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冀遥不曾见过白狼,却听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府上那些江湖师傅提起白狼来,皆是两眼放光,敬佩非常,直恨不能当场跪下朝着弘关磕上一二个响头。武功登峰造极唯有白狼,世间仁义千秋只有白狼,好似偌大个中原武林,白狼便是一代侠名的传说。功成身退之后,还能万古流芳。
如今这活神仙出山,他虽贵为皇子,但身在大漠,还须得瞧这老匹夫几分颜面。
白狼下马来朝那土坑望了一眼,转而瞧着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襄王,便是礼不施、话不说,躬身将安景行抱了起来直奔城关。
顾萧堂见状大喜过望,立时招呼着麾下将士紧随其后。白狼一来,昭王便有救了。
城关之内常年不见天日,阴冷凄寒,却是最近一处干净地方。北荒乃苦寒之地,安景行素有肺疾,此来定要勾起旧患;加之风沙肆虐,外伤多已感染,内外交困,着实危急。
依楚珑歆所言,鹰扬施的针断在大血管,理应出血不止即刻丧命。可他足撑了半个时辰,更不见血流不止之状,想来该是那孟婆信口开河罢了。
白狼如是忖度,一手压在安景行胸前,六道针背围在心脏一周,漏下一枚却仿佛在肺里,扎得极深,几乎要摸不到。这倒也不怪楚珑歆耸人听闻,银针顺血管跑走入肺中,偏偏又被内力一催深埋入肺,届时必然剧痛难忍,令安景行误以为是银针折断。这些年鹰扬在鬼域作威作福他略有耳闻,仗着鬼面侯传授的医术维系安景行性命,压了新主一头。殊不知银针之法立竿见影,却并非长久之计。这骁瘟凭空得了鬼面侯一身内力,本就难以控制,虽有些习武天赋,偏又是个百病缠身的可怜底子。时有体力不支,强行运功,难保不催得银针异动,自食恶果。
不过多拜了这身功力,让他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内伤不打紧,倒是上腹一处箭伤颇为严重,恐已伤了内腑,医治起来颇为麻烦。
“前辈,如何了?”陈瑰月忍不住问话,他不答,只握了拳猛击安景行两肩。银针如光影曳出透穿了皮肉,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白狼这才嗤之以鼻,道:
“鬼面侯净教你们些阴损招术!往后谁再为他施针治病便是要害他性命,照鬼域规矩杀了就是!”
“前辈此言何意?”陈瑰月不解。先前鬼面侯教导她与鹰扬二人,俱授以银针封穴之法,只字不提这法子会害了人。她们就全以为这是世上最高明的医术,喜好卖弄,以妙手回春自居。
而今白狼寥寥两句,竟称她一身好本事,尽作了“阴损招术”。
“他内力深厚不易控制,你以银针封经脉,运功之时自然会将针冲开。刺入皮肉脏腑事小,若如孟婆所言断在血管,当真回天乏术,药石无医。”
“可先侯爷……”
陈瑰月还欲辩解一二,但听白狼不留情面道:
“鬼面侯?他浑身只有杀人的本事,没有救人的本事。”
言至于此,陈瑰月也不愿多说了。救了安景行性命要紧,左右鬼面侯死了多年,白狼如何诟病都好。
且说夏南秋当着众人挨了襄王一记掌掴,颜面尽失,趁乱只管躲回房内闭门不出。夏南雁一心牵着安景行的安危,如何顾得上她?
便唯有沈傲一人追着她去,到了香闺之前不敢踏入。夏南秋掩着面颊几道血痕啜泣,颗颗泪珠儿点在眼角,睫羽之上水汽氤氲,好不可怜。直看得沈傲两眼发直,头顶发热,浑身上下脱出一股子火气。
沈傲不贪,平日里不缺吃穿用度,缺得乃是红巾翠袖,似水柔情。他常年驻守秦都岭,往来尽是北乾与月氏的商队,莫说都是些人高马大的男子,便是有女人,他也不敢碰。
寸草不生的北漠,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昔有北乾王妃蒙娅披甲上阵所向披靡,攻占城池大举屠杀平民百姓,天人共愤。后有魔宫盘踞一方,宫主冷胭公然与中原武林为敌,血债累累,罄竹难书。
夏南秋则与她们不同。
帝后身边的秋姑娘明艳动人,聪颖娴雅。如能尝上一尝个中滋味儿,死而无憾。
他壮着胆子凑上前去,两手局促抓着战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磕磕绊绊几步,终是抬起手来搭在人肩上,柔软衣料划得掌心直痒,他立时屏住了呼吸,下腹泛起阵阵燥热。
夏南秋哭得情难自已,此时被他上下其手却回过神,猛地起身避让开来,嚓啷一声拔出了随身的佩剑,娇喝道:
“退下!”
沈傲原被她那双灵动眼眸,两道缱绻泪痕勾得意乱情迷,一见这黑剑白刃,霎时脊背一寒扑通跪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急道:
“秋姑娘饶命!小的一时色迷心窍,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夏南秋正想发作,听得他道出“色迷心窍”四个字,一时竟生出许多得意来。
她比夏南雁生得精致秀气些,也清瘦窈窕,性子温和懂事,该最惹人怜爱。可夏元生是个莽夫,自幼偏爱夏南雁那疯丫头,与之言听计从,为老不尊一并胡闹。
直等她入了宫,见惯了那些个达官贵人眼中的倾慕,方觉飘飘欲仙,心满意足。歆享着男人为她欲(火)焚身,前赴后继。
如同沈傲,即便低眉顺眼跪倒在地,两眼都还痴痴盯着她的绣履,目光中泄露几丝贪婪。
她随手丢了佩剑,兀自坐定,扬腿以纤软足尖轻扫人胸膛,复又蹭上脖颈,直至顶住人下颌缓缓抬起。沈傲喉结滚动几番,脖颈连着耳根涨得鲜红欲滴,他连忙张口咬住下唇,却未防垂涎三尺,淌了一身。
夏南秋敛去满面痛色,撅起嘴儿来摇了摇头:
“沈将军,你可愿听奴婢的话?”
沈傲见她如此,登时大胆起来,两手环抱着玉腿踩在自个儿胸口,痴道:
“唯……唯秋姑娘马首是瞻!”
“那……这该死的人不死,当如何?”她探身以食指轻点人鼻尖,沈傲猛一眨眼直把眸子都看得散了,大嘴一咧怔怔笑了起来,道:
“当杀!当杀呀!”
夏南秋闻言神色略带了几分欣赏,又道:
“那我说,昭王该死。”
与北乾一战,昭王与襄王或同归于尽,或你死我活,决计不能一荣俱荣。且不说帝王何等的多疑,便是由旁人说起,那也是昭王劳苦功高,襄王贪生怕死。待凯旋归朝之日,安怀信必定嘉奖安景行,冷了安冀遥。
她的襄王世之奇勇,如何能居于区区昭王之下。
挡路的人不走,只好杀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