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整座官邸寂静无声,红色的地毯看起来仿佛泛起浓稠的血迹,让人反胃。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着审判,等待着黎明的来临。但长夜如此漫长,是否能每个人都熬到尽头?起码在艾伦的心中,没有十分把握。
“为什么你要这样?我应该在这里一枪打爆你的头!杰瑞!回答我!你正在毁掉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更包括你自己!”
“你要代替那个懦夫杀了我?别忘了,我是你哥哥。我们都拥有蓝色的眼睛,深棕色的头发,相仿的身高,甚至嗓音都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我比你更早地来到这个世上,更早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残忍。”
“忘记的人不是我。”
杰瑞笑了,张开双手:“证明给我看。”
“什么?”
“证明你没有忘记。”
“怎么证明?”
突然间,杰瑞一把抓起艾伦的手,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
“你要干什么?”艾伦吃惊道。
“开枪!开枪!开枪之后,如果你感到悲伤,就说明你没有忘记!”说着杰瑞死死攥住艾伦持枪的手,顶在自己额头上。
艾伦突然感到杰瑞的手竟去帮自己扣动扳机,不由得挣脱着大叫道:“杰瑞!不!”
两人争夺间,扳机被扣动,但子弹却没有射出来。
杰瑞一把将枪夺了过来,卸下弹匣,发现里面根本一颗子弹都没有。
杰瑞看似冷静下来,嘴里念道:“该死的,原来我的弟弟也受了那个懦夫的传染。”接着一把将枪扔到艾伦脸上,冷冷道,“用这样一个东西,到底能改变什么?”
艾伦没有表情,捡起掉落的手枪和弹匣,别在身后道:“起码它不会真的伤害你们。”
杰瑞上前,一把搂住艾伦的脖子,额头碰额头道:“这个世界,如果你不选择伤害他人,就会伤害自己。”
“杰瑞,我不是你。”
正当两人说着,敲门声传来。
艾伦走过去,拉开门。
一名管家似的老者向艾伦道:“少爷,夫人的命保住了。不过孩子就……是腹部遭受重击导致的流产。”
听到这个消息,艾伦心中一沉,但转头一想,这也算是坏结果中最好的一个,起码玛丽的命保住了,如果能说服玛丽,让她对杰瑞开恩,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老爷呢?回来了么?”
“老爷打电话回来,让我们给他放洗澡水,我想几分钟之内就会回来。”
“几分钟……好了,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就像之前跟你们说的那样,我会自己告诉他发生的一切,你们只要默不作声便可。”
打发了仆人,艾伦转过头面向杰瑞说:“离开吧,拿上值钱的东西离开这个家!”
杰瑞露出一道笑容说:“你不是认真的吧?艾伦,我们是兄弟。我怎么能离开你?”
听到这话,艾伦也笑了:“该死的!如果你真把我当兄弟,就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神啊,我弟弟现在是那么悲伤。”说着杰瑞上前搂住艾伦的头,温柔道,“我能感到你的悲伤,但那只会是一时的,未来,你将会庆幸我如今做出的决定。”
艾伦一把推开杰瑞说:“走!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脸小丑妆的杰瑞,笑意里带着疯狂说:“不,我哪儿也不会去,我要留在这里和我的兄弟在一起。”
“该死!杰瑞……”艾伦此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痛苦与无奈占据了内心,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他以前是那么护着自己,而如今他逐步迈入疯狂,自己却无能为力。
泪水……泪水不禁从艾伦眼中滑落。
随即艾伦低下头,不再言语,转过身,一个人走出房间。
“老爷的车进院了。”一旁的仆人道。
“嗯,我这就去门厅迎他。”艾伦整理一下领子,希望自己不会显得狼狈。
空气中的水分仿佛凝结成了冰,每呼吸一口喉咙都会感到阵阵凉意。如果父亲大发雷霆,要杀死杰瑞,自己该怎么办?艾伦不断思考着每种情况发生时,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可还未等思考出任何结果,艾伦已经来到自己父亲面前。
“艾伦?我记得你和杰瑞应该去参加化装舞会,怎么现在还在家里?家仆们似乎也有些慌张,发生了什么?”
艾伦盯着眼前的高大男人,他正是自己的父亲门德斯·葛林若。
艾伦尽量保持镇定,接过父亲递来的衣服,挂到一旁道:“如果你来书房,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艾伦看到门德斯先是皱了一下眉,接着露出一瞥少见的笑容,便知道他有些酒醉,情况真是糟糕到不行。借着酒意,天知道他会对杰瑞怎么样。
来到书房,门德斯意犹未尽般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艾伦却上前,拿起来一口周进自己嘴里。
“嘿,嘿,嘿,如果我没记错,你还不到喝酒的年纪,放下酒杯。”
艾伦摇了摇头说:“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苦闷。”
“发生了什么?”说着门德斯又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上酒,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们的母亲不在身边,这会让你们感到迷茫、失措,但别忘了,我们是男人,这不应该是我们用来逃避的借口。艾伦,我对你的期望很高,你不像你那堕落的哥哥。该死的,说起那个浑球儿,本来愉快的心情都不见了。”门德斯喝了一大口酒,重重地将杯子砸在桌子上。
声响吓了艾伦一跳。
“你不是找我有事么?怎么还不说?”
艾伦鼓起所有勇气,低着头说:“父亲,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我希望你在听了之后可以保持冷静。”
门德斯露出一瞥笑意道:“我们是父子,有什么不能开门见山地说。”
“你的孩子死了。”
“我的孩子?”门德斯一时间没明白艾伦的意思。
“一个新的生命,在玛丽肚子里。”
门德斯收起了笑容,怀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得有些糊涂。”
“玛丽怀孕了。”
门德斯困惑地将手按在额头,似乎希望酒劲不要上头。
“她怀孕了?太好了,我终于有了第二个孩子。”
“第二个?”
“我早就不把杰瑞当自己的孩子了。那个浑蛋,我只希望他滚得越远越好。只要有机会,我会找一个正当理由把他扫地出门。到时能继承我所有一切的只有你和玛丽的孩子。”
艾伦冷冷地回应道:“但是他死了。”
“你在说什么?到底谁死了?”
“玛丽肚子里的孩子。”
有些清醒的门德斯愣住了,小声道:“再说一遍。”
“玛丽流产了,孩子不在了。”
突然间,门德斯一把将杯子扔飞出去,接着起身上前扽住艾伦的领子质问道:“你说什么?”
艾伦摇了摇头,重复道:“玛丽流产了。”
“发生了什么?”
“是杰瑞干的。”艾伦觉得在玛丽活着和众多家仆看见的情况下,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这么冷静?”门德斯瞪大双目质问道,“为什么你不现在就去杀了杰瑞那个浑蛋为你的兄弟报仇?为什么?”
“父亲,你醉了。”
“该死的!去!杀了杰瑞那个浑蛋!”
艾伦摇摇头回绝道:“他也是我的兄弟。”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了!好,你不去杀,我去!”门德斯松开艾伦,翻身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却发现本应躺在里面的手枪不见了。
“谁拿走了我的枪?该死的!我的枪呢?让仆人们去找!找我的枪!”说着门德斯醉意越发上头,跌跌撞撞来到墙边,将上面装饰用的古董步枪拿了下来。
艾伦则趁机将一片药放进桌上的另一个酒杯里,倒上一杯酒。接着过去,一手搀扶住即将摔倒的门德斯,一手拿着杯子说:“父亲,我陪您再喝一杯,之后我们就去杀了那个浑球儿。”
说着艾伦想将酒灌进门德斯嘴里。
但门德斯一把将艾伦推开,挥舞着手中的步枪道:“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浑蛋!”
杯中的酒洒落到地,药片也掉在地上。艾伦赶紧走过去,一脚踩在药片上,将其碾成碎末。接着艾伦想扶住门德斯,但又被对方一把推开。
门德斯翻箱倒柜找出几枚子弹,虽然酒醉,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将子弹安进步枪的弹仓里,接着拉动拉机柄,准备走出书房。
可这时,门德斯突然听到拉动手枪套筒的声响,更感到背后有一个东西顶住自己。
“父亲,对不起,我现在要你把枪交给我,我不能让你去杀了杰瑞。”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放下枪,艾伦。你不是这种孩子。”
“为了我的家人,我会变成任何一种人。”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你的家人。”
“把枪给我。”
说着艾伦扳动击锤。
门德斯缓缓将枪向身后递过去:“你会后悔的,艾伦。”
“对不起。”说着艾伦接过步枪,用枪托抡在刚转过身的门德斯脸上,将其打晕过去。
透过缝隙,晨光乍现,艾伦睁开眼,低下头,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只见一辆汽车开进院子里。
接着几名穿着医护人员服装的大汉走进官邸。
艾伦下楼,指引他们来到杰瑞的房间。
推开房门,脸上依旧画着小丑妆的杰瑞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一名大汉走到杰瑞身边,用针筒扎在杰瑞脖子上,随即杰瑞便失去了意识。
“抱歉了,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办法。”艾伦不由得轻叹道。
之后,杰瑞被抬进长形面包车,带离了这个家。
看着杰瑞离去,艾伦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房间的门被重重砸开。“杰瑞在哪里?”恢复意识的父亲门德斯第一时间来到艾伦房间,质问道。
艾伦站在窗边,冷冷道:“我联络了母亲的主治医生,拜托对方把杰瑞接走了。”
“接去了哪里?”
“一个更加接近我们母亲的地方。”
“你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
“嗯,他需要别人的帮助,就像母亲一样。”
看着艾伦冷静地陈述一切,门德斯感到一丝悲凉,尽管脸上被打的地方还依旧疼痛,但如果再和一个努力维系整个家的儿子动怒,实在不是一个父亲所为。
艾伦缓缓道:“去看玛丽吧,我想她这时候需要你的陪伴。”
门德斯冷冷地说道:“艾伦,我不会追究下去,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嗯,我知道了。”
葛林若家所在的城市名为特默内斯,是共和体联邦中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清晨的特默内斯有着一股独特的凝重感,路上的行人似乎都寡言少语。整个城市忙于崭新一天的开始,而忘记了言语,忘记了早餐桌前与家人的招呼。
坐在汽车里的艾伦和门德斯也是沉默相对。
艾伦望向窗外,葛林若家住在城市里富人的聚集地,各式华丽的庞大建筑配合上稀少的住客,让一切看起来更加凄冷。
一段时间过后,汽车停在医院门前。
艾伦和门德斯一同下车。
来到病房前,女仆克里斯蒂娜站在门口。
门德斯问道:“玛丽的状况如何?”
“暂时没危险了。不过失血过多,现在依旧昏迷。”
艾伦走上前,拍了拍克里斯蒂娜的肩膀说:“辛苦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没事。”
“不必逞强,你眼睛里全是血丝。回去吧,这里有我。”说着艾伦露出一瞥苦涩的微笑。
克里斯蒂娜点点头,没再反驳,安静地离开了。
门德斯略带轻蔑地盯着艾伦道:“你对下人太好了,他们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艾伦眼睛瞥向别处,回应道:“嗯,我以后会注意。”
接着两人走进病房,门德斯轻轻拿起玛丽的手说:“那该死的浑蛋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向你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艾伦面无表情地看着依旧昏迷的玛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接着艾伦突然瞥见玛丽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她是不是已经醒了?只是不愿面对失去孩子而闭上眼睛。看来想求她原谅杰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想到这里,艾伦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数天后,精神病院冰冷的会客间里,保安拿着电棍守在一旁。
杰瑞和艾伦相对而坐。
杰瑞问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醒了,不过不愿和任何人说话。每天只是坐在病床上发呆。”
杰瑞露出笑容道:“软弱的女人。”
“我会尝试求她原谅你,如果得到她的允许,或许就能把你从这里接出去,最低也要把你从重症科转出来。”
“哈哈,为什么我要出去?这里很好,这里的护士长遵守民主制,一日三餐一顿不少,还有药片可以当零食吃。”说着杰瑞突然站起身。
一旁的保安刚要过来制止杰瑞,艾伦摆了摆手道:“没事的。”
但保安没有听从艾伦的,走过来一把将杰瑞按到椅子上:“坐下!”
“哇,看看,还有专人来保护我,这里简直是天堂。我从没这么幸福过!”
艾伦摇了摇头道:“杰瑞……我是不会放弃的。”
“不放弃什么?”
“所有这一切。”
杰瑞露出一瞥微笑道:“疯言、疯语、疯日子,不如你也一起住进来好了,我们两兄弟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哼,我会考虑的。”说着艾伦挑了挑眉,露出一瞥笑意。
别了杰瑞,艾伦很快来到医院。
站在病床旁,艾伦轻声呼唤道:“玛丽,玛丽……”
眼神呆滞的玛丽没有任何反应,一头金发也失去了光泽。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玛丽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艾伦。
艾伦继续道:“杰瑞是我哥哥,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他的疯狂,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原谅他,好让他可以离开那可怕的精神病院。他出院后,也不会再回这个家。我会在外面帮他安排一个住处,让他在那里得到帮助与治疗。”
艾伦接着说:“我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任何浑蛋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