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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婚前·“裸”来的“幸福”

谢丽一家虽然算不上钟鼎人家,好歹是广州市的城里人,在市区有一套大房子,父亲在国营厂子,有退休工资。当年和张大伟处对象时,她爸妈也是坚决反对的,谢丽还不是义无反顾地嫁了,因为张大伟长得帅,因为对她好,因为懂浪漫,没有婚房就租房子结婚,就像现在许多的年轻人。

大姑来了

叶怀玉是一个外省媳妇,从北方嫁到广东省的广州市。今年二十八岁,长相可人,气质文雅。生活也一直过得很幸福。老公谢平一表人才,对她痴心一片,当年是追了四年才追上的。两人有一个两岁的女儿,活泼可爱,和公婆住在一起,公公是名士派,国企退休工人,每个月有1800的退休金,家事上向来是甩手掌柜一概不管。婆婆勤快能干,为人也和气,婆媳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相处得不错。在房价高速飞涨的今天,让年轻人拥有幸福感的,莫过于一栋归属于自己的房子。没错,怀玉和谢平就有这么一栋大房子,在广州市的越秀区,五房一厅,一共有一百多平方。

当时结婚的时候,婆婆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对她说嫁过来就是她的亲闺女!同时公婆以赠与的方式把房子送给了小两口做为他们结婚的婚房,赠与合同白纸黑字鲜红手印儿按着哩。这房子是公婆年轻时候单位分的福利房,公婆原本是浙江杭州人,家公年轻的时候去当兵了,退役后分到广州市,进了国营厂子,老人干一行爱一行,当兵时立过功,当了工人也用心学习,全神投入,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最后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厂子奖励他,给他分了福利房,一百多平方,就把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在这边安了家。

现在这房子就是谢平和怀玉的。试想想,两个人都是八零后,在其它的年轻人望房兴叹的时候,他们却在一线城市,周边的商品房开盘价高达一万三一平的时候,他们却在市区拥有那么大一处房产,平时工作赚的钱不用存首付还房贷,生活是不是一下子变得从容快乐?

毫无疑问,这是肯定的。但是,也是因为这一栋大房子让怀玉卷入了婆媳姑嫂的家庭混战,不可开交。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大姑来了说起。

嫁出去的女儿逢年过节或者平时偶尔回娘家放在全国都很正常,但这次不一样,大姑这次是因为夫妻吵架回来的。因为夫妻吵架回娘家住几天也正常,但这次还是不一样,大姑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

谢平的大姐谢丽和老公吵架,抹着眼泪领着十岁的儿子回娘家来了。半夜三更的,一家人都已经睡下了,怀玉谢平他们睡在东边,公婆睡在西边,其它房间空着。因为老房子不方便改装,他们又并不是那种土生土长拥有一房一栋城中村的广州土著,所以与租房子无缘,再加上怀玉和婆婆又爱干净,所以尽管很多邻居靠收租金发了财,他们家也没有舍得租出去。

大姑带着哭腔大半夜在外面喊门,公婆救火似地起来了,然后怀玉和谢平也睡眼惺松一起到了公婆那边的客厅。怀玉和谢平和老人相处得很好,平时除了一起吃饭家事上互不相干,所以过得不错。黄色的灯光把谢丽的脸映得一片蜡黄,像张陈旧的纸,她的神情十分憔悴。她红着眼睛坐在那里诉说原由。

吵架的原因是她嫌弃老公张大伟没本事。结婚的时候在外面租的房子做婚房,结婚十多年仍然租房子住,这男人窝囊,快四十了一个月还挣不了几个子,老公气愤之下打了她。脸打肿了,眼角也青了,嘴角边有些疼。

一家人义愤填膺地听着谢丽的哭诉,听完之后,老人已经红了眼睛,护女心切,一把揽过十岁的外甥小志,抱在自己怀里,对谢丽说道:“你就在娘家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不来接你你就不回去!”谢平也在一旁跟着说:“姐,家里房子大,南边北边的房子你随便住吧。”怀玉见到婆婆,老公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立马说道:“姐还是住南边吧,从前的闺房,我现在去收拾一下。”

这样,大姑带着儿子就住下了。女儿和老公打架,哭着回娘家住几天是人之常情。南方人护女心切,特别是从杭州移民到广东的公婆,女儿和儿子看得一样重要,这也是怀玉当初决心做外省媳妇的一个原由——她老家有点重男轻女。

对于大姑回来,怀玉起先也表示理解,没有说什么,还抱有同情,家暴呀,现实版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是时间长了,一天两天,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大姐带着儿子一直住着,姐夫也不见一个人影,怀玉一颗心比谢平她姐还要盼着那姐夫到来,好接了她们母子回家去,但是望穿秋水也看不到人影。

怀玉不是冷血的人,她这样急切盼望着大姐夫接了大姐去,是有原因的。自从大姐带着十岁的外甥到来住了一个月之后,从前安宁平静的生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心,激起千层浪。她的生活因为大姑子以及外甥的长期居住变得面目全非,让她感觉痛苦。

大姐有三十二了,但是看上去仍然很年轻。谢家的三姐弟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是个个人才出众。大姐高中毕业就进厂子上班了,谢平读了一个大专,后来在厨师学校考了证出来就一直当厨师,小女儿总算考上了一个大学,不过是国家扩招之下考上的三流本科,进去的时候因为差点分数家里还花了几万块钱。马上就要毕业了,学的是什么风花雪月与生活沾不上边的舞蹈专业。

不过上帝是公平的,关上一扇窗的时候,不忘打开另一扇门。谢家的三姐弟虽然读书成绩平平,但是长得都很不错,个个跟电影明星似的,男的高大帅气,女的漂亮妩媚。谢平有一米七八,肤色不白但是十分洁净,身材比例也非常完美,两条笔直的大长腿,穿什么裤子都好看。脸是国字脸,棱角分明,五官精致,深目高鼻,怀玉以前和他出去的时候,有朋友总是偷偷问她:“你老公是不是混血儿啊,长得也太欧美了。”怀玉就总是幸福地笑,跟人解释说不是,正宗的中国人。

大姐谢丽一米六五,身量苗条,皮肤白净,水汪汪的大眼睛,任何时候瞅着人时都滴着水似的。年轻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追,可能是当年挑花了眼,找了一个没房的工人嫁了。结婚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姐夫张大伟的国企厂子这些年是越发不景气,处于倒闭状态,一般都是一个星期上两到三天班,这样的工作状况导致每个月能拿个六八百就不错了。两个人原先在外面租房子,厂子不行了,两个人发现每个月到手的一点工资付了房租,基本上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买房子了。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钱的结果就是夫妻天天吵架互相指责互相埋怨最后大打出手,谢丽带着一身的伤皮青脸肿深更半夜回娘家,对这份感情也基本绝望。

至于小妹妹谢婷婷,那更是好看,小时候就被人拦着拍广告,考电影学校的时候,因为演技太差,面试没通过,面试老师看着她的样子还说可惜了。

大姐这些年因为自身的婚姻开始对男人失望透顶,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早在五年前她就辞去了国企的工作,以前和她老公一样都在大厂子上班,后来发现身边的姐妹越来越有钱,老公都是做生意的,所以她也辞职出来想做点生意。只可惜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倒腾来倒腾去,一个行当干几个月发现不赚钱就丢了,到现在也等于是半失业状态。

最近听说广州市的西湖路夜市生意特别好,张罗着摆地摊去了。白天在娘家一概家务事不管,关了门睡觉,晚上六点出发摆地摊到晚上十二点回来。谢丽因为心情不好,自然就开心不起来,在娘家住下来后,出出进进见人就拉着一张脸,对任何人都没一个笑脸,怀玉是她弟媳,自然也不例外。

怀玉看到大姐成天黑着一张脸,这几年平和安宁的生活让她变得快乐,平时开开心心经常想笑的,现在回到家,原本在门外想起能马上见到老公和宝贝女儿会止不住笑容满面,一抬脚走进家门,见到大姐愁眉苦脸的样子自然也不敢笑,生活无端也压抑起来。

这还是最不要紧的,不笑有什么关系哩。更可怕的在后头。

随着大姑的到来,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怀玉在家里哪怕是半夜三更,她都不敢穿睡衣和拖鞋了。任何时候,都是整整齐齐地严阵以待。因为她十岁的外甥小志随时都有可能冲入她家的任何一个房间,或者是到客厅冰柜里找东西吃,或者是上厕所,或者是找他舅有要紧事。

有一天晚上十点,怀玉和谢平刚亲热完毕,两个人赤身裸体地相拥着说情话,抚摸着各自温暖滑腻的身体,在桔红色的床头灯下,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突然就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一个细长的影子踢开门冲了进来,两个人在被窝里抖成一团,心理上真像通奸被捉现场,谢平一边穿衣一边胡乱吼道:“他妈的谁啊?!”这时候才响起小志的声音“舅,我没钱买作业本,妈说要我找你!”一边说一边旋风似地冲到谢平面前,伸出两只脏脏的小手。怀玉吓得立马缩到被子里去了。

生活开始混乱

谢丽现在没什么钱,收入全靠地摊那点收入,所以平时小志学校要交什么学杂费水费,小志都是张口伸手向谢平要。起初,甚至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怀玉也没有说什么,小志这孩子长得随他妈,小小年纪就是竹杆似的细长条,大大的黑眼睛,长大后也是一迷人小伙,平时嘴巴甜,舅和舅妈没少叫。她和谢平负担得起,那么给外甥一点零碎钱也是应该的。但是这种半夜闯进门来要钱的方式实在让人吃不消。

而且很多时候也不只是晚上,早上六七点,小学生上学早,怀玉九点才上班,谢平有时候是晚班,厨师工作时间和平常人不一样,比如谢平,不是晚上五点半到十一点上班就是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如果是晚班,白天一天在家要补觉的。两个人大早上还沉浸在睡眠中,外面就听到“砰砰砰”小孩快速跑动的声音,地震似的。怀玉无法不在那种声音里醒过来,因为实在是太响了,这孩子是男孩,有力气,跑动都倍儿精神,像一座山在移动,轰隆隆带响的,然后就是敲门声,“梆梆梆”一边使劲敲门一边大声喊:“舅!我妈让我向你拿点早餐钱!”

可能这种事拿出去说,别人会说怀玉太小心眼。孩子嘛,不过是早上晚上影响你一下,用得着这样计较吗?

其实错了,晚上十点多,小志如果不进来找他们,通常都在隔壁房间。怀玉想睡觉的时候,隔壁却传来“磁磁”的刺耳响声,孩子在地板上溜旱冰哩,或者听到“砰砰砰”的声音,孩子在地板上拍皮球,有一天晚上,换成一种“嘀嘀——嗒,嘀嘀——嗒”的声音,怀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吵得睡不着,心里琢磨着小志到底在玩什么,发出这种清脆古怪的声音,前面两声清脆急促,后面一声沉闷响亮,当中要间隔一分钟才会响起。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那单调的声音还在“嘀嘀——嗒”地响着。怀玉干脆坐了起来,拿起床台柜上的闹钟一看,差点没叫起来,已经凌晨两点了!可是那调皮孩子居然还没睡,怀玉推了推旁边的谢平,谢平在她的推搡下睁开眼睛,怀玉指了指隔壁,对他说道:“小志在玩什么,你姐也不管管,这么晚了还在玩,明天不用上学?”

谢平也听到那“嘀嘀嗒”的声音,对她说道:“算了,睡吧。”谢平伸出一只手捉住怀玉的手,对她温柔说道:“睡吧。”一边说一边把怀玉的身子往他怀里拉,怀玉却仍旧坐在那里,对谢平说道:“谢平,你想想办法,我睡不着。我最近睡眠都不好,小志在楼上总是不安分。”谢平不做声,怀玉说道:“谢平,要不你出去看看?”谢平就翻了一个身,说道:“一会他就不玩了。孩子不懂事,不要计较了。”怀玉只能蒙了被子努力睡觉。

这是孩子影响他们的地方。除此之外,大姐对于他们的生活的改变也功不可没。怀玉和谢平都不喜欢看电视,卧室里放着电脑不放电视的。大的液晶电视在客厅,结婚买回来没怎么动过,基本上是摆设。平时根本不看的。年轻人基本上已经不怎么爱看电视了。

大姑来了就不一样了。只要她不去摆地摊,基本上就坐在她家的客厅看电视,看韩剧日剧,所有的偶像剧言情剧百看不厌。眼睛发呆一样直瞅着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其实,另外公婆也有电视,十七英寸的大彩电,只不过是那种老式的,不是液晶的,大姑不喜欢看。一天到晚坐在她家客厅看,开的声音又大,怀玉回到家里,基本上找不回从前的安静了。

一个月过去,他们仍然住在她家,而且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没有个定数,时间久了,早上被吵醒,晚上睡不好,回到家就听到电视剧里的对白,两个人生活突然变成这样,不免让人吃不消。

除了吵着他们,怀玉还觉得没私人空间。他们的卧室在东厢房,大姐从房间出来,到客厅去,必须经过他们的睡房外面,睡房的南面开着一扇大窗,外面就是走廊。有一次,两个人正亲热呢,怀玉要高潮了,止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那天声音也不大,比起从前简直小巫见大巫,公婆住在大西边,老人的卧房和他们的卧房中间隔了一大个客厅,再加上房屋隔音效果好,老人耳朵背,平时叫再大声也不要紧的。可是那天,怀玉明显感觉异常,歪着头一瞅,窗玻璃上映着一个俏丽的黑影子,停留了一会,就像唱皮影戏的人把皮影搁在幕上休息了一会,“噔噔噔”又朝前走了。刚开始怀玉没在意,想着可能是大姐晚上想下楼喝水,刚好经过,谢平正在状态,神情迷离,拉着她往他身下按,怀玉也不去想了。

可是第二天,她刚下班从外面回来,婆婆和大姑不在客厅,她想着在厨房做晚饭,便也想过去搭把手,还没进厨房,就听到里面说道:“外省媳妇就是不好!别看外表文文静静,其实骚得跟个狐狸精似的,晚上叫得声音那么大,妈你是没听见,外面的人听到了不知道怎么看我们家!”

怀玉就呆了,站在外面差点石化,通红了脸退了出去。她向来和婆婆关系挺好的。这大姑到她家住了这么久,好事不做,居然挑拨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她要是长期住下去,没事的婆媳也要挑成有事的婆媳了。怀玉心想,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姑尽快回家。以前逢年过节来住五六天没什么事情,现在住了一个月,果然就出妖娥子了。

家是让人放松的地方,可是如今却像办公室一样让人不自在,没有自由的空间,到哪里都不能放松。门缝窗隙里窥视的眼睛,就像办公室安在暗处的摄像头,而且原本和谐的人际关系,婆媳关系,夫妻关系,如今也变得有点让人担心了。一个月下来,怀玉就觉得特别累。

晚上,两夫妻睡觉的时候,怀玉就对谢平说道:“谢平,你姐什么时候回去?她住在这里,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她小声把今天听到的事情说了。谢平也有点发愣,不过他为难地看了看怀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怀玉,你再忍忍,我姐平时也不回娘家住的,现在不是和我姐夫吵架了吗,等我姐夫来接她走了,不就没事了吗?”

怀玉就说道:“那你姐夫什么时候来接你姐啊,现在都一个月了,从没住这么久过,以前不就几天吗,长此以往,谁吃得消?”

谢平就说道:“玉啊,你让我怎么说,当时她半夜三更回来,我打包票说随便她住,她是我亲姐,家里又有房子,总不能不让她住吧,我当时开了这个口,我现在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怀玉就不吭声了,她不想让谢平为难,想着再忍忍吧,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合,姐夫肯定会来接走大姐的。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一件事情,怀玉也许会一直隐忍,亲姐亲外甥,过得又不如他们,来了毕竟是客。可是她最终还是没忍下去。

这一天,她下班回到家里,就看到两岁的女儿谢双双站在墙角,在那里抹着眼泪在哭,怀玉立马就慌了,走过去对孩子说道:“双啊,你哭什么?”女儿看看她,伸手往房间里轻轻指了指,小脸委屈地对她说道:“我想喝爽歪歪,志哥哥不给我喝。”怀玉就把孩子抱在怀里,走进客厅,小志在那里做作业,嘴里叼着一根吸管,手上一瓶五颜六色的爽歪歪。他妈妈蹲在地板上,把摆地摊要卖的货物铺了一客厅,在那里整理着,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大箱爽歪歪。大姐脸上有笑容,怀玉扫了一眼,想着可能是大姐这两天赚了钱,给儿子买的。

那大堆的爽歪歪,好歹有二三十瓶,东倒西歪地放在桌子上。怀玉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泪痕狼藉的一张小脸,她想着不知她在角落哭了多久,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跟小志要喝的时候,你做大人的就不会给我女儿拿一瓶,你来我家一个多月,平时家里的冰箱都是我补货的,你和你儿子吃得心安理得,天经地义,吃了我整整一个月,别说一瓶爽歪歪,就是一箱也不止啊,今天又何必这样刻薄待我女儿?就算是谢平的亲大姐,也不应该这样做人啊。

怀玉想到这里,也就心灰意冷了。想着无论如何,晚上要和谢平商量一下,姐夫自己不过来,他们就给姐夫打个电话,让姐夫把大姐和小志接走。

说起叶怀玉和谢平的婚事,怀玉的同学都说怀玉嫁亏了。为什么,因为怀玉是重点大学毕业,而谢平只是一个大专毕业生,怀玉是编剧,谢平是一个厨师。但是怀玉的老家人却认为她嫁得不错,理由是广东省是富省,广州市也是很多人向往的城市,公婆不用他们负担,且给了他们这么一栋大房子。许多年轻人,结婚多年都在为一栋房子奋斗,而怀玉呢,大学毕业工作,虽然是地方台的小编剧,和电视台也是合同工,不是体制内的,因为年轻,所以做为编剧也没名气,收入不高,但是每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可以全部存起来,两个人结婚这三年,虽然每年到处旅行,花钱都是大手大脚,也还是存了十万。他们想着再存个五万左右,就去买一辆十几万的中档车开开,成为广州市的有车有房一族了。

至于怀玉自己,对于这婚姻,她也不觉得亏。虽然说和谢平在志趣精神上没什么共同语言。谢平最喜欢和别人研究菜式。怀玉有时候带着他去见朋友,大家一起吃饭,从坐上饭桌的那一刻起,谢平就滔滔不绝,每上一道菜,他就津津有味地和人介绍这菜是怎么做的,这样做不够好,怎么做才会味道更美。谢平对于厨艺有着疯狂的爱。而怀玉呢,她喜欢写故事,这也是她大学学编剧专业,工作后进了电视台当编剧的原因。为了写出更好的故事,她平时要看许多有深度有内涵的书,比如《小逻辑》比如《故事,银幕制作的风格和原理》谢平对这些通通没兴趣,他有时候还会把“昙花一现”读成“云花一现”,把“内讧”读成“内杠”。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影响他们相爱。

两个人男才女貌,外表上不相上下,学历上怀玉强点,但是家境上,谢平扯平过来了,怀玉来自北方一个小县城,那里房价两千一平,从房价可见一斑。怀玉有时候想,她嫁到广州市里,虽然作为外省媳妇多有心酸,但是好歹也算是人往高处走了。她为她的孩子奋斗到一个更高的起点了。而且嫁过来就有一栋大房子,算是豪宅了。怀玉当时最终答应谢平的追求,你说完全没考虑现实,没想到这栋房子,肯定也是假的。大家都是普通人,活在红尘俗世里,要吃喝拉撒,吃穿住用行不考虑怎么可能。怀玉是比较理想的人,她只想工作后为了她的故事梦想奋斗,不想被房价压得喘不过气来,谢平家有这么大的房子,这自然是最好的,摆脱了生计的折磨,直接为理想努力,人生自然会轻松许多。所以,她选择嫁了过来。

当然,两个人很相爱。谢平是怀玉在广州市读大一就认识了。怀玉有次在外面逛街吃饭,谢平和几个朋友坐在另一桌,大家在同一个饭店,谢平无意抬头就瞅到了怀玉。那天也不知怎么了,谢平平时是一个很没胆量的人,不敢泡妞,平时向女孩子说个话都要红脸结巴的人,可是那天,他居然像个小流氓一样走过去了,直接问怀玉要电话号码,怀玉不肯给,拒绝他了。

看到怀玉坐着公车离开后,谢平很失落。之后又小流氓地尾随怀玉,跟着她一起到了她大学。谢平后来就去怀玉大学天天候着,死缠烂打,感天动地,再加上谢平长得真是惊人的帅,两个人也就认识了。

怀玉大学食堂伙食不好,谢平又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菜式,所以一有机会,谢平就给她做。到了大二,他甚至在怀玉学校附近租了一房子,买齐了所有的厨具,一有空就过去给怀玉补充营养,怀玉在外地读大学,有时候想念家里的吃食了,会和谢平说起,没过几天,谢平就照她说的全部做出来了,味道都差不了多少,把怀玉感动得哟,不知道多幸福。

谢平给怀玉做饭,风雨无阻,这样坚持到怀玉大学毕业。怀玉之前一直以为是谢平对于做菜有酷爱,有些人爱某一样东西可以到痴迷的地步,怀玉就相信谢平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系着围裙,不是在卖菜的路上,就是在做菜的过程中,所以也没觉得什么。直到有一次,谢平带着怀玉第一次去他家见他爸妈,在他家的那一餐饭全是公婆做的。怀玉就有点意外。

吃饭的时候,怀玉也发现公婆厨艺一般,可是谢平却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心里奇怪,这时候,婆婆对她说道:“你别看我们家谢平在外面酒店是掌勺的大师傅,可是他在家从来不给我们做饭的。”怀玉便看了谢平一眼,谢平只是冲她微微一笑,给怀玉夹了一筷子菜,埋下头继续吃饭,也没有感觉自己多伟大的成份。

谢平认识怀玉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工作十年了。经了十年社会的历练,从配菜工做起,到今天当掌勺师傅,拿五千多块一个月的工资,一路都是辛苦走来的。

两个人吃完饭,谢平送怀玉回去的时候,怀玉对他说道:“你平时不给你爸妈做饭的啊?”谢平就说道:“是,厨师都这样,在外面天天做饭,回到家就再也不想进厨房了。我爸妈做得再难吃,我也不会因为难吃动手做饭。”怀玉对他笑道:“那你给我做了四年?”谢平就搭过手来,笑着把她拢在肩膀下面,温柔说道:“你不一样嘛。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怀玉也是因为这份感动最终决定嫁给谢平。是,他没什么大本事,家里可能永远不会发大财,也没有高学历,更不会花言巧语,但是这是一个老实诚恳,真诚又专一的男人,一辈子跟着他不用担心小三入侵,可以过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最难得的是,他们结婚后,有时候怀玉吃腻了公婆做的饭菜,想吃老公做的菜了,在自家房里偷偷地向谢平提出来,谢平也会不顾辛苦了一天给她做小灶吃。他们婚后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幸福。

有人说,外省婚姻,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会幸福,但是就目前来说,怀玉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问题。

怀玉在家里陪女儿玩,她自己带着孩子到超市买了一大箱爽歪歪,当然提回来时也没让大姐知道,怕引起不必要的争吵。女儿终于不哭了,怀玉想着谢平回来怎么和他说,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解决掉,随着大姑的到来她的生活变得一踏糊涂,甚至连女儿也受影响。她一定要千方百计的让生活重归原先的幸福安宁。

姐夫你走不走?

谢平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回到家饭也不吃直接去浴室洗了澡进了卧室。怀玉给他把衣服洗了,又把卫生间打扫了一遍,就进了他们的睡房。谢平在那里看小说,一本网小,谢平和她逛街时在地摊上买的,谢平睡前都会看一段,有一次怀玉翻了一下,觉得那本书写得很一般,怀疑她老公的品味。

作为编剧,怀玉也出过几本小说。谢平为之感到很高兴很骄傲,见到朋友就介绍说我老婆是作家是编剧。别人要是给他面子说要他老婆送一本签名书,谢平就乐颠颠地跑回来告诉怀玉。

怀玉虽说没什么名气,说是当编剧其实也是大电视台下面一个眉目不清的栏目组,去她电视台别人提她名,估计没人知道。但是好歹出的书都是出版社给稿费的,不是那些自费出书可比的。被老公以及他朋友重视,她当然是高兴的,可是没有送书的习惯。她笑道:“我才不送,送书的都是那些自费出书的,自费出书要自己负责销售三千册,他们才会乐于送书,我不送,我不要让人误会。”谢平就围着她直打转,对她央求道:“好老婆,你就送一本吧,出版社不是送你十本样书吗?我都答应我朋友了。”脸上都是讨好的笑。

怀玉就只能说好,不过嘴上说好手里却没行动,一直拖着,直到谢平再次提醒她,她才又笑又叹地拿本样书出来签名,谢平就在一边认真看着,一边看她写字一边对她笑道:“我朋友说一定要你的亲手签名,警告我说如果是我伪造的一定找我算账,我说,我那字特别难看,我老婆字可是很好看,我想做假也没那本事,呵呵,玉啊,写文雅点。”

怀玉正在一个本子上先写草稿,怕字不好,先在旁的地方练练感觉,多写几遍。写的是“祝天天开心,一帆风顺”,谢平在一旁看了,嫌太普通,对她道:“你好歹也是作家,怎么能和我们写得一样哩?要与众不同一点。”怀玉就只得笑了笑,重新改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祝盛年昼锦,好天良月”,谢平满意了,等怀玉签好名,他就笑呵呵地把书拿来反复看,爱不释手,怀玉看到谢平如此重视,心里也跟着美滋滋的。她一直不怎么看重自己,为人低调又谦虚,可是谢平却常把她捧到天上。

谢平一直很看重怀玉,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厨子自己不是大学生就自卑,他活得快乐,这种性格也感染了怀玉,结婚几年,生了小孩,他们夫妻两个人的感情倒像是越来越好。不过谢平从来不看怀玉的书,怀玉有时候也怪他几句,他就说道:“看不懂。”怀玉只能笑笑,对他道:“你啊,就喜欢看一些网小,没点深度。”谢平就坏笑道:“我下面长插得深就行了。”怀玉就骂他流氓。

这一天,怀玉走到谢平旁边,坐在床沿,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说,谢平明显好像很累了,怀玉坐在他身边,他就伸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也不吭声。怀玉对他说道:“谢平,饿不饿?”谢平就摇头,怀玉估计他像以往一样在厨房熏得没什么胃口,便也就作罢,想了想说道:“谢平?”欲言又止,谢平却含笑看她一眼,温柔说道:“洗澡没?”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怀玉的手臂,看到她穿着睡衣,手臂上湿湿的,发丝上滴着水,知道她洗过了,怕她着凉,便对她说道:“上床吧,别着凉。”怀玉就笑了笑——当时可是夏天。不过她还是微笑着上了床,身子往下面缩了缩,缩到谢平的胳肢窝里躺好。

谢平大概也困了,把书放下,关了床头灯,在黑暗中抱着怀玉睡下。怀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前浮现出双双泪水狼藉的一张脸,孩子从小就亲奶奶,到现在也是和奶奶睡的,每次抱到他们睡房来孩子就要哭,公婆对于这件事倒是很高兴,小两口也没意见,因为两个人之间太恩爱,反倒对于孩子乐得轻松,完全交给老人带了,不过虽然没有带孩子,可是毕竟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疼还是非常疼的。

“谢平,今天双双哭了——”谢平立马睁开眼,问为什么。怀玉就把小志不给她喝爽歪歪的事情说了,谢平没做声,怀玉说道:“谢平,你大姐到我家住了一个多月了,姐夫到现在都没来接她,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事啊,你说是不是?”谢平就答非所问地说道:“怀玉,我想今天的事,我姐可能没看到吧,她还不至于舍不得一瓶爽歪歪,小志还小,男孩子成熟得晚,自己要喝舍不得让给别人也正常,以后多教教就行了,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怀玉知道谢平在替他姐和外甥开解,怀玉说道:“谢平,今天的事只是一件小事,我的意思是,这样下去生活也不正常是不是,我们这一个多月,几乎没睡一天好觉,你有时要上晚班,我有时候写剧本要通宵赶稿,再说,不但我们的生活回不了从前,姐这样长期待在娘家也不是事,你不为我们着想,也替姐想想。”

谢平就说道:“那你说我怎么办?”怀玉就说道:“要不,你给姐夫打个电话吧。”谢平就没做声。怀玉继续说道:“说不定姐夫也想来接,夫妻之间,互相让一让就过去了,他们一家这样赌气分开也不是办法呀?”

谢平仍旧没吭声,怀玉继续说道:“谢平,你看你姐这一个多月都没笑过,可见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给姐夫打个电话吧。”谢平翻了一个身,对怀玉说道:“他打我姐就是不对,他要是真有心认错,他就应该主动,好歹也到我家接了我姐回去,我打电话过去叫他来接我姐,算什么回事?不行。”

谢平姐弟情深,护着他姐,在这一点上很坚决。

怀玉就知道劝不动谢平了,在心里叹口气,愁眉苦脸地一个晚上睡不好。

不过第二天,却有值得高兴的事情。怀玉下午在电视台上班的时候,电话却响了起来,是她姐夫的手机号码。怀玉一看姐夫主动给她打电话了,立马十分高兴,接起电话,笑着叫了一声“姐夫!”这一声叫得特别清脆响亮。她姐夫张大伟大概是受到怀玉这么热情的鼓舞,便搭讪着说道:“怀玉,你姐还在你家?”张大伟对谢丽自然是有爱情的,当年也是轰轰烈烈地爱过来的,他自然也知道,他没钱没势的,除了谢丽,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他?这世上到哪再去找谢丽那样的好女人去。

怀玉就笑着说:“是啊,是啊,小志天天念爸爸呢。”张大伟笑得嘴开眼闭,说道:“儿子想我啦,我也想他们。”怀玉就笑道:“这样吧,姐夫,你来接姐吧,他们都很想你。”张大伟就在电话那端连连说好,怀玉就笑着挂了电话。

浑身一阵轻松,想着好了,事情得以解决,她终于可以过回从前的生活了。

晚上回到家,家里多了说话声,怀玉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姐夫张大伟来了,她含笑叫了一声姐夫,张大伟也笑着和她打招呼。一家人都在公婆那里吃饭,谢丽也没出去摆地摊,脸上难得有了笑容,小志也在餐桌上快活地摇头晃脑,大快朵颐。

当天晚上,大姐夫没有回去,怀玉想着天太晚了,住一晚再走,这很正常。

谢家房子大又多,北边小妹的闺房给小志当卧室,两夫妻睡在南边。这是多么大的一间房啊。和租住的蜗居比,一个宽敞明亮,一个阴暗逼仄,简直天壤之别!

当天晚上,儿子睡着了,两夫妻心照不宣地洗了澡,一起进了房。久别胜新婚,大吵之后因为考虑过离婚分手,和好之后不由情意更浓。硕大的一间房,关了门窗随他们怎么起劲折腾。床上、地上、椅子上,六九式、小狗式、老人推车式,在身体的亲蜜接触里,两个人仿佛回到从前,从前恩爱幸福的时候。

怀玉等着大姐一家离开。

第二天,晚上回到家,家里仍然十分热闹,大姐夫呵呵笑着在那里张罗着摆晚饭的筷子。没有回去,怀玉心想来住几天,也正常。

第三天,大姐夫脸上挂着笑在厨房和餐厅间忙进忙出,十分的自然。

第四天,第五天,大姐夫晚上在她家客厅看电视。

第六天,家里清净了,怀玉想着他们一家总算回去了,隔壁却传来“卡啦啦,卡啦啦”的声音,怀玉惊地从床上坐起来,对谢平说道:“怎么回事,你姐和你姐夫没回去吗?”谢平说道:“哪有回去。”怀玉说道:“我怎么没看见他们?”谢平说道:“小志在房间做作业,我姐和我姐夫在摆地摊还没回来哩。”怀玉就啊的一声,仰身躺到床上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姐一家基本上算是在她家安家了。白天姐夫去上班,晚上准时回来,大姐去摆地摊,姐夫有时去陪她,有时上晚班不去陪一到家去接她,两夫妻吵后变得更加恩爱,简直浓情蜜意,大姐也脸上有了笑容。

怀玉几乎受不了,她看不懂了,她想着什么意思,难道从此后,要住在他们家了吗?家里凭空多了一家三口,这家还是她的家吗?

她偷偷地和谢平去说,谢平总是说他们会走的会走的,再等等。

家里多了另外一家人,生活以更加可笑的方式在怀玉面前展开。因为是早年的福利房,老房子,埋在暗处的水管总是出问题,所以房子的改装装修都不敢大刀阔斧。大姐的房间没有卫生间,大姐一家要洗澡要上厕所必须到客厅来。家里的卫生间就只有客厅那个大卫生间了。当时谢平怀玉他们结婚装修的时候,也考虑到水管变动的问题,没有在他们的睡房再建一个小浴室。

这样导致现在的结果就是一家人洗澡上厕所都在客厅的那个卫生间。大姐一家来了之后,怀玉几乎每次去卫生间都发现里面有人,不是上厕所就是洗澡,而且大姐一家还特讲究,大姐和姐夫夏天通常都是两个澡,姐夫是早上一个晚上回来一个,大姐是出去摆地摊之前一个,回来又一个。

洗完澡之后,怀玉进去,每次进去都几乎要吐出来。卫生间到处都是黑色的毛发,四散的白色泡沫,而且手纸没有准确地丢在垃圾篓里,却是散落在地板上,白色手纸上沾着可疑的黄色迹子,看多了都是要吐的。怀玉要想用卫生间,首先必须要清扫战乱一样的卫生间,往往清理干净,转过身再进去,又脏得惨不忍睹。

更离谱的一次,她半夜冲进厕所,迷糊里眼睛掀开马桶盖,一堆褐色的大便浸在水里,大便环成一座小山,直径粗如手臂,虎视眈眈地冷眼看着她。“呕”的一声,怀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扔了马桶盖就冲了出去。

后来还是谢平进去冲干净了。谢平也有点糊涂,当场就披着睡衣在客厅骂开了,“谁没素质上厕所不冲?”他大姐“噔噔”地从房里跑出来,对谢平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姐夫今天喝了一点酒,喝醉了,肯定是他,我马上去冲。”一边解释一边冲进卫生间,发现厕所已经干净了,便一边走出来一边说道:“这不干干净净吗?”又看到怀玉苍白了脸站在卫生间外面,意识到什么,一张脸立马就拉长了。

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事情有一天以一种更离谱的方式呈现。

那天怀玉肠胃突然不舒服,拉肚子,原本在睡房看书的,突然就要上厕所了,冲到厕所,发现手纸没了,立马又冲进卧室去拿手纸,等她拿着手纸连跑带跳地冲向卫生间时,卫生间的门却关上了,里面散发出黄色的灯,一个黑色的蹲坐着的人影映在毛玻璃上面——里面有人。

她的肚子一阵剧痛,可是也只能排队,便抱着肚子吃力地回去了,在睡房静静地坐着,崩紧了全身抵抗着那种腹痛如绞即将一泻如注的苦痛,一张脸都白了。坚持了五六分钟,她起身往卫生间走,卫生间的门依然紧关着,里面的人没出来。怀玉无法再承受,用手在玻璃门上敲了敲,里面尖厉一声:“谁啊?”那声音是没好气的,带着被打扰的愤怒。

是大姐的声音,怀玉说道:“姐,我肚子疼,你能不能快一点?”谢丽没吭声,好半天才哼哧说道:“再快也有个过程是不是?我肚子也不舒服,谁肚子舒服上厕所啊。”怀玉便没有办法,只能又抱着肚子缓缓地折身回去。

在床边坐了几分钟,再次去卫生间,卫生间的门仍然冷漠地紧闭着,怀玉一张脸白如纸片,她回到睡房,拿了手袋,把手纸塞到手袋里,背在肩上,谢平看她半夜三更的好像要出门,便对她道:“大晚上去哪里?”

怀玉原本就是穿着上班装的,自从大姐一家来了,她都不敢在家里不戴奶罩乱穿睡衣了,现在倒好,出门不用换衣。谢平这样问她的时候,她在低头穿皮鞋,她轻声道:“我出去上厕所,家里厕所有人。”

谢平愣了愣,怀玉已经带上门出去,走到外面的街道了。怀玉家在市中心,老城区,出门走五十米的样子,然后往左拐,就是闹市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家乐福,怀玉就打算去超市里上厕所。想着大半夜家里有厕所却不能上,进个厕所跟坐火车硬座上厕所排队一样,何苦来,这还是她的家吗?

怀玉脚步匆匆,在家乐福把生理问题解决了,不由浑身轻松。低头走出家乐福时,就听到一声“怀玉!”她抬起头来,就看到老公谢平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在一棵大树下等着她,那树旁有一根路灯柱子,路灯的光就像月光一样,从顶上照下来,清水一般,浇了谢平一身。

怀玉瞅着谢平,心里也还是感动的,想他还是爱她的,否则这么近也不会看她跑出门他也跟着出门了。她心里有委屈,可是不能冲谢平发火呀。这男人是爱她的。怀玉努力笑着,走到谢平旁边,谢平捉住她的手,关心对她道:“现在好点没有?”怀玉点点头,对他说道:“回家吧。”

远近的霓虹就像倒置的星空,怀玉的心情慢慢好起来。

谢平却仍旧看着她,对她说道:“去大药房买点药吧,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怀玉连说没事了,有些肚痛就是这样,大概人自身有保健功能,一般排泻出来就没事了。怀玉现在就是如此,之前生不如死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她笑了笑,说道“没事了,回家吧。”

谢平点点头,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去,谢平三十出头了,大怀玉三岁,怀玉二十八。可是两个人都不显老,怀玉更是不显老,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两个人走在外面,因为样子好,檀郎谢女,壁人一对的,别人都要多看几眼。因为恩爱,也经常是手拉手出门,再加上孩子从生下来就是老人带着,两个人结了婚和没结婚一样,一直是热恋的感觉。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的距离近,可是这种独属于两个人的时间空间现在看来太珍贵了,他们把步子都放得缓缓的。谢平看了看怀玉,想了想,对她说道:“怀玉,明天我找机会问问姐夫和我姐,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家不回,在我们家住这么久,我知道这一两个月,你受委屈了。我也想通了,他们吵架打架家常便饭,我姐那人就这样,当年全家反对就她一个人死活要嫁。现在还是老样子,揍得皮青脸肿你替她心疼哩,她倒好,见到那男人立马眉花眼笑什么都忘了。”

怀玉还指望什么呢,老公疼她爱她,知道她一直在受委屈,那么之前受的委屈在听到老公这句话后听到他的承诺后一切都值了,都烟消云散了。

怀玉笑了笑,把一张月亮般洁白的粉脸向老公胳膊上靠过去,粉嫩的脸蛋倚在谢平的长袖T恤上慢慢地摩擦着,整个身子娇娇地倚向他,幸福也同时盈满了心间。

谢平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第二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谢平就当着姐夫和姐的面提了出来,这个关于什么时候回他们自己家的事情。

一家人都坐在一起吃饭,怀玉嫁到谢家来之后,虽然刚结婚不久,公婆就和他们分开过了,五房一厅两厨两卫,公婆只要了两间小房,厨房卫生间是这房子作为怀玉他们的婚房装修里刻意考虑过的。怀玉也有自己的厨房和厨具,但是两个人都有工作,平时工作忙,而公婆一个一辈子是家庭主妇,另外一个已经退休拿退休工资,也只有谢平一个儿子,所以乐得给儿子儿媳做饭,所以怀玉和谢平下班后都是在爸妈这边吃饭的。

怀玉也不是不懂事理的媳妇,公婆做饭,他们白吃,怀玉刚开始想着每个月给老人一些生活费,也是做小辈的一点意思,可是公婆死活不要,连说他们的钱够花,怀玉后来就只好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公婆那边的冰柜,自家客厅的冰柜,只要一出现货源不足的征召,她就立马去超市采购回来尽快补足。

因为嫁过来几年,对于谢家的经济情形,怀玉也慢慢了如指掌。家公退役回来当了国营厂子的工人,接着因为为人务实当上了劳动模范,但是一家五口人只有他一个人拿工资,老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再加上厂子后来不景气,倒了,没什么钱,老人养大三个孩子确实不容易。

谢家虽说有一栋价值好几百万的房子,可是实际上一辈子是小市民家庭。不过自从福利房也可以上市买卖后,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听到现今一天一个价的房价,也还是眉花眼笑,心理上感觉自己是大富翁,纸上富贵也能安慰到很多人的。

外省媳妇难做,和老人要说普通话,有时候你费力地说了一大堆,老人头一转,对旁边的老公或者儿子说,“怀玉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懂。”外省媳妇比起本地媳妇,在公婆面前是隔得更加远的。怀玉父亲当时听说她嫁到广东省了,从北方过来看亲家的时候,那眼泪从他离家开始,一直流到火车到站,为什么呀,就是担心女儿嫁到外省,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过得不幸福。

幸好怀玉知足懂事,懂得孝敬体恤公婆。所以在此之前,婆媳关系一直不错。老人讲了一辈子的本地方言,和儿媳说话要讲普通话,怎么着,生活也有一点演戏的感觉,平时普通乏味过了一辈子的生活场景有点像舞台背影了,婆婆也是高兴的。公公就更加高兴了,公公没什么文化,却很渴望做一个文化人,如果年轻的时候有文化,他何止是一个劳动模范?自己几个孩子读书都不中他意,儿媳妇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又是电视台编剧,还出了几本畅销书——虽然并不是特别畅销,但是对于老头子来说,也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所以家公家婆在此之前,对于怀玉一直不错的。

当时做了许多菜,一张大圆桌,怀玉一家三口,大姐一家三口,再加上公婆,就是八个人,平时五个人吃饭成了习惯,突然多出来三个人,怀玉到现在都没有习惯,等到她上桌,往往不是找不到干净的筷子就是找不到空着的饭碗。

再加上十岁的男孩子是最调皮最好吃的时候,外甥小志特别喜欢吃肉,一看到桌上有肉,整个人就变成了狼,那视线就跟红外线一样,笔直地射进肉碗里,直到那碗菜的肉全部被他扫荡干净,红外线才快速地挪到下一个肉碗里。

不过这一切都快过去了,因为老公答应她要下逐客令了。谢平最近一直在上晚班了,吃过晚饭五点半上班,到晚上十一点回来。怀玉坐在谢平的旁边,平时都这么坐的,公公坐在上首,怀玉坐在下首,给老人递个碗盛个饭什么的,老人看着舒心,谢平看到他们相处得好,自然也是很爱怀玉。

桌上有许多菜,红烧狮子头、剁辣椒鱼头、香菇烧菜心、大龙虾、鱼香肉丝等等。怀玉正低头吃饭呢,谢平突然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姐,姐夫,小志在我们这里住,离他上学的学校太远了,孩子路上不安全,你们什么时候回家,老住在这里对小志学习不好。”

谢丽原本和张大伟在那里小声说着什么话,脸上都是笑容。听到这句,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就没了,怀玉尽量让自己显得像没事人,因为如果脸上有什么异常,大姑公婆可能就怀疑是她唆使谢平下逐客令的。

谢丽有点负气,一边使劲地往饭碗里夹菜,筷子一下一下,用劲地戳着菜碗,好像跟饭菜有仇似的,一边没好气说道:“怎么,你嫌我了,不回去了,一直住在这!”

谢平也是直性子,说话不会转弯,一边夹菜一边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对他姐说道:“老住下去也不是一个事啊,你们自己不是有家吗?”

谢丽便怨怼地瞪了弟弟一眼,没有吭声。愤怒之下仔细一回想,又止不住心里犯酸。张大伟看了看形势,便笑了笑,对他们小两口说道:“谢平,怀玉,姐和姐夫也不是赖着不走,不肯回去,实在是我们原先租的房子到期了,那房东要赶我们走,我正想这两天和爸妈和你们说呢,我们暂时没地方住,也一下子找不到更合适的房子,那房东天天催我们去搬家具电器,我和丽子商量了一下,想搬回家里住一下。爸,妈——”

张大伟说到这里,转向两老人,用诚挚甚至央求的语气说道:“行吗?我们找到合适的房子就马上搬。”

婆婆看到大女儿红着眼睛,早就十分心疼了,如今女婿都低三下四央求了,立马打包票说道:“没事,住吧,家里房子大,随便住,房子不用急,你们慢慢找,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什么时候搬。”

谢平说:“妈——”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道:“她是你姐,亲姐!”谢平不作声了。

公公看了老太太一眼,没有做声。

怀玉心里叫一声惨,想着谢平这么一出声,不但没有把神送走,反倒把他们的家当都拉来了。

第二天,怀玉晚上到家,果然外面停了两辆搬家公司的车子,电视、冰箱、大立柜,姐夫和大姐张罗着搬家公司的员工往楼上搬家具,看来,他们是真的在娘家安下家来了。

漫漫无期

怀玉从一个期待到另一个期待,自从大姐回娘家后,首先她一心盼望着大姐夫来接姐姐,这个盼望落空后,她就一心盼望着他们尽早回家,第二个希望落空后,如今她开始盼望的,就是大姐一家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好尽快搬出去。

因为姐夫当着全家的面就是这么说的。怀玉还是太善良,不知道人穷则奸。她的期待只会如连环一样,环环相扣,却是无解的。

谢丽和张大伟这些年一直混得很不如意。两个人基本上属于半失业状态,一个月运气好,能有一千块的收入就不错了,一千块要应付儿子读书,一家三口吃穿住用行,之前每个月捉襟见肘,所以才会成天吵架最后打架。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爱得死去活来,非对方不嫁的。张大伟是广东省乡下人,他老家是真的乡下,穷山恶水的地方,去个县城都要坐两个小时的车。他父母亲现在一个五十一个六十都还在城里打工,两个老人不要他照顾,但是照顾他也不太现实,因为张大伟这人懒,又好点酒,还爱打点小牌,没用的本事样样精通,有用的本事一点也不会。更可怕的是没有上进心。两个老人赚了钱也不给儿子,知道靠儿子养老靠不住,想着趁现在不太老还干得动的时候赚点钱以后干不动了好回乡下去。

谢丽一家虽然算不上钟鼎人家,好歹是广州市的城里人,在市区有一套大房子,父亲在国营厂子,有退休工资,当年和张大伟处对象时,她爸妈也是坚决反对的,谢丽还不是义无反顾地嫁了,因为张大伟长得帅,因为对她好,因为懂浪漫,没有婚房就租房子结婚,就像现在许多的年轻人。

只是过了十多年,爱情因为面包磨光了,两个人互相埋怨指责对方没本事,经常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谢丽动了离婚的心思,半夜三更冲回娘家,张大伟也长时间地负气不肯来接她。

他们没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冥冥之中误打误撞,竟然让他们拣到了一条让生活轻松简单的路来——那就是谢丽娘家的房子大,儿子有独立的一间房,他们两人一间房,那是将近六十平方都空着呢,他们搬过去,不但不要蜗居在租居的房子里,而且不用付租金,下班回来有现成的饭菜吃。世上有这么大的便宜这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还要傻傻地继续在外面租房子住哩。

所以两个人虽然没有商量,感情却突然浓情蜜意起来,先前的龃龉,不快,因为住房问题得到解决全部烟消云散,张大伟答应谢丽他会努力工作好好发展事业,谢丽对于她的地摊事业也报以巨大希望,两个人想起从前花前月下的日子,互相体谅互相珍惜,想起对方的好来,感情一下子倍增,仿佛回到当年。

但是两个人似乎都明白,如果他们要回去继续租房子住,每个月赚的那点钱大部分用来支付房租,那么他们肯定又会翻脸又会吵架最后发展到动手,所以他们不能回去。

两个人虽然没有动口商量过,却心照不宣地认为住在娘家大房子里,他们的生活才能继续下去,才有幸福可言,所以才有了之前那一出——房东要撵他们走,找不到新的合适的房子,都是谎言。

只可惜怀玉不知道。

有时候谢丽和张大伟也会内心不安,张大伟还有一些男人的自尊心,认为男人在老婆家长住就是上门女婿,上门女婿放在全国都是被人看不起的。谢丽有时候会说,等到她的地摊事业发展好了,他们有了钱就搬出去。张大伟有时会说,等到他的事业好了他给她买房子!

不过在生存的现实面前,那些自尊心那些良心上的不安,全部都是烟景浮云。他们一家在娘家的大房里上漫漫无期地住了下去,而且越住下去发现越适意,生活越来越从容悠闲。

作为一个外省媳妇,怀玉唯一的办法就是隐忍和等待。隐忍着自家的屋檐下多了一家人,等待着他们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的一天。

她只能这么做,因为老公爱她,她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让他的父母怪责他,亲姐姐亲外甥怨恨他。因为她不想把原本融洽的婆媳关系弄僵。

婆婆大概是怕她有意见,居然主动和怀玉说起她大女儿。

有一天晚上,怀玉回家早,婆婆在那里折空心菜,怀玉平时空闲下来,也会帮婆婆做点事的,洗个碗,扫个地之类的,做儿媳妇的要和公婆住在一起,如果太懒,婆婆肯定会有意见的。怀玉在这方面非常的懂事,不过婆婆总是对她说:“怀玉你不要做,你工作了一天,不要太累了。”

婆婆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恶婆婆,很疼她。因为婆婆对她好,怀玉便越发地要对婆婆好,两个人在一起扫地擦桌子,有时候包饺子之类,不知道有多么温馨。谢平不喜欢和老人说话,他亲爹娘他也嫌唠叨。老人上了年纪,就十分寂寞,以前怀玉刚嫁过来的时候,毕竟儿媳妇是外省人,外人,知心话不能和儿媳妇讲啊,老太太做梦都想儿子每天能和她多说几句话。

谢平一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懒懒地等着吃饭回房休息,什么话也不想多说的。老太太就坐在旁边,瞅着儿子,脸上微微笑着,和他东家长西家短陈芝麻烂谷子的唠叨,谢平哪关心这些啊,老人没说几句,他就一声不吭地晃到外面去了,基本上老人说十句他才应一句。

儿子这样子,老人伤心啊。有时候怀玉都看不过意了,对谢平说道:“你妈想和你说话,你下班回来陪老人说说话啊。”谢平就皱眉道:“我听了二十多年,耳朵都起茧了,一件事一天至少要在你面前重复三遍,你侄子生孩子啦,吃早饭时讲一遍,晚上下班回来讲一遍,吃晚饭时在饭桌上还要唠一遍,你说痛不痛苦?”怀玉就笑道:“老人年纪大了,就想和儿女说说话,你不想和你妈说,你也不要晃出去,你坐在一旁,不说话做做样子也行啊。”谢平就摇手说:“算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怀玉笑得不得了,想着谢平不但没有凤凰男的愚孝,甚至有点算“不孝”了。到后来,她看着婆婆可怜,一有空就陪老人聊天了,两个人倒是亲同母女。有时候谢平看到了,小两口独处的时候,他就笑道:“不要和我妈走太近,我告诉你啊,到时她兴来了,要你再给她生个大胖孙子看你怎么办?”

怀玉就笑着吐舌头,他们毕竟在城里,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也不想再生了。这几年,老人也没说什么,城里人毕竟是城里人,也没有那么重男轻女,怀玉第一胎生了女孩,老人也欢欢喜喜的,把双双天天抱着,心肝肉尖儿地叫,疼如掌上明珠。

这一天,两个人就在那里折菜,婆婆看了怀玉一眼,想了想,就对她说道:“怀玉啊,你姐条件不如你,也没你有本事,你姐夫那个人什么样你也看清楚了,妈知道你心性好,不会计较,妈代你姐谢谢你了,这房子反正我和爸都给你们了,你姐想住久一点就让她住吧,手心手背都是肉,看她过得不好,妈心疼啊。”

老人说到这里,眼里突然有了泪,怀玉就征了,想她婆婆哭什么。

婆婆用手抹了一眼眼泪,红着眼睛说道:“丫头傻啊,当时嫁给大伟,我和她爸是死活不同意,她要人才有人才,家里情况又不差,当时多少条件好的追她,什么样的找不到,偏偏要嫁给你姐夫,结婚那天,婚车停在下面,你爸还在暴跳如雷,揪着你姐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可她就是不清醒,死活都要嫁给你姐夫,她穿着婚纱站在楼下,我和你爸都不去送她,她却站在那里,说爸妈不下来,她就不走——”

老人说到这里,眼泪又如泉涌一般,怀玉就立马拿了纸巾递过去,对老人说道:“妈,你别伤心——”

老人接过怀玉的纸巾擦了眼泪,看着她点点头,对她道:“不哭了,哭有什么用,现在孩子都十岁了。唉,怀玉啊,你爸是被你姐伤透了心,前些年一直不开心,直到谢平和你结了婚,你爸脸上才有了笑容啊,就你和谢平这桩婚事,你爸满意啊,我走出去,别人都夸我,说我儿媳妇好,漂亮、聪明、有本事,还是作家编剧!你六叔到广州来,你爸还带你六叔到新华书店,指着你写的书告诉他是他儿媳妇写的,你爸很喜欢你——”怀玉就笑,老人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姐,长得也和你一样好看,人也不笨,怎么找男人就这么没眼光呢,像你这样,多好!”

怀玉心里就愣了一下,想着婆婆是不是说她找男人挑婆家有眼光呢?

谢平可是好男人。不过想来也不用介意,老人夸了她那么多,再夸夸她宝贝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当人儿媳妇,最忌心眼太细,容不下一点事就完了。再说天下的婆婆,哪个不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天下第一,真龙天子似的。

老人又说道:“你姐找的男人不行,她要是会读书,读个大学出来像你这样本事,妈也好放心,现在妈愁啊,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老人叹了一口气,把菜篮子里的空心菜颠了颠,又用手捏去了一片她认为不好的叶子,再低头估量了一下,对怀玉说道:“够了,不要折了,我拿给你爸洗去。怀玉,你姐人命不好,性格不好,她从小在家娇生惯养,我们把她惯得大小姐脾气。你没事多耽担,大家都是一家人。”

怀玉还能说什么,自然说好。心眼也粗,听话不听音,要是别的儿媳妇,早就心里闹腾开了:大姑子从小娇生惯养,难道我就是一口风吹大,当奴当婢出来的?

怀玉没想那么远。当时傻傻的,哪里看得到未来,哪来的警惕之心,还傻站在那里,想到姐姐,替她心疼呢,想到公婆,也替他们难过,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嫁出去过得不幸福老人照样不省心啊。她不知道就是因为婆婆爱女心切,才导致后来故事多多。

自从大姐一家三口在家里长期住下来后,怀玉发现家里的洗发水、牙膏、洗衣粉、卫生纸等等一切生活用品以最快的速度在减少然后消失,还有她的化妆品、洗面奶、面膜也发现被人用过的痕迹。

大姐一家从来不会在超市买生活日用品回来,他们一家用怀玉买的,用得极其自然非常大方,不亦乐乎。

卫生间的手纸基本上两天一卷,一袋十卷的卫生纸以前一家人可以用一个月,现在半个月也用不了。她曾经亲眼看到小志扯卫生纸就像扯一条白色的巨龙,人进了卫生间,那手纸还在客厅缓缓飘动。

昨天刚买的一只牙膏,又长又大的一只佳洁士,第二天早上上班前去刷牙时,就发现已经扁了肚子,被人狠狠地挤出来一堆,自然是姐夫一家用掉了。

怀玉是节俭之人,这一点也惹得公婆的欣赏喜爱,她用牙膏都会节约,每次挤出来一小截就行了,可是小志大姐他们呢,每次刷牙,怀玉有次观察了,狠狠地挤出一长条,在牙刷上从头覆盖到尾,刷牙的时候,大部分牙膏掉下来,落在水池里,粘在白色内壁上,看着不知道让人多疼惜。

还有洗面奶,刚买的自然堂。前天晚上用过一次,第二天早上再用时,样子没变,仍然是一满支,饱满地立在那里,可是拿在手里不对劲了,分量轻了许多。怀玉愣了一下,用手挤了一下,挤出的全是气泡,里面空心了。她就愣了,想着她大姐要用她的洗面奶用就是,用得着这样挤走吗?或者说她一次性就要用掉她大半支洗面奶,那也太浪费了吧。

有了那次事件后,她就把她的化妆品保养品不放在客厅的浴室,而是放在睡房了,每天早晚要用了,宁愿再拎个化妆袋拿到卫生间。结果第二天,隔着房门,就听到大姐对婆婆说:“妈,怀玉真小气,我不就是用了她一点洗面奶吗,她居然全偷偷藏起来了,这不是摆明了不让我用吗?”

怀玉气得胃直疼。

她想着到底大姐一家什么时候能找到房子搬走呢?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到来啊?可是她等来的不是大姐一家的搬走,而是小姑子谢婷婷回家了。

当时是夏天七月,小姑子谢婷婷拉着一个拉杆箱亭亭玉立地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她大学毕业了,她要在广州市找工作,她再也不离开爸妈身边了。

怀玉只差没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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