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绫罗这一倒就是好几个时辰,醒来时天色已经昏黄。
她四处望了望,这里像是阮冬的房间,四周空无一人,桌上有一碗褐色的汤水,下头压着一张纸。
她下床拿起来一瞧,果不其然是阮冬秀丽的小楷,说是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让她把药喝了。
沈绫罗躺着这么久也觉得口渴,将它当水似的喝完,就坐在桌边看向窗外昏黄的天色。
昨天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嗯……从枕头里翻出某人的字迹,然后一个人蹲在床边偷偷地犯花痴。
但如今已经想不起当时那种愉悦澎湃的心情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深深地怀疑。
早上的那一切,应该是梦吧?
她记得,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楼下就传来一阵响动和含糊不清的人声。等她起身收拾好下去时,就瞧见沈成被几个官差押着快出门口了。她跟着过去,却莫名其妙跟着听了一场公开的审堂,主题还是批判她爹?
最后……
她好像冲出去了,还对上了谢家的大太太。
谢大太太?
……
“是梦。”沈绫罗拍拍头,“一定是梦!”
大概是不小心在阮冬家睡多了,做的一个噩梦。
她深呼吸了口气,平复好心情。
只是下一秒,就有人推开了房门。
沈绫罗转头,看见阮冬站在门槛处。
“金金。”她笑了笑,“你去哪了?”
阮冬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她一步步走进来,声音有些沉重,
“阿绫,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
“你爹的事,很有蹊跷。你……”
“你开什么玩笑!”沈绫罗忽然打断她,笑得有些僵硬,“我爹能出什么事?”
“阿绫。”阮冬一字一句道,“你爹可能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你刚去干嘛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阿绫,我刚刚去见孙明了。他告诉我……”
“你去见孙明干什么?”她抬头,又重复道,“你见他干什么?见他干什么?”
“阿绫,”阮冬突觉她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是你怎么了?”她笑着,“你们这样搅在一起叫不知廉耻你知道吗?”
阮冬顿时生气了,音量也大了不少,“你怎么这样说?!我可是为了你爹的事去的!”
“我爹没事!”她吼道,“我爹在家好好待着能有什么事?!要你操什么心!”
阮冬深吸一口气,“阿绫你冷静一下。”
沈绫罗忽然平静了,“该冷静的是你。”
……
阮冬再次深吸了口气,“你听我说,阿绫。”
她接着沉默一会儿,才道,“你爹,明天判的是斩刑,斩刑是大辟。当朝律法,凡大辟之罪,主审人必要慎之又慎,且定下此罪之后必须要将案卷交于大理寺及刑部御史再审,待他们盖上签章之后,才能将犯人斩首。”
沈绫罗低下头没说话。
“这才是蹊跷之处。”阮冬接着道,“按说这个知县大人是没有权力将你爹斩首的,但是他判了明天的斩刑,也就是说,他得在明天将你爹斩首前从京城得到签章,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从这里到京城就算骑快马最少也要一天时间,更别提还需要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审核的时间。”
“……”
“阿绫?”阮冬见她没有反应,轻唤了一声。
沈绫罗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
“阿绫你怎么哭了?”阮冬有些慌张。
“没有用啊。”她哽咽起来,“我爹……我爹还是脱不了罪状。”
“你是不是哭傻了。”阮冬忽然扑哧一笑,眼光闪闪,“我们可以去上京城,告发这个知县!然后让大理寺重新审理你爹的案子啊!”
沈绫罗哭声一下止住了。
阮冬接着道,“罔顾朝廷律法,轻视百姓性命可是重罪。”
“可是。”沈绫罗忽然开口,语气十分平静,“你也说了这是重罪,那个知县不会不知道,他还是敢这么做,说明来头也不小吧?”
阮冬愣住了。
“所以就算我们去告状,京城里那些大官也只会官官相护吧?只怕到时候也审不出个名堂……而且,我爹明天就上刑场了,来不及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落。
阮冬也气了,“那你就不管了?”
沈绫罗蹙起眉,“我现在心里挺乱的,你别烦了好不好?”
“沈绫罗,你今天是怎么了?!”阮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瞧她,“我不知廉耻?我烦??”
“……”
阮冬第三次深呼吸,压制住情绪,连连点点头,“行!算我自作多情行不,我不管了!”
说着飞快地下了楼,气哼哼地坐在堂前。
阮夫人还在捡药,手上动作灵活迅速。她眼也没抬,只道,“生气了?”
“我的一片好心,全教她当了驴肝肺!”阮冬冷冷道。
阮夫人手上动作不停,只碎碎念道,“我早说过了让你不要掺和这件事,你非要去找什么县衙的人……人家不领你的情也好,你就给我在家里呆着,这几天都不许出去。”
阮冬转了个方向,不服气地嘀咕,“不出去就不出去!”
她绷了一会儿,听见了蹬蹬地下楼声,知道某个人下来了,就又面无表情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楼梯。
阮夫人抬起头,跟正在下楼的沈绫罗打了声招呼,“阿绫啊,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谢谢阮夫人。”沈绫罗答道。
看这架势是打算回去了。
“……你家好像被封了。”阮夫人善意地提醒道,“我这边有家熟识的客栈,你要不先在那住下?”
“不了,我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我打算去她那儿。”
阮夫人点点头,也不再多久,“路上小心。”
沈绫罗转头看了看阮冬,后者挺直了背,愣是没吭一声。
她低下头,匆匆地出了阮记药铺。
她想先去看看琴姨,爹爹被抓,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