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谢小二坐在门口,小狗在他边上摇头晃脑。
“在干嘛呢?”胖子下楼看见这一幕,来到谢小二身边坐下。
早晨七点半的阳光不算浓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过了七夕,用不了多久天气就会转冷。
谢小二光着膀子,下面依然夹着那双人字拖,“看风景呢。”
胖子往他看的方面瞄一眼:“不就是一些卖菜的老头,有什么风景好看?”
这条街后面有个小市场,经常人满为患,于是有些老人就把东西摆到这边大马路上来卖。
“不啊,我在看自己设计的风景。”
谢小二像在自言自语,忽然笑了。
他指向一个老头,说:
“你看那个卖白菜的老家伙,过一会他会甩他老伴一耳光。”
话音刚落,卖白菜的老头果然一巴掌甩在他老伴脸上。
“他老伴会委屈地不说话,然后他边上卖红薯的小贩会笑话她,她会生气,跟小贩争吵。”
情况一如谢小二所言,陆续发生。
“这段争执持续时间不会太久,她老伴虽然之前打过她,但看见她被隔壁摊子上的小贩骂了,会帮忙。”
卖白菜的老家伙果然帮忙了,跟卖红薯的小贩吵上两句,一手拿起屁股下的小板凳,双方互相忌惮,成功和解。
胖子傻眼了。
“小二,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谢小二笑道:“别急,之后还有更精彩的。”
“卖白菜的老头虽然帮自己老伴吵赢了架,但是他会觉得自己老伴是个惹事精,继续骂他老伴,他老伴一而再再而三受气,这一次会顶嘴,然后会再次遭到老家伙的殴打。”
没多久,老太婆再次被打,这次卖白菜的老家伙没停手的趋势。
胖子想去劝阻,谢小二拉住他:“别急,你看见那个卖包子的小年轻没有?待会他会去劝架。只是他的行为不会被老家伙认可,老家伙打他婆娘会更来劲。”
包子摊老板去劝架了,老家伙扭头一瞪眼,直接把包子摊老板劝架的话堵在喉咙眼里,然后又回头,继续打他婆娘,如谢小二所说,似乎因为多了几个观众,他打的更有劲了。
谢小二继续拦着胖子。
“他会住手的,因为待会包子摊的年轻老板会拿几个包子给老家伙,老家伙接了包子就会住手。”
包子摊老板用袋子捡出几个热乎乎的大肉包,老家伙接过包子,谢谢也不说一声,光顾着啃包子去了,不过同时也息了继续动手打自家老伴的念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胖子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谢小二所言,跟做梦一样,感觉不可思议。
谢小二微笑道:“早上,那个老太婆将摊位摆在我的小店门口,你知道这些卖菜的人,他们总会弄出一些烂菜叶子跟其它垃圾,就随手扔在一边地上。就算他们是在你店门口摆摊,等他们收摊了,却不会帮你收拾原本属于他们的垃圾。”
“所以我不答应,我想让老太婆换个地方摆摊。”
“结果她张嘴就骂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不一一转述了,大意就是我好好一年轻小伙子,怎么就不知道尊老爱幼,是不是家里没教养,父母不管教。”
“她啊,不知道我对于‘尊老爱幼’这个词有自己的理解。”
谢小二指向老太婆跟他老伴。
“你看他们多大年纪?”
“大概,六十好几?看着挺有精神的。”胖子迟疑道。
刚刚老家伙打他老伴那几下,深得快准狠的精髓,如果不是头发白了点,皱纹多了点,说他不过四五十都有人信。
“那就是了。”谢小二说道。
“你看他们活蹦乱跳的模样,至少还能再活十年左右,十年时间,他们能在大街上卖菜至少卖个五年,这五年时间里他们的力气与活力其实跟正值壮年的中年人没两样,如果你当他们是应该被自己尊敬的老人,那你得受至少五年的气。”
“年纪大,不应该成为他们飞扬跋扈的理由。尊老爱幼是正确的,但是其中‘老’这个字眼,在我的理解里是白发苍苍、五感模糊,已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说句话都气喘吁吁的那种,他们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胖子若有所思,旋即问道:“你怎么做到的,我是说,怎么让这对老头子跟老太婆吵起来的。”
谢小二乐道:“很简单。”
“那老太婆跟老头子分别摆了一个摊子卖菜,两个摊子上都卖白菜。
老太婆硬要把摊子摆在我小店门口不动弹,我就跟她说,你篓子里的菜我全买了。买下来之后,我把里面烂掉的或者不好看的菜捡出来扔掉,留下一些好看的,全送给摆在她不远处的一个卖土豆的小贩,让他把价钱往低了卖,不管赚到多少钱都不用给我。
小贩听说这么个无本生意,当然答应了,于是之后不管老太婆的老伴摊子上白菜卖多少钱,小贩都比他们少一毛钱一斤。
小贩卖的白菜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好看,而且价钱又低。
这么个卖法,谁还会到老太婆老伴——老头子的摊子上买菜呢?”
“但老头子不会为这种事就把他老伴打一顿吧?”胖子疑惑道。
“当然不会了。”
谢小二耐心解释:“我买下老太婆的菜,给的是一张红一百,她说没零钱给我,我就让他去一个人那里换。换零钱的那家伙我认识,是前不久在菜市场里用假钞,被管理员赶出来的人。”
“老太婆换了零钱,兴高采烈去找老头子炫耀,老头子人老成精,看一眼就知道老太婆手里的零钱是假钞,只有几张一元的钞票是真的,这下不仅菜没了,钱也没赚到手,他不打老太婆,谁打?”
“她没来找你麻烦?”胖子惊奇道。
菜没了,钱没到手,按老太婆的个性,不可能不找谢小二麻烦。
“关我屁事。”谢小二不屑道。
他拿出几张十块的钱,说:“喏,这就是我刚拿到的零钱,也是假钞。如果论起损失,我损失的钱比她要多上不少,她有什么理由来找我麻烦?”
“可是——像老太婆这种人,可不会管你损失不损失的吧,毕竟是你让她去用假钞的那个人那里换零钱的。”
“哈哈,你猜得不错,像老太婆这种人,跟她说道理是行不通的,但她不得不憋屈地咽下这口气——
因为城管来了。
她跟她老伴在马路上摆摊已经是一种让城管看不顺眼的事儿,如果这时候再敢过来跟我吵,我随口一吆喝,她跟她老伴得立即滚回老家去,吃罚款也不是不可能。”
胖子抬头一看,果然,一队迈着八字步,穿着统一制服的家伙正大摇大摆从马路那头走来。
“那你怎么知道包子摊老板会过去劝架,又怎么知道老头子会接包子摊老板给的包子,然后会住手?而且你居然还知道包子摊老板会通过给老头子包子这种方法劝架?”
听得越多,胖子越来越感到疑惑不解。
“这点要从年龄上看。
包子摊老板是个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普遍素质高,你想想,换作你是包子摊老板,肯定也会去劝架对吧。
老头子跟老太婆是老年人,接个包子对他们而言,根本谈不上丢不丢脸。对他们来说,年轻小辈孝敬他们理所当然,他们接好处也接得理所当然——至于之后老头子住手,这点是应了一句‘拿人手短’的老话。
再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开这个小店已经有不短时间,那包子摊老板的性格,我已经摸透了。”
“但这一切完全是你猜的啊!”胖子惊讶道。
“猜得挺准,不是吗?”谢小二幽默道。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胖子有些疑惑。
谢小二指了指自己脑袋。
“如果说你脑袋里有一个系统,你也会慢慢变聪明的。”
“嗷——”
小哈士奇忽然叫了一声,谢小二伸手摸了摸狗脑袋。
“胖子,跟你说件事,你帮我拿个主意。”
“你说。”胖子散了一根烟过来。
谢小二点起烟,幽幽叹道:“我最近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说你脑袋里有无数创意、很多能让这个世界称赞的想法,你是选择全部摆出来,标上价格标签让大家进行购买;还是选择看人看事,根据不同的人与事情,将合适的创意推荐给他们,并告诉他们该如何使用才能将创意完全挖掘。”
“我选第一种!”胖子举手道。
“为什么?”
“你累不累啊,既然创意跟想法是你的,别人没有。那么你就是卖方市场,干嘛明明有着别人都想要的东西,还要像买方市场里的服务员一样不断给他们笑脸?”
“爱要就要,不要滚蛋!难道你会担心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
胖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
“我看你,最近东奔西跑的,应该很累吧?不如就留在这里休息休息?”
“好。”
谢小二抓住胖子的胳膊,站起来。
“我就在这里休息休息,至少这一段时间,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