涂。爸爸妈妈像雕塑一样坐在餐桌上。从不吸烟的父亲此时手里夹着一支烟。缭绕烟雾，缓缓上升，把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染成鹊桥的模样。不过父亲自始至终没有把这根烟放进嘴里过。
他一直将它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竞赛班录取了吗？”妈妈的语调十分平淡。
仲意感觉背上直冒冷汗，她工工整整地把书包放在椅子边上。本来打算继续撒谎说竞赛班录取了。这样以后去旅行就能以出学校竞赛为借口了。
可是今天的气氛太反常了。话到嘴边，始终不肯出来。
“没进，没考好。”
“当然没进了。你这……”妈妈准备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爸爸拽住了。
爸爸掀开桌布，把烟直接摁灭在桌子上。红红的烟心在桌面上烫出焦黄色的小坑。
“我们辛辛苦苦的，最后的回报就是你学会了撒谎！”爸爸说话的声音长满了针刺，钻到耳朵里，疼得厉害。
爸爸妈妈已经给仲意的老师打过电话了。不仅没有竞赛班集训这回事儿，而且老师还把近期仲意在学校里的表现和家长一五一十说了，重点讲了图书角的事儿。
“你告诉我，你到底去哪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仲意嗫嚅着嘴唇，挣扎了好一会儿，但大脑帮助她锁住了嘴巴。
“你沉默算什么意思？是不屑于和我们讲？还是你觉得你长大了就不需要我们管了？”妈妈的火气上来了，她又一次试图站起来。这一次爸爸没有阻拦她。妈妈一巴掌拍在仲意脸上，仲意没有躲。
“你别再惹我们生气了。你告诉我们你究竟去哪里了，哪怕是偷偷去看电影，跑去动物园了，只要说出来那就证明你有勇气，有悔改的意识。”爸爸没让妈妈打第二巴掌。
隔着窗，可以看到对面人家的窗帘。隔着窗户上淡蓝色的玻璃，可以看到被人家里开着电视，聊着热天的温馨。
“我饿了。”
“那先吃饭吧。”
“不行——这怎么行，问了她这么多遍问题，她就是不回答。还吃饭？吃什么饭呀！”妈妈的表情现在看起来狰狞得可怕。
仲意还是没有回答。她看着玻璃窗发呆，脑子里飘过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玻璃窗，既能被一眼看透，但又带有色彩。你看到的未必是你见到的那般场景。仲意特别喜欢这种似是非是的感觉。
“爸，我饿了。”
“行了。你妈也别太苛刻。先让你吃好饭，再回答。”说完爸爸看向妈妈，“说不定她撒谎是为了做其他感兴趣的事情呢。”
“你放屁。你自己不思进取，一天到晚撒小谎，我看现在女儿的坏毛病都是被你这个当爹的传染的。”
“你今天真的是忘吃药了，当着孩子的面你要和我吵架吗？”
妈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推开爸爸，开始把矛头对准了爸爸。这就相当于把手枪换成了大口径的机关枪，面对敌人一个都不放过。
父母之间的争论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不过好在仲意的爸爸妈妈都算文明，不至于“象飞虎跳”。
仲意趁他们拌嘴的功夫，把茶几上的红茶味饼干统统咽进了肚子。这种味道是以前最不喜欢吃的。仲意不喜欢红茶的味道，她不理解为什么饼干要做成这种苦苦涩涩的口味。同样是红红的，做成巧克力味的不是更好吗？
争吵的结果以仲意妥协而结束。仲意最后告诉妈妈，她出去是为了和同学聚会。她向父母保证，以后随时汇报行程，一定不撒谎。
当然这些话本来就是谎话。
这一次意外的露馅让仲意的神经高度紧张。她和孟珂珂商量了一下。孟珂珂觉得如果时间继续往后拖，说不定哪天仲意就会被父母禁足，限制出行。这样一来，一起去西藏旅行就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我们把计划提前吧。”
“提前多久？”
“半个月或者一礼拜都行。”
“可是……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准备好。虽然，我东西买了差不多了，但前两天我看到人家大学生去西藏旅行，他们还会随身携带便携式的氧气瓶。”孟珂珂对于提前行程，心里没底。她很害怕中途出现岔子。
“我们不可能买到这些东西。没办法网购，商店里又没有。”
“所以我在想办法。提前的话可能来不及。”
孟珂珂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仲意觉得凡事儿不可能尽善尽美。要是等一切准备就绪，黄花菜早就凉了。
她重重拍了一下孟珂珂的肩膀说：“珂珂总归要踏出勇敢的一步。”
仲意了解孟珂珂的性格，她向来胆小。其实孟珂珂很爱美的，你从她喜欢在手指甲上作画就看得出来，她对美丽有追求。但她从不会故意打扮，更没想过化妆。因为这是老师父母明令禁止的事情，她没有违抗的胆量。
“没事！你把现在准备好的东西分一分。你我一人一半，到时候听我号令。你跟着我走就行。”仲意在心底里打定主意。
恐怕那勇敢的一步需要自己迈出去。孟珂珂负责跟上就行。
黑仲意：说走就走
同孟珂珂和好如初是仲意这些天来最开心的事儿。
不过她和刘英英发生了一点小口角。刘英英指责仲意，她把男生伙伴丢在半路上的行为真的是太不够意思了。刘英英用了自私、不讲道理、玩弄朋友感情这几个词来形容。气得仲意瞪起了白眼。
她解释，她已经和男生朋友们道过歉了，而且当时那个地方坐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方便。可刘英英不听。
她说男生朋友里有人告状了。为了维护团队的公平正义，她已经向俱乐部说了要冻结对仲意的面试考核。
“等你有悔改之意了，大家都原谅你了。我们再考虑让你加入。”刘英英最近烫了头发，头发看上去卷卷的，和泰迪狗一样。
与此同时，经常借给仲意的那台老哈雷也被刘英英收回。理由和上面的一样。
“刘英英就是霸权主义。她是不是傻了——明明知道那几个男生早就盯上了这台摩托。现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原谅我呢。再说那天我就是和他们开了个玩笑！”
仲意向孟珂珂抱怨。
“他们不都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是朋友，但不是你这种朋友。”
孟珂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其实那天孟珂珂也没觉得仲意丢下那几个男生是在开玩笑。她板着脸孔，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仲意明显很介意这个事情，尤其是对“不讲义气”这四个字很介意。
“你上次说已经查好了天气预报，定好了去玩的计划吧。”
“是呀。”
“好，我们按计划可以准备出发了。”
孟珂珂完全没料到仲意会说得如此干脆。她伸手摸摸仲意的脑袋，反复确认仲意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我是认真的。你把上次给你的那些指甲油全部带上，我们去西藏画画。”
“你真的说走就走。”
“切——”仲意冲孟珂珂做了个鬼脸，“就兴大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得了吧，我们的勇气和决心比他们大多了。”
仲意长舒一口气。说出来后，心情好多了。可没过多久，她又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说走就走，有什么不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