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的指尖布着金色的光芒,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恰恰夹住剑尖,令之不能再进一步,亦不能退一步。
接着“铮”的一声,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魔教教主沈墨的剑碎裂开来。
沈墨眸中闪过一缕杀气,再夺过一把剑,气势也完全大开,靠近他的人几乎都被那寒意冻伤。
但是白帝却分毫不惧,朝辞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她有些不能言语,有些不能相信,不明白师傅为什么对她刀剑相向。
许久许久,在白帝与沈墨几乎过了几百招,陷入焦灼之中时,朝辞开口,声音哽咽,望向空中的沈墨,“为什么,师傅?”
她这一声,打断了空中斗法的两人,白帝心神一顿,被沈墨一剑袭来,虽已躲闪,却还是伤了胳膊,见了血光。
若说之前,沈墨袭击朝辞的那一剑,看似凶猛,却是收了势的。
对白帝的这一剑,却是十成十的杀意,毫不收势。
空中的两人终是停手,降落下来,白帝拦住往前走的朝辞,将她画在属于自己护着的安全范围内,像只护犊子的大蜗牛。
只差搬出自己的壳,把朝辞给藏进去。
完全忽略了自己流血的胳膊,好像一个铁人一般。
沈墨一身妖冶的红,他站在那里,宛若天地间最耀眼的颜色,抬起剑,伸出鲜红的舌,舔去剑尖上属于白帝的鲜血。
那副模样,邪魅至极。
善恶难辨,噬血狷狂,刀尖染血生业火红莲。
他开口,“我也想问,为什么?”
他开始大笑,笑声回荡,渗人至极,像一味黄莲,你见那人笑着,却是苦到了心里。
“有一个人曾修书给我,说有朝一日你若是有难,我不救你,一定会后悔余生。所以断魂崖,我救了你。可是如今,连那个人都不在了,我倒想知道,你若死了,我到底怎么一个后悔法!”
“朝乐轩聪明一世,却死在了别人手上,一个狐妖?呵!你知道吗,你的父亲,他只能死于我手!”
沈墨从不相信那个人真的死了,哪怕全天下都以为他死了,哪怕连他的亲生女儿都说他死了,沈墨也是不信的。
他都没死,朝乐轩怎么能死?怎么敢死?
所以朝辞要来扰乱朝剑清的大婚,他跟来了。
若是没进那间密室……
也许他可以自欺欺人一世……
朝辞听不懂沈墨在说些什么了,“师傅……你在说些什么……”
沈墨道,“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救你!为什么收你为徒吗?!”
他紫色的双眸收紧,唇角挂上残忍至极的笑,像一个噬血修罗,“只要你在我的手上,你爹一定会出现。”
宛若最绝望的话语,一字一句皆重重砸在朝辞心头。
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从来都是打着这样的想法靠近她。
“你以为这世上真会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吗,太天真了辞儿,身为本教主的徒弟,你怎么能如此天真?今天师傅就给上上一课,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心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剜着,没有最痛,只有更痛。朝辞现在万分希望上山的时候没卸掉白帝给她做的易容,这样谁都不认识她,谁都不会这样看着她。
在师傅眼里,自己一定一直很可笑吧。
像只小丑一样讨好他。
却不知道这个人一心想要杀自己,杀父亲。
他是怎样忍着恶心,看着自己在他面前晃,又是怎样的心情救下仇人的女儿?
朝辞不知道,也不想再想。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朝辞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腹部传来了阵阵闷疼,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冒出冷汗。
白帝最先发现她的不对,连忙扶住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沈墨看着这样的朝辞,却并不感到欢愉,甚至有些不忍,想去查看她怎么样了……他到底恨的是什么,怨的又是什么呢?
到最后……
“为什么你可以活的好好的,我的孩子却早夭而亡?是你父亲杀了他!是你父亲谋害了我的孩子!只因我是一只妖,只因我欺骗了他我是一只妖,我便该得到这样的惩罚吗?!”他几乎去了一条命,从鬼门关走过一回,三天三夜才生下的孩子……
那每一天,他都希望朝乐轩会来。
可是只是在每一分的剧痛中绝望……
原来所有的情深义重,海誓山盟都可以轻易作废。
他以为朝乐轩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却原来是推他入深渊的一只手。
从此他万劫不复。
那人却逍遥自在,甚至当上了宗主。
在三天三夜的生产后,他已经耗光了全身的力气,他从未有过生孩子的经验,身边也无人,所以连血崩了都不知道,只知道血一直流,连身上的自愈能力都来不及凝血。
那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连抱一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他清楚的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是那样明亮,像新生的太阳。
他的手上都是血,身体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弧度,才看见了胎儿,那是一个男孩儿,遗传了他的美貌,朝剑清英俊的眉眼。
长大后一定会是一个极俊的小伙子。
他连想亲一亲幼子都做不到,眼前渐渐升上黑暗,他最后的愿望,不过是,他走后,这孩子的父亲能抚养他长大。
他没想过还能再醒来,他还活着,甚至在睁开眼的第一刻,见到了朝乐轩。
然而所有的狂喜在下一刻都化为浓重的绝望……
朝乐轩说,“墨儿,孩子没了。”
什么叫没了?
朝乐轩说,“你不该瞒着我,你是妖,对吗?”
朝乐轩说,“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已娶亲,夫人已为我生下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儿,取名朝辞。念在你我情分一场,今日我不杀你。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
朝乐轩又走了,将那个死婴丢给了他,就走了。
沈墨呆在那里,周身还有着挥散不去的血腥气,似乎连大出血后染血的床单都还未干涸,他将手静静探向婴儿的鼻尖。
然后,整个世界失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