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气氛陡然尴尬且拘谨起来,胡云飞怒气冲冲地将那包热乎乎的梅花糕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赌气似的走到火炉旁拼命地往火炉里添着炭,火炉顿时腾起一团烟灰四散开来,丢进去的炭毕毕剥剥地燃着,像是在替他愤愤不平般咕哝着。
杜清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静深,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旁桌子上的梅花糕上,她忙走过去拿起那热腾腾的梅花糕走过去,
“静深,来尝一块儿,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糕点了。”苏静深勾了勾唇角接过她手中的糕点小小地尝了一口,
“嗯,好甜!”
杜清怡微微一笑,又走向胡云飞,
“云飞哥,你肚子也一定饿了吧,你也吃一块儿吧。”说着,她便又从牛皮纸袋里拿了一块儿梅花糕递到了胡云飞的面前,胡云飞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梅花糕,最后充满敌意地瞪了一眼旁边的苏静深,
“我不饿!”然后继续埋头丢着他手中的炭。
杜清怡不由脸一沉,有些恼火地将手中的梅花糕丢进了牛皮纸袋里。就算是先前有些误会,以为静深轻薄了她,他生气,可是现在她都解释过了,就算是她不解释,明眼人一眼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真不明白,他还在生什么气。
苏静深知道杜清怡夹在当中有些为难,看他们的样子,关系也应该不一般,不过,他真的很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清怡,”为了打破此间的尴尬与拘谨气氛,苏静深缓缓起身走到两人中间,“你还没跟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杜清怡一愣,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哦,这位是胡云飞,是我们杜家的一份子,他从小就跟着我爹走南闯北,很了不得,也是非常疼我的好哥哥。”她特意不吝言辞地对胡云飞夸赞了一翻,“云飞,这位是我的国文老师,苏静深苏老师。”
“我不傻也没聋!”岂料,胡云飞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发地变本加厉,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
“你……”杜清怡实在忍无可忍,只觉得他在没事找事,但仔细一想,难道他在气她不顾父母的深仇大恨而与人谈情说爱?如此一想,原本中烧的怒火瞬间就熄了,“你如果心里烦燥,可以出去走走。”
胡云飞一听,不由更气了。
“清怡,天色不早了,我想我该走了。”苏静深知道,只要他在,胡云飞便不会消气。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们“兄妹”之间闹得不愉快,“有云飞在,我就放心了。”说罢,他便欲转身离去。
“静深,我送你。”杜清怡忙拿过一旁的围巾。
苏静深微微扬了扬唇角看向胡云飞,
“云飞,我走了。”
“不送!”胡云飞头也没抬地冷声应道。
杜清怡有些生气地看了眼胡云飞,总觉得他今晚像是吃错了药一样。但因为静深在,不想让静深为难,她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静深,我们走吧。”说着,她便挽起了苏静深的胳膊往外走去。
一直没有抬头看他们的胡云飞见他们一转身,忙回过头来,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在梅城里整整找了一个礼拜,连苏静深的影子都没见到。
苏家二老跟黄琇莹只好失望而归地来到火车站,准备回凌州。儿子是在清水站下的车,要知道,那里距离凌州已经只剩下一半的路了,如果他没有回梅城,那么他可能已经回凌州了。此前,他们返回梅城后,也打听过杜家的情况,说杜家在一夜之间人去屋空,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杜家并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而是南军政要。杜家之所以会一夜之间人去屋空,竟是因为杜家老爷杜远程被北军头目杀害,据说还死得很惨。
如此说来,这杜家小姐也是够命苦的。
那杜远程是在池州出的事,而那杜清怡也多半是去了池州,说不定静深也去了池州也不一定。
“伯父伯母您别担心,”见苏父苏母忧心忡忡,寝食不安,临上火车前不停地回头往站外看,黄琇莹不由安慰道,“你们放心,我已经打电话回去让我哥找人去池州打听静深的下落了,一有消息,他会马上跟我们说的。”
“琇莹啊,难为你了。”苏母红着眼眶哽咽道,“我们苏家就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除了你谁也别想进我们苏家的门儿。”她知道,依黄家今天在凌州的地位,再加上琇莹的才貌,上门提亲的豪门贵胄多的都能踏破她家的门槛儿了。
可是人家姑娘谁都没看中,就只一心一意的对自己的儿子好,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可惜啊,她那宝贝儿子不知道迷了什么心窍,会迷上那样一个身世不单纯的丫头。如果有机会,她倒是还真想见见她,看看有什么三头六臂,会把儿子迷成了那样。
“苏伯伯,苏伯母,有你们这句话,琇莹就算是受再多委屈也值了。”黄琇莹满腹委屈地依在了苏母的肩头。
“傻丫头,我们都看在眼里,是静深对不住你,他啊,一定是图一时新鲜,等他的那股新鲜劲儿过了,就会想到你的好,就会回到你身边的。”苏母不由安慰道。
“嗯,苏伯伯苏伯母,我们赶紧上车吧。”……
雪,终于停了下来。
一轮圆月从云层里探出了半张脸,月光倾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路旁的梅花散着清冷的幽香,四只脚咯吱咯吱地留下了一串串脚印。苏静深不由紧了紧杜清怡的手,
“你知道你的云飞哥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吗?”他蓦地问道。
杜清怡微怔,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这句话并不是搪塞他,而是真心的不知道。
苏静深笑着摇了摇头,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吧。这丫头,看起来十分通达事故,却始终是涉世未深。可能,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把胡云飞当成了她的亲哥哥,当成了她的家人。可是,她却没想过,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要知道,就算是一开始胡云飞真的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可是随着两人渐渐长大,他亦会逐渐把这份亲情升华为爱情。毕竟,一个风华正茂,一个芳华正好。
“呵呵,”原本,苏静深想自作主张地揭露胡云飞那份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可是仔细一想,这么做似乎不地道。他们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话,于是他话锋一转,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看梅城女中你是不会再去了,不如跟我回凌州,去省城女中继续读书吧。”
“不,”没想到杜清怡一听,蓦地抽出了被他抓在手中的手,“我不想再读书了。”
苏静深愕然,他不明白她听到这件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怎么了?”他不由再次抓过她的手握在手中,“是不是怕学费或者环境不熟?”杜清怡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低头摇头,“那是为什么?”她还是不说话,还是一直摇头,“哦,我知道了,你不想离开梅城,不想离开父母,对不对?”这次,杜清怡没有摇头,却是依然沉默不语,“好好好,不去读书就不去读书,总之呢,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眼看着已经走出杜宅很远了,“你不用再送了,省得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苏静深止步,微微抬手温柔地替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大门。”
杜清怡沉默了片刻,倏忽抬头,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嗯。”
原本,苏静深以为她会给他道声晚安,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回到家后,胡云飞正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她,看到她回来,他忙迎了过来,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并小心翼翼地搀过她,将她扶进了屋里。
炉子里的火依然烧得正旺,不仅如此,炉上还给她煮了姜丝茶。
进屋后,胡云飞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盛了碗姜丝茶给她,
“喝口暖暖身子吧。”
杜清怡接过他手中的姜丝茶暖暖地捧在手中,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成为我报仇的阻碍的,我心里明白,我跟他是没有结果的。”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开口道。
胡云飞愕然,讶异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轻启朱唇道,
“可是,你看看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你又怎么摆脱得了他!”
杜清怡吞咽了一下,有些愤怒地看向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他,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仇我一定会报,可是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包括云飞哥你。”
“我不在乎,反正我的命也是老爷夫人也是杜家给的,在我心里,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早就已经把老爷夫人当成亲生父母看待了。”胡云飞定定道,“因此,杜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杜家的仇就是我的仇。”看着他那坚定不移的样子,杜清怡微微点了点头。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他可以依靠了。毕竟,在她的心里她也一直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