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墙壁,冷冰阴暗的停尸房内透漏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空气中飘散着福尔马林的药水味,文伯森?塔利的身体被白布覆盖着,他脸色煞白像是没有一丝生气,安详躺在床上。
床边站着一个年近六十左右的清瘦男人,一身黑西装让整个人显得笔挺有威望,一头金色短发,双色瞳孔流露出悲痛交加,复杂的神色。
他双瞳凝聚着眼前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那个他看着长大,又常常喜欢喊他封臣的孩子,那个当年背叛了塔利家族后又销声匿迹的孩子,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再见面的时刻,唯独没想到却是这般阴阳相隔的场面。
封臣微颤的手想最后抚摸一次他消瘦的脸庞,可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转而手指轻捻着白布彻底覆盖他的脸部。
封臣不再带着一丝情绪,转身踏出房间,房门被自动打开,室外柔和的光线让他清醒。
“老爹……”琼恩?贝尔和艾奇?逊博特异口同声道。
“封先生……”温晏洋客气地鞠了一下躬,表示敬意,脸上依旧毫无波动。
“封柒,情况怎么样?”封臣浑厚地嗓音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感觉。
三人出奇一致的一脸灰色,缄默。
“小姝呢?”封臣在赶来的路上,知晓了夜柒在Z国的所有事情。
琼恩?贝尔扫视了众人的周围,才发现从老爹封臣出现后,温晏姝便不见踪影,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呼:“糟了……”
“……”温晏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难看的色彩,眉头紧锁,一溜烟跑向夜柒的所在地。
琼恩?贝尔也紧随其后,嘴上不停的对着温晏洋骂骂咧咧。
艾奇?逊博特呆若木鸡地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地跟着封臣赶去夜柒的病房。
温晏姝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封臣身上,偷偷地跑回到夜柒的病房门口,握着匕首的右手藏在身后,深呼了一口气,壮着胆轻声慢步踏进病房,驻足在病床前,黑眸底露出狠戾。
夜柒在梦魇中惊醒,一双异瞳暴露在温晏姝眼前,鼻腔充斥着药水味,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迎面而来的一抹光刺向了他。
夜柒身体本能抵抗着,握住她手中的匕首,然后趁她不注意脚上用力踹伤温晏姝的腹部,迅速下床反击她。
温晏姝哪里是夜柒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地就被他压制在身下,她的双手被夜柒的膝盖压住,左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右手夺过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他输液的右手背在打架中挣脱了吊针,流出了血液,但夜柒却毫不在乎,眼中尽显冷色。
“你觉得我死了,你哥就能取代我么?真是天真的可爱!”夜柒将手中匕首微微用力,她的脖子便出现了一道血痕,玩世不恭地语气。
“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哥,除非我不要,否则谁也别想得到!”夜柒下一秒转瞬变脸,异瞳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好似一头蛰伏在暗夜里的豺狼。
温晏姝被捂住了嘴巴,身体也不得动弹,眼眸中恐慌不已,眼泪不停地涌出,像是懊悔一时的冲动。
夜柒举起手中的匕首,面不改色地朝她的心脏刺去。
“封柒……”
这一声浑厚的嗓音制止了夜柒的动作,刀尖距离温晏姝的心脏很近,近到生与死的刹那间。
夜柒缓慢地转过头,看清来人的模样,黑色瞳孔流下一抹眼痕,眼中失去了高光,唯有麻木恍惚,他浑身散发着无奈地绝望,痛彻心扉的气息,让人心中为之一振。
温晏姝挣脱困境,连滚带爬地跑进温晏洋怀中,惊慌未定的哭出声:“哥,我怕……”
“所有人都出去……”封臣此刻眼中只有夜柒。
夜柒放下手中的匕首,慢慢爬向封臣脚下,无措地攥紧封臣的裤脚不放。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封臣蹲下身体,与之对视,望着夜柒像受惊未定的小兽模样,他一度棒在手心的小宝贝如今却伤痕累累,心疼极了。
夜柒想起了小舅舅死在了自己怀里的画面,放肆地大哭起来,抽泣地哽咽道:“老爹,我是不是很没用?”
封臣安抚地抱住了夜柒,手掌轻轻拍打着夜柒的后背,任由他哭着。
等到夜柒哭累了,又昏睡了过去,封臣便抱起他往病床一放,然后安静地守在他的身边。
一如19年前圣诞节那夜封臣赶到塔利家族时,救走了躺在血泊中唯一的幸存者夜柒,并且在私人医院里守了夜柒一天一夜。
“你…为什么要对老大下死手?”艾奇?逊博特质问着温晏姝,他笃定的语气尽量压制着愤懑。
“我……我不想的!”温晏姝委屈得一个劲儿地往温晏洋怀里钻。
“我妹妹从小就得了被害妄想症,总是把阿柒当成了臆想敌人,我也不清楚她俩之前发生过什么?”温晏洋适当的做着安抚工作。
“她……被害妄想症?”艾奇?逊博特打量着看似娇弱的温晏姝,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被害妄想症是一种常见的妄想障碍,通常会对一些人或事进行不利地动作,如谋害,陷害等举动,同时情绪上伴着冲动,激动,自我防卫等行为。”琼恩?贝尔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她,好似下一秒会吃人。
“……”艾奇?逊博特一听这话,瞬间挺同情温晏姝的,可是又对不起老大。
夜柒沉浸在不安的睡梦中,身体被汗水清洗淋漓,身上被纱布包扎的伤口在打架时拉开了,红色渲染着白纱。
封臣见他情绪不稳,按响了床头上的呼叫器,琼恩?贝尔第一个冲进来,接着了艾奇?逊博特,而温家兄妹俩站在了房门口观望。
“琼恩,先帮小塔利检查身体。”封臣视线始终不离夜柒,脸上浮现忧心忡忡,随后有些骷髅的身影慢步离开病房内。
“是,老爹!”
话落,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先后进入了房间,病房门也被紧紧在关着,玻璃窗帘也一丝不苟地让人看不见里面。
“封爷爷,小姝会…会乖乖吃药的,不要赶走小姝,呜呜呜……”温晏姝很懂得察言观色,连忙从哥哥的怀里钻出,跪在封臣脚下认错。
‘封柒’是他众多收养的孩子里面唯一一个被冠上封臣姓氏的孩子,甚至‘柒’这个字也是他取的,寓意:一生七彩斑斓。
封臣说过‘封柒’跟他年轻时脾性模样是最相似的一个,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封柒’是他最深爱的男人‘卓朗?塔利’的后代。
只要是魅色的人都知道:‘封柒’是他最宠爱的孩子,是任何人都撼动不了‘封柒’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他们绝对要服从守护的少主子。
而‘封柒’的存在对外来说:已经在20年前在一场有预谋的火灾中丧生了!
而对内魅色里鲜少有人知道当年阴差阳错真正活下来的人是‘封柒’。
“温晏姝,小塔利是我的底线!”封臣语气强硬疏离,眸底一片冰色,周围气氛降到冰点。
“封爷…不!封先生,我知错了,我以后会离主子远远地,绝对不靠近她半步!”温晏姝颤抖着身子,卑微地祈求道。
封臣听着她的忏悔话,脸色有所缓和,抬眼望向温晏洋,一改慈祥面孔,道:“晏洋,我会安排小姝去私人医院疗养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封臣的话语间带着不可抗拒的决绝,仿佛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象征性地问候。
“封先生,有人照顾她按时吃药,我很放心!”温晏洋一脸毫无异议的模样让一旁沉默已久的艾奇?逊博特咋舌。
“嗯……”封臣颔首。
“吱呀……”病房门被打开,一股药水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出。
一群白衣鱼贯而出,为首的琼恩?贝尔摘下口罩,脸色凝重道:“老爹,阿柒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你们辛苦啦,都回去休息吧!”
“那您?”
“我留下来陪着她。”封臣将视线移到病房窗前,平静地盯着沉睡的夜柒。
“是……”众人陆续退场。
风,静悄悄地吹过窗外的树梢,空荡荡地走廊只余封臣一人静候着,阳光线照射到一排排地椅子上映出萧条地影子。
……………
飞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纯白的弧线,人声吵杂的机场伴随着人来人往。
候机口处人头涌动,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成年男子尤为出众,很时尚的穿搭,清秀的长相,针织帽下遮掩了右眉上的伤疤。
他被随行的男助理推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顾宸越面前。
“顾哥!”聂桑华嘴边扬起淡淡地笑,仰视着他,说实话他内心很抗拒仰视着人,但他表面上掩饰得很好。
“大画家,欢迎回家!”顾宸越并没有察觉出来,很平和的跟聂桑华打着招呼。
“顾哥,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嗯,好!”顾宸越接手男助理的活,推动轮椅,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顾伯伯,还好吗?”
“……”顾宸越缄默了一会儿,继续推着:“医生说,父亲只是不愿醒来,像是有心事困扰着他!”
“嗯……顾哥,我想去看看顾伯伯!”
“不急!”
“嗯!顾哥,我想跟你讨个人。”
“谁?”
“他!”聂桑华手指向机场大厅内的液晶屏,里面下播放着魅色的‘死神杀戮’,刚好镜头里出来了夜柒。
“夜柒?为什么?”顾宸越皱着眉头,很不解。
“顾哥,我父亲当年拿自己的命救了你,你当时也承诺我:只要我想要的,你都会给的,是吗?”聂桑华黝黑的眼眸盯着他的脸,嘴边依旧是浅浅地一抹笑。
“……”顾宸越并未作答,但双手不动声色地握紧轮椅的把手。
“聂少爷,那夜柒……”陆煜试图解围。
“陆煜,你不是说话,我都以为你不在呢!呵呵……”聂桑华阴阳怪气地怼道。
“桑华,你非他不可么?”
“是!”聂桑华笃定地点头。
“哪怕是死人?”
“是!”这下轮到聂桑华脸色一变,但最后收敛了。
“好!”顾宸越也有着自己的盘算,他虽然一时不明白聂桑华为什么拿这个承诺跟他讨要夜柒,但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家主……”陆煜欲言又止却被他的眼神警告了。
“顾哥,我累了……”聂桑华故作姿态,在没人察觉处,瞳孔里流露出一抹精光,脸上浮现发自肺腑的笑意:柒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顾宸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机场。
…………………
静谧的ICU病房,无影灯的白光灼灼扩散在房内,空气中的药水味儿肆意充斥着。
亮光渲染了夜柒的视线,心电监护仪上闪动着跳跃的光线,生命特征起伏不定的电图,数据异常持续变动,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封臣闻声便闯进病房,处于发病状态的夜柒被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面前。
琼恩?贝尔静坐在实验室内,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一排排未试用的试剂管。
康妮?埃菲尔闯了进来,一脸焦急的神态,还未说出口。
“发生了什么事?”
“博士,少主子发病了。”康妮?埃菲尔去病房例行检查的,刚好目睹了夜柒发病的那一幕,当时她惊恐不已,整个人被吓到了,还是封臣让她来找琼恩?贝尔。
“……”琼恩?贝尔先是愣住片刻,目光移到桌前的试剂,脑海中有个疯狂的想法,眼眸露出挣扎,犹豫不定的底色,现下的形势她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想拿。
“博士,你想做什么?这可是还没进行试验的,稍有不慎,会死人的!”康妮?埃菲尔将试剂夺取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还给我!”琼恩?贝尔眼中尽显疯狂,粗暴地对康妮?埃菲尔使用了武力,得手后她便向狂奔了出去。
“博士……”康妮?埃菲尔躺在地板,低喊着,晕了过去。
夜柒被纯白的被单包裹着,蜷缩在墙角,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眼里充满了敌视,这群人身上的白色外衣勾起了记忆深处所恐惧的记忆,是被他视为‘魔鬼’的存在。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试图想靠近他,可夜柒明显地提防和抗拒,这让封臣跟其他人束手无策。
琼恩?贝尔赶到病房时,动作利落地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随手一扔,只剩一身便装踏进病房。
她无声地出现让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出去,此刻病房中只剩下她和封臣跟夜柒三人。
“阿柒,我是琼恩,你还记得么?我是你的家人!”琼恩?贝尔循循诱导着夜柒的注意,慢步靠近他。
“琼恩?”夜柒沙哑地低喃着,看清了她没有穿着白大褂,眼中的防备有了一丝减少。
“小塔利,我是老爹啊!”封臣跟着附和道。
“老爹?”夜柒眼神四下飘浮着,分散了注意力。
琼恩?贝尔看准了夜柒卸下了警惕,跟着封臣眼神打配合。
封臣先是控制住了夜柒,不管夜柒怎么尖叫地挣扎着身体,她将藏于身后的试剂一股子扎进夜柒的皮肤里。
她只能跟死神搏杀一把,望着试剂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消失在针管中,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孤注一掷的后果,有可能夜柒会死,可若是有一丝希望,她却没有去做,她将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