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买了糖人,脸上都笑得十分开心。
沈绫罗越想越气闷。
这街上大人都认得她,她只好从孩子下手了。不想正巧这次从孩子口中又得知了与谢府有关。
若这孩子说的不假,那就是阮冬把谢家的少爷打了,让他丢了面子。
谢家又岂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阮冬这一身的伤只怕还是轻的了。
可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金金怎么可能无故动手打人?必然是那谢家的人挑的事端!
沈绫罗越气越想,越想越气,脚步不知不觉就往谢府走了。待远远看到守在府门口的两个高大仆从,才清醒了点。
她这样根本进不去,不但进不去,还有可能一样被打。
想了想还是先作罢。
沈绫罗才转过身,抬头看见了一个婆子正走过来。那目空一切的神情,也该是谢府的下人了。
她也没想许多,走过去时稍稍与她错开了,不想被那婆子掐住了肩膀。
“沈绫罗?”那婆子将她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
她刚大老远就发现这个姑娘一直在朝谢府望,十分地可疑。
沈绫罗皱了皱眉。
这婆子手劲忒大,掐得她十分不舒服。
“说话!”这婆子眼神忽地凌厉起来。
“是啊,您有事吗?”她挤了个十分难看的笑。
婆子松开了她的肩,转而飞快钳住她的手,“跟我走!”
??!
这婆子脚步十分的快,沈绫罗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院内了。
等她回过神,对这地方的第一下反应是,大。
这宅子贼大。
光是那池湖水,估计就跟她家后院差不多大。
第二下则是觉得美。
美极了。
在学堂读书时曾有一篇前人做的草堂记,是这样描绘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这一片片一点点,青石绿水花雕古木,有如那画中仙居一般。与其说是住处,倒不如说是赏阅美景的好去处。
第三下,则是这仙居中的氛围。
来往的婢女袅袅身姿,走起路来十分优美却又很快,且静。她们走路只有细细地微磨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而下人中即便是年逾四五十的婆子,也依旧姿态得体,面色沉稳,端的一副恭静姿态。
沈绫罗继这三下感慨后,便是深深地自卑。
她自诩见过不少宝物和珍品,眼界高明,其实有时不会把街上那些早早嫁人的姑娘看在眼里。
十几岁的少女,都是骄傲又天真的。
沈绫罗一样不能免俗,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然也只是那么一下而已。
她比别人更清醒。
沈成就她一个女儿,十分疼爱,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虽然他不曾表明,但按他的想法以后肯定是要招婿,继承沈记店铺的。
沈绫罗明白,但凡有好出身的,有本事的怎会入赘?
何况她曾经心中的白月光把这两样都占全了。
婆子这时看了她一眼。
沈绫罗适时低下脸。
现在的她什么都没了,也没功夫想这么多了。
“你可瞧清楚了?”婆子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带着些许倨傲,“这儿不是你原先的破落户,不要把你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搬过来。以后多听着点儿,尽心服侍太太,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绫罗顿时惊讶抬头,“你说什么?”
那婆子这才转了下脸,皱眉道,“在大太太身边伺候,可是不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你可别不识好歹。”
沈绫罗气得登时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来了。
这一句招呼都不打就把她拉过来叫她当下人还要她感恩戴德?!
谢大太太构陷她爹的账还没算吧??
这女人是不是有病?
沈绫罗忍了忍,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当然,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要有。”婆子忽然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麻雀飞上枝头也不可能变成凤凰。”
“……”
这婆子的语气真是令人不爽。
“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毕竟不长眼的丫鬟太多了,”她又接着道,“太太就是心善,不忍你一介孤女流落在外...但你要记住,好好回报太太。”
沈绫罗不阴不阳地笑笑。
我回你***报。
“就是这儿了。”婆子忽然停在这座小院落,将她带进其中一间小屋。
是个很干净的四人房。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是四人房,因为屋里摆了四张床。其中一张床多了一叠衣服和物饰。
“你先赶紧把衣服换上,随我去见太太。”那婆子指着衣服道。
说是换衣服,她却没有半分要回避的意思,只是将门带上。
沈绫罗忍下了心中莫名的羞辱感,对她道,“我不换,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婆子沉下脸,“你别不识...”
还没说完,被沈绫罗冷不防推了一把,坐倒在地。
后者一阵风似的疾跑出了院子,拐进了长廊。
一路而来,有几个年轻的婢女均好奇地看她。
她抓住其中一只年纪最小,也就是看起来最好骗的,飞快问道,“谢大太太的院子在哪?”
婢女看着她的穿着,有些警惕。
后面那婆子的叫声就隐隐传过来了。
沈绫罗狠狠掐了一把,憋出几滴泪,连珠炮似的飞快说,“太太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仓促闯进谢府就是想当面磕头谢过太太,望姐姐成全我一片心意!”
那婢女迟疑地指了个方向。
“抓住她!”婆子端着的仪态也没了,只尖叫着,已跨进长廊。
沈绫罗也来不及道谢,拔腿就冲着她指的方向跑。
沈绫罗只凭着直觉,瞅住那和之前那个小院有着天壤之别的大院。
有仆从在里面打扫着,看她飞一般地奔进来,有着一瞬间的呆滞。
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人敢在谢府这样不顾仪态地横冲直撞。
沈绫罗才不管他,直直冲进内屋。
她要向谢大太太挑衅!
对,挑衅!
大不了就是一顿打呗。
妈的,害了她爹还想使唤她?!
想的美!
短短片刻她脑中已经想好了要和谢大太太说的话。
打就打,滚也要有尊严地滚出去!等她以后卷土重来,一定要一雪前耻!
只是。
她刚冲进去,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桌边。
坐着也丝毫不掩他修长的身姿,眼睑低垂着,显得清冷又安静。
听到动静,他转过脸来,一下和来人对上。
那深沉的眼瞳里,好似映出了她的身影又像是没有,让人看不出半点波澜。
沈绫罗突然停住。
她之前汹涌的气势一下都消失了,像是奔上前被面前这人全部冲散了似的。
她捂住胸口,心中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沈成的模样。
“你这贱婢!”
她背后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一下跌在地上。
坐着的那人只是在一开始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过了脸。即便是现在这种状况,他也无动于衷。
沈绫罗起身,对上才追过来的婆子怒不可遏的脸。
不过那婆子却拜了两礼,谦卑道,“这贱婢不知轻重冲撞了少爷和太太,老奴这就将她拖下去。”
沈绫罗怒了,“说谁贱婢呢?!”
那婆子不敢发作,只使了眼刀子刮过来。
谢大太太忽然出声,“是沈家丫头?”
沈绫罗一时目光全在谢臻身上,没注意谢大太太就坐在他对面。
婆子恭敬地道了声是。
谢大太太让她退下。
没等大太太再说话,沈绫罗忽然道,“那日大太太带我进去探望父亲,我自感激不尽,但…”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沉默了半晌。
她深吸口气,朝谢臻鞠了一躬,“之前偷了谢二公子的功课,实在不好意思。”
谢臻没什么反应,倒是谢大太太又看看她。
她微微一笑,接着飞快跑出了内院。
再顺着长长的回廊,出了这仙居。她脚下步子轻快,像是已经放下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