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平和的街道,因为冲出了一个面目恐怖的人而一下子沸腾起来。
起先看到她的是一个妇人怀里的娃娃,那娃娃只和她对视了一眼,吓得一瘪嘴大哭了起来。妇人忙安抚他,接着原本各自忙着各自活计的大家都注意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这下一声声尖叫与啼哭齐飞,所有人都惊慌地赶紧避开她,还有的因为避闪不及撞在了一起。
其实这场面挺可笑的。如果这混乱不是因为她自己的话,她有可能会笑出来。
她也一瞬间想通了,为什么房间里没有镜子,为什么那妇人将门锁上不让她出去。
眼下周围的人避她如蛇蝎,心里畏惧得不行。殊不知她才是最最害怕的那一个。
她心里一阵不安,也顾不得周围人再是什么反应,拔腿就向阮氏药铺奔去。绕过那三条街,就在快到的时候,她顿住了。
原本在她家的位置,只有大火烧过以后满地的一片狼藉。
然而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却出乎寻常的平静,随后慢慢走进药铺对面的那家卖烧饼的店。
卖烧饼的大叔还在后面忙活着,听见了前铺的动静以为是有了生意。
他走过去正用衣服下摆擦擦手,准备和善一笑,抬头间,扬了一半的笑容生生卡在脸上。
“我问你”,那人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发抖,“对面……发生了什么?”
这人长相也太恐怖了点,不过好似没有什么恶意。
烧饼大叔的手心有些出汗了,又擦擦,颤巍巍道,“前、前几天半夜着火了。”
“里面的人呢?”
“死了。对面住的是对母女,火势太大没救出来,都烧死了。”
静默了一会儿,对面人似是发出了一丝嗤笑,“你们怎么知道人死了?”
“是后来官府派人来从房子里抬出来的焦尸,看样子是两个抱在一起的。”大叔回想起来有些唏嘘,“可能是逃不出去了,想护着孩子。”
大叔说完,对方也没接话。
又安静了片刻。
“骗人的吧。”那人说,“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
大叔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觉得她似乎很悲伤,也不知道自己这时该说什么。
最后憋了半天,只小声问了一句,“您,还买饼吗?”
……
“阿绫?”
一道声音将沈绫罗唤回了神。
她抬头,正是好久不见的琴姨了。
“琴姨,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沈绫罗一下起身抱住她。
这一抱又勾起了以前的回忆,她忽地哽咽住,“我爹,我爹他……”
琴姨闭上眼,强忍住情绪,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待她平复下来,看了眼敞开的房门,问道,“房里那丫头呢?”
沈绫罗吸了吸鼻子,“自己跑出去了,我也正想问她是谁呢。”
“这孩子也是可怜。”琴姨叹气道,“她们家着了大火,也就她一个人逃出来了,被烧的昏迷不醒地倒在路上,被我捡到。”
说着又叹道,“我回来找你时倒是打听到了,那孩子家还是个开药铺的,据说平时口碑也不错,却无辜遭了这天灾人祸。”
这一说,沈绫罗立马变了脸色。
“哪家药铺?”她急急问道。
“我记得,是叫阮氏药铺。”琴姨想了想道。
沈绫罗大脑嗡地一下,僵住了。
“那孩子昏了三天了,今儿才刚醒,脸上还没好,得赶紧把她找回来。”琴姨担忧道,“我之前明明把门锁好了的,你怎的给她开了门?”
沈绫罗的脸色还发着青。
为什么开门?
因为她说她是阮冬啊!
……
如今这状况,她倒宁愿刚刚跑出去的不是阮冬。
“大概是回家去了。”琴姨正担心这一点,“我先去她家找她。你去另一条路找找,以防万一。”
沈绫罗吃力地站起来,点了点头。她也才大病初愈,腿上还发虚。
“怎么了?”琴姨似看出她面色有些不大好。
沈绫罗摇了摇头,“没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阮冬。
她和琴姨分开,顺着街一家家问,没有一个人看到过阮冬。便又换了另一条道,这条道通向菜市口那边,是最热闹的地方。
现在也是。
在那路口,她远远地就看到一层一层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含混不清。
这让沈绫罗想起了审理她爹的那次公堂,在官府衙门外围也是如此围了一层又一层,比现在还要多。明明后面的就看不到什么了还要凑热闹似的往上赶,就如同苍蝇一般真是令人厌烦得很。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也不知是为什么。
待走近才发现真是人挤着人简直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她垂眸,掏出了袖子的小簪子,这还是在地道里徐俞氏摸给她的。
“要是碰到谁敢欺负你,你就扎死他!”徐俞氏说这话时,语气奶凶奶凶的十分可爱。
她伸出了簪子,决定对徐俞氏说的话身体力行。
于是,人群中开始惨叫连连。
“嗷嗷嗷你戳我干嘛?!”
“谁戳你了?”
“你啊!”
“你有臆症?”
“我***”
……
沈绫罗趁乱钻着空子摸进了内圈。
内圈与外圈不同,秩序较好,齐齐地围出了一片空地。坐在中央的是之前还在徐宅门口的关老爷,他红光满面地说着什么。
沈绫罗竖起耳朵。
“……这妖孽已元气大伤,待老夫请的道士为她封上符咒,再绑入笼中沉塘,这次必不会再让她有机可乘。”
呼地一下,又是大家的一阵叫好。
关老爷身侧一个奴仆走了几步。
沈绫罗这才发现,关老爷脚边趴着一个人。那人浑身都是棍棒的伤痕,身侧身下渗着血,无力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泥一般地摊在地上。
那奴仆取了一道黄符,揪起那人的头发,那人被仰起头,在额头上印了个黄符。
也就是仰脸的那一刻,沈绫罗看清了她的脸。
居然是前不久还在地道里等着她的徐俞氏!
徐俞氏想挣扎,被那奴仆啪地甩了一个巴掌。
沈绫罗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她也不管周围的人,直直冲上前去对着那奴仆就是一脚。这陡生的变故大家都没想到,那奴仆毫无防备地被踹了个四仰八叉。
关老爷一下站起来,怒斥,“你……”
才吐出一个字,沈绫罗又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关老爷那张老脸上,“你,你他妈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牲!”
关老爷一瞬间由惊转怒,通红的脸上十分精彩。
然而下一刻,他却不敢再动弹。因为沈绫罗一下抽出了那奴仆的刀,一个转身抵住了他的后背。
关老爷还没发怒,又被抵着把刀,急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但刀尖就跟着抵进他的衣服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关老爷真是气到肺炸但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他还从未当众受过如此屈辱。
沈绫罗对那奴仆扬了扬下巴,“去,给我请个大夫来。”
那奴仆还愣着。
沈绫罗冷冷一笑,忽地使力。
与此同时是关老爷仿佛被扼住喉咙般尖锐地嚎叫,“去啊!你个蠢货,快去!!!”
那奴仆麻溜地挤入人群跑远了。
沈绫罗又环视了一圈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和离关老爷不太远的蠢蠢欲动的两个人。
她看了眼虚弱的徐俞氏,抬头,阴冷的目光一点点地渗过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一字一句道:
“谁敢动一下,我就捅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