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他在哪里?他坐起身,幻视着朦胧的房间:书桌,背包,床,衣柜,书架,地球仪——他在自己的房间——他睡着了。掀起窗帘,暗黑中星辰闪烁,谁帮他拉了窗帘?打开台灯,模糊的事物便清晰了起来,日历上写着今天的日期:
耶律439年,10月15日,周四。
白仁垂下眼睑,以后的这一天便是姑父的祭日了吧。右手肘忽的碰到一个盘子,盘子中盛着食物——略有些烤糊的面包片,一杯牛奶——已经凉了,大抵早就放过来了。
白仁咬了口面包,又喝了口奶牛,实在咽不下。他起身想去看看姑母和彬光,但有什么落在了脚上——毯子,谁给自己盖的呢?大抵是姑母吧。
家里静悄悄的,他拉开房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随手拨亮走廊的灯,姑母,不在,彬光,不在,他走下楼,姑父的遗体也不见了。
他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他一屋挨一屋的把灯都打开,照亮这个空荡荡的家。
忽然,有人在大门外喊着他,跑去开了门,原是邻居力提亚大叔,“孩子,你姑妈和哥哥都在我家吃饭,怕你突然醒来会饿,你要不要到我家去吃饭。”
白仁摇了摇头,“不了,大叔。”
力提亚递过去一只篮子,“那你就在家里自己吃些吧,别饿着。”说着拉起白仁的胳膊将篮子塞进他的怀里。不等白仁说话便关上了门,将白仁隔在门里,“快进去吧,夜里凉。”然后朝白仁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白仁抱着篮子回到屋里,他还没来得及道谢。自记事来,力提亚大叔人一直都这般好。他把篮子摆在餐桌上,从橱柜中取出黄油一并摆着。篮子里装着炸鸡和面包,分量足以喂饱平时的两个白仁,今天就能喂饱四个了。
白仁吃完饭便回了房间,等了许久也不见姑母和彬光回来,他伸手取出书架上的词典,找出夹在其中的照片。照片很是老旧,不仅泛黄,边缘还被火烧的焦黑。不知原本照片中有几个人,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三个了,还有半个人身没有头。三个人中女人抱着孩子坐在前面,男人站在她正后方,男人的左边还有半个人身,看着装应该也是个男人。照片不知是怎么在大火中没有被烧完,但是被烟熏的太厉害,照片中的面容都模糊不清了。
姑母说,这是他的父母,那个小婴儿便是他自己,大概只有几个月,刚刚摆脱襁褓的样子。
父母,他没有印象,姑母说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六个多月,虽然可爱却瘦的可怜。
白仁捏住照片想要努力看清父母的面容,可那是徒劳的。他只在照片中看到那孩子戴着一枚小玉环,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大概在那场变故中,他遗失了玉环。
敲门声后“吱呀”一声响,他房间的门被打开,他回身看到彬光搀扶的姑母朝他微笑,他看照片看的太过专注,竟连他们回家上楼的声音都没听到。
“小白,你来”,姑母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白仁走过去和彬光一起扶着姑母朝最东面的屋子走去。
“小白,吃饱没呀,哎呀姑妈和小光吃的可饱了。”
走到了彬光的卧室,姑母便让他进去,彬光什么也没说,放开母亲的胳膊走进去关上了门。
“小白,想不想听听你自己的故事?”姑母看着他,手却指了指他手里的照片,原来白仁忘记把照片搁下就走了出来——他今天还真是恍惚。见姑母依旧看着他,他赶忙点了点头。
姑母便推开主卧的门,示意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白仁过去打开抽屉,里面是很厚一沓信,信封各异,薄厚各异。
“这都是你姨妈给我这么些年发来的,”姑母自己缓缓走过来坐在床上,白仁起身为她盖好被子,“孩子,姑妈想告诉你,在这世界上,你虽然没了父母,可你不止我和你姑父两个人疼,在东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叫塞里丝国,那是我们的祖国。可塞里丝国到我们这里的航线马上就要关闭了,原本打算我们一起回去,可是……”姑母说到这里,摇着头流下泪来。
白仁听到过这些,可他是第一次听的这么认真。姑母哭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用手握着姑母的手,鼻翼泛酸,他紧抿着嘴,好半天,姑母才挤出一个微笑,“孩子,姑妈不走了,你回去吧,你姨妈很想见见你。”白仁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走,我陪着您。”
姑母示意白仁拿起那沓信,并从中抽出最下面的那封,递给了白仁,“拿回去读吧!”。白仁接了过来,黄褐色的信封上写着遥远的寄信地,贴着一张绘有小鼠的邮票。
姑母拿起被白仁接信而搁在一旁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说,“这是我的远房二表哥,他的祖父和我的祖父是兄弟,我要喊表哥的父亲一声伯伯的,”姑母又指了指那男人旁的半个身子,“这是我的大表哥,他们都是我伯伯的孩子,可惜,被火把上半部分烧没了,要不然你也能看到大伯父。大哥和二哥长的极像极像。”姑母又指了指那坐着的女人,“这是你的母亲,给我写信的就是你母亲的妹妹,她叫姚婷,当年就是她把你流出来的。”
姑母把照片递还给白仁,“你还有两个表哥,他们都是你大伯所生,大的叫许伯煊,小的叫许叔烁,而你,”姑母伸出手摸着白仁的头,“你该叫许仲焜的,”姑母叹了口气,抬起头回忆着往事,“当然许家突遭大劫,仇家还想找你,无奈之下,给你改了姓名,你姨母坐船再行千万里把你送到我的身边”,“孩子,警察只发现了你弟弟叔烁的尸体,你大哥伯煊的却是没有找到,你大哥同你一般年纪,倘若还活着,定和你一般大了,伯父的伯,火字旁宣告的宣,伯煊,以后回了家乡,尝试着找找他。”
见白仁点了头,姑母便俯下身轻轻的吻了白仁的额头,“好啦孩子,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白仁拿着相片和信,走了出去,并在关门时朝姑母说了晚安,见姑母笑着和他点了点头,他才将门带上,返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