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嵩昰与伊祁元启离开斗场后便各自分道扬镳了。
墨嵩昰直接出了城,所以他对斗场内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不清楚,一路上走走停停,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两个小时后,他站在了一座小庙前,轻扣两声之后,庙门无声地打开了。
庙门后面立着一尊石像,石像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谁都不知道庙里供奉是那尊神明。石像前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双手掩面,额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虔诚地跪拜。
“数年不见,危师弟竟还住在这里,为兄倒是意外!”墨嵩昰走到男子身后,右手拍在对方的左肩上,似是在探望一位故人。
男子没有停下跪拜,他的口中继续念念有词,但声调却由一开始的平和变得有些局促。
“危师弟如此这般压抑自己的‘杀心’,可知这样做不过是徒劳而已。”墨嵩昰说着,右手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
“不要说了!”男子直起身来,双目冷峻地看着墨嵩昰,眼神中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酝酿。此人的年纪在四十上下,相貌还算端正,但他的额头上纹着一条长着九个脑袋的蛇,赫然是异兽“九婴”的形象!
“九婴是异兽中的异类,愤怒、冷酷、高傲、懦弱、贪婪、憎恶、嫉妒、嗜杀、空虚,九个脑袋分别代表了九种负面情绪。而它之所以选择你作为宿主,正是因为你有一颗谁都无法比拟的‘杀心’!”墨嵩昰收回了右手,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尽管男子正在极力地遏制这股冲动。
男子沉默了良久,身上的杀意才渐渐平复下去,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面容模糊的石像躬身一拜,口中说道:“九婴是九婴,我是我,区区异兽之灵,我不会成为它的提线木偶。墨嵩昰,我早已被驱逐出飞廉门,这些年也感谢你将我收留在此,我才能稍稍远离一下血雨腥风的生活。依照你我的约定,作为报酬,我会再为你杀一个人。想杀什么人就说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墨嵩昰遗憾地摇摇头:“曾经飞廉门‘嵩’字辈排名第一的高手‘危嵩昂’,荒废武艺这么多年,刀刃可曾生锈?”
男子直起身来,看着对方的眼神凶光毕露:“叫我‘危不厄’!墨嵩昰,你不用拿话来激我,若不是你与我有恩,你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可以杀了你!”
墨嵩昰“哈哈”笑了,心知第一高手的锋刃还是那般锋利:“杀掉这最后一人,你我便再无瓜葛!若是不成……”
听到这话,危不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若真有人能够了结了我的性命,那正是我一生所求!说罢,你想要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墨嵩昰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是我们飞廉门的老对手——三霄神剑门第九代掌门!”
“嗯?”危不厄愣了一下,额头兽灵印记的九个脑袋挤向了眉心:“卓天海还有继承人?”
“是他的儿子,名叫卓星尘,现在可是一位风头正劲的人物。”顿了一会儿,墨嵩昰补充道,“就在四天前,他把吕嵩明的一身修为给废了!”
危不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继而面容因兴奋而扭曲起来:“十来岁的娃娃,竟有如此本事!哈哈哈,确实值得我杀!”
“那我就静等师弟的好消息了!”墨嵩昰带着得意的微笑,正转身准备离开小庙,却听危不厄说道——
“我需要一把刀!”
“放心,你要的刀明天一早会送到你手里。”墨嵩昰说完便走出了小庙,在他后脚跨出门槛的刹那,庙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待他回头再看时,那座小庙竟诡异地消失了,而在危不厄虔诚参拜的石像位置,留着一柄乌黑的铁质刀鞘。
“十多年不见,嵩昂的本事越来越强了!但愿他能除掉卓星尘这个祸患!”墨嵩昰这么想着,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如果连他都杀不了此子,恐怕只能由掌门亲自动手了!”
与此同时,在阳原城墨氏武阀的总堂门口,聚集着一群名流人物,他们大部分都是冲着卓星尘许诺的一百万枚金币酬金,而前来代为讨债的。
墨氏武阀虽然势大,但在阳原城内也不是只手遮天,前来讨债的人群里,不乏在官府中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这一层关系网中,少不了墨氏武阀开设地下赌场的保护伞。
现如今这些“保护伞”们也冲着这笔巨款前来闹事,墨氏武阀虽然感觉脸上无光,但又不敢轻易得罪。
当然,这些人中也不乏理智之辈想要居中调停卓星尘掀起来的这股风暴,重点就要看墨氏的态度。
“贵客盈门,岂有拒之门外之礼!”墨氏总堂的大门紧闭了十来分钟后重新开启,当家掌门人、墨雁翎的父亲墨浩琼出现在了大门口,满面春风地向聚集在门口的人群做了一个“请”势。
“好好好,墨掌门明知我等是来讨债的,还开门揖客,冲这等豪气,我等也不会在墨家造次!”人群中,一位颇有身份的锦袍男子走上白玉石阶,与墨浩琼面对面站立。
墨浩琼朝来人躬身作揖,低声道:“原来是‘佟舅爷’驾到,老朽有失远迎,恭请恕罪!”
这位“佟舅爷”是阳原城里有名的纨绔,只因他的姐夫是当今鸣川府的府尹,故而得了“舅爷”这个雅号。他也是卓星尘那场武斗的见证者之一,虽在墨氏的身上下了一笔狠注,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卓星尘横扫三大武阀,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畅快感。
“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想必墨掌门是知道的!”佟舅爷冷笑一声道。
墨浩琼顿了一下,昂首挺胸,朝着门前的众人高声喊道:“今日诸位在斗场内的押注都算在墨氏武阀的头上!至于我们与三霄神剑门之间的纠纷,还请诸位看在老朽的薄面上,不要掺和!”
听到这话,人群之间议论纷纷——
“我们这些人下注有多少钱?三千金?五千金?往高了说最多就一万金!墨掌门算得倒是精,免了我们的一万金,赖掉了三霄神剑门的两百万金!这个算盘,打得真够响亮的!”
“是啊是啊,想用我们的赌债堵我们的口,做的真是可以!”
……
佟舅爷也是一脸的不悦,他看着墨浩琼那张表面和善、实则蛮横的臭脸,忍不住语出讥讽道:“墨氏武阀若是连两百万金都出不起,不如向在场的诸位借款!凭着我等的家底,两百万金不过区区小数而已!”
“对对对,墨掌门若是一时间筹措不到这么多钱,拿西城那间金店来抵押,本人出三十万金!”立刻就有人高举着双手附和道。
“南城的歌舞馆,我出六十万金!”又有出手阔绰的豪客针对墨氏武阀的产业开出了价码。
“北城的马场,连带你们那二十匹一等一的宝驹,我出一百万金买下!”当这名衣着光鲜的豪客开出价码时,所有人都“啪啪啪”地鼓起了掌,那个场面,仿佛这些人现在就要分割墨氏武阀的财产一般。
佟舅爷也皮笑肉不笑地拍着手,他看了看脸上能阴出水来的墨浩琼,说道:“已经有一百九十万金了!墨掌门不妨再咬咬牙,我也勉为其难一下,十万金把斗场转给在下,这赌债就凑齐了!”
墨浩琼听到这话,双眼一翻,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纨绔一巴掌拍下去——斗场近几年的净收入都不下于五万金,十万金就想拿走,这个佟舅爷实在是有些贪心了!
“区区两百万金,我们墨氏武阀还没到出卖家产的地步!”墨道琼负手而立,双目如铜铃般瞪着在场的人。他心知这些年墨氏崛起得太快、占据的利益太多,在阳原城中早已是人人眼红的富户,只因他们背后有飞廉门做靠山,这些人才不敢有所染指。
墨道琼知道创业的艰难,更深知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家业更难。这些人当着他这个当家人的面“分割”起了墨氏的家产,明摆着就是羞辱和耻笑。
“好、好、好!”忽然一个稚嫩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循声看去,竟然是卓星尘亲自来到了墨氏武阀的总堂。
“债主来了,咱们靠后!”不知谁戏说了一句,拥堵在门口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注视着卓星尘走到了墨氏门口的白玉石阶下。
“一百万金,把斗场转让给在下!剩下的一百万金,就当是三霄神剑门与墨氏武阀交个朋友了!”卓星尘注视着墨道琼,神色自如却带着一丝不容讨价还价的威吓。
“若是我们不肯呢?”墨道琼冷着脸说道,十指的关节“咯咯”作响。
“我已经打开了斗场的金库,里面有不少金银财宝,算起来也有三十万金,这些钱就先赠予所有为卓某打抱不平的朋友们!”卓星尘说着,向在场的人拱拱手,以示友好。
“这是我们墨氏的财产,你无权动用!”墨道琼语气冰冷,右脚前踏一步,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的气势。
卓星尘摇摇头,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枚不起眼的铁质戒指笑问道:“这也是你们墨氏的财产?”
看到这枚戒指,墨道琼顿时脸色大变,原先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这会儿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枚戒指夺下——那岂是可以在光天化日示之于众的东西!
但很快他便神色如常,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卓掌门与我们之间的误会,大可不必闹得如此之大!”
“现在想和解了?”卓星尘将铁戒指塞入怀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按照我的条件,金库内层里的东西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
听到“金库内层”这几个字,墨道琼一颗悬着心顿时如堕冰窟——因为那里收藏着墨氏武阀最为要紧的东西,可以说是他们的“命根”,铁戒指如此,其他的东西亦是如此。
只不过这个金库本就是用极其坚固的精钢锻造,锁以高手匠人打造的“机巧锁”,钥匙只在墨雁翎的身上,外力很难破开;而内层更是藏得非常隐蔽,且需三把钥匙打开,一把在他身上,一把在墨嵩昰那里,还有一把在“那个人”手中,卓星尘又是如何打开的?
这个问题,墨道琼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