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相思走进了听风楼,感觉到那人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得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只不过在呼出那口气后,她又突然停住了脚下的步伐,她又何必要躲着他呢?
“思思?”这时,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唤,恍惚中她抬起了头,却见得她的身前,站着她的娘亲。
娘亲的名字叫绫沅,如今也不过三十有五,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嫁到了昭通,如今足有一十八年,育有一子一女,分别唤作卿君笑,卿相思。
卿相思看着绫沅,却突然发觉,她竟然已经如此苍老了。虽说她前世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四十八岁,可当时的她以为娘亲是因着年纪大了,才有些显老的,原来她从未发现,娘亲竟是从这么早的时候,已经开始老了吗?
此时的绫沅,穿着一身素衣,头上也没有佩戴任何的珠钗,很是简单,却又因着这份朴素,更显了几分老迈。
不由得,相思慢慢的红了眼眶,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娘亲。”
就那么轻唤了一声,那眼泪却是不受她的控制,轻轻的落了下来。她已经重生足有一个月了,可她从醒来之后,一直都在想要如何保护将军府,都不曾注意过,身边人。
“哎,思思,好好的怎么哭了。”绫沅见得自己宝贝闺女一见到她就眼泪掉个不停,心疼得不行,还以为是昨儿骂了她她感到委屈了,所以一下子就急了,径直走到了卿相思的面前,从自己的衣袖中扯出了一张绣帕,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拭起了眼泪。
“都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骂你的,思思,原谅娘亲好吗?”当绫沅如此对着卿相思说的时候,她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扑到了绫沅的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她实在是太累了。
前一世,从她十五岁披甲上战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哭过,就算后来,那人告诉她,从此他就是她的港湾,是她可以依靠的地方,她也极少在他面前懦弱过,更别说在他面前流泪了。
这一世,她更是有着比上一世更加艰难的处境,她知道,她不能懦弱,不能流泪,她必须步步为营,才得有一线生机,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她又如何能够软弱得起来呢?
只是,这一次,她确实是累了。她一生里最重要的几个人,不过就是她的娘亲,哥哥,还有便是那人。
或许是重来一次再见到那人,刺激起她记忆里的不堪,又或许是见到原本美丽的母亲变得如此苍老带来的不安,总之,她的确是懦弱得流了泪。
“娘亲,哥哥呢?”过了好一会儿,沉浸在绫沅怀中的卿相思终于是开了口,有些哽咽的说道。
绫沅将一直搂着相思的手拿了起来,在相思的额头上轻轻的抚摸了起来,而后慢慢的,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哥哥在屋里躺着呢,我刚说去给他煮一碗桂花羹,这不是你就来了嘛。”
相思听着绫沅的话,先是撒娇般的在绫沅的衣服上蹭了蹭,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再缓缓的抬起了自己的头,对着绫沅说到,“那娘亲快去做桂花羹好了,我去找哥哥聊会天。”
说着,相思朝着房门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说着,“对了,娘亲,我也要一碗。”
留下绫沅无奈的摊了摊自己的手,却又宠溺的笑了笑。
然而,相思在进入了屋内后,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快活的模样,反而是做足了一副老成的样子,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听风楼有两层,原本卿君笑是住在二楼的,可他如今腿已经废了,所以便从二楼搬到了一楼。
相思先是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才是慢慢的抬起了脚步,朝着卿君笑的房间走了过去,他的房门,依旧是紧闭着。
相思沉沉的呼出了一口气,而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的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她的嘴角也慢慢的勾了起来,笑的格外的乖巧。
“哥哥,思思要进来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哈。”相思嘴里很快的说出了这句话,在卿君笑还没开口之前,便已经是无赖一般的推开了房门。
如相思所想,她哥哥在她进入屋子之后,却是连一个眼色都没有给她,似乎并不在意她有没有进来,就那么躺在他的床上,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而这个房间,也是一如既往地黑暗,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相思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滴溜溜的跑到了床边,扑腾一下坐在了床上,看着卿君笑。
卿家虽说是武学世家,几乎全家都是使用蛮力来过活的,可他们一家人却都是长得白白嫩嫩的,风流倜傥,就像是书生一般,也是因着如此,不少人在第一次见到卿家人的时候都会低看他们一眼,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让他们难以置信的凶猛。
卿君笑更是把卿家的这种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只要是没见过他真正动武的人,光是见得他平日里的模样,没人会相信他是一个武将,因为他的模样,比的一般的书生更是显得柔弱,也因着他的美,着实是令人惊心动魄。
而在受伤了之后,他几乎是不曾起过身子,就那么在床榻之上生生的躺了一个多月,如今看起来就像是弥留之际的将死之人。
“哥哥……”相思心颤了颤,却是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是像以前撒娇那样的唤道。可如她所料,卿君笑根本没有理会她。
相思突然伸出了手,在卿君笑的脸上滑动着。从他精致的眉眼,到他挺拔的鼻梁,再到完美的嘴唇,终于,卿君笑忍不住皱了皱眉,猛的一下,睁开了眸子,眸子里瞬间射出一道凌厉的光。
而下一刻,他却是又打算闭上眼睛,相思立刻将附在他唇上的手拿了起来,放在他的眼皮上,生生的撑开了他的眼睛。
“哥哥,你都不理思思了。”手里做着动作,可她的嘴里也没有闲着,朝着卿君笑说着。
卿君笑无奈的偏了偏头,相思怕自己的手戳到他的眼睛,也只能松开了手,也就那么一会儿,卿君笑又是闭上了眼睛。
相思却也不恼,反而是快速的脱掉了自己的鞋子,掀开卿君笑的被子,钻了进去,再将卿君笑放在身旁的手摊直开来,自己就那么将头放在了他的手臂上,躺了起来。
“哥哥,思思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卿相思慢悠悠的说着,尽管卿君笑仍旧是没有回复她任何话语,她依旧是自顾自的说道,“思思打算下个月初启程回月城了。”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卿君笑终于是忍不住眉头颤抖了一下。
“咱们将军府如今只剩你我二人有资格继任将军之位,哥哥如今,怕也是不能继续保卫大姜了,所以,思思想要代替哥哥保卫大姜。”卿相思嘴里如此说着,可她的心里却又默默加了一句,守护卿家。
“等我十五岁便可以行笄礼了,按照大姜律法,女子行笄礼后便可以出阁了,我前两日查了咱家里的典籍,里面写着,元颐初年,当代皇帝元颐下旨,卿家可承袭将军之位百年,若后代无子,女子也可在行笄礼后承袭将军位。”
当卿相思慢慢悠悠的说出这一段长长的话时,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开过口的卿君笑终于是睁开了眼,转过头,盯着一直注视着他的卿相思,沙哑着喉咙说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