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啊——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淘到好东西呢?”
准备开始演奏的时候,纯芝轻轻呢喃了一句,我转头,发现韩淑华像是鼓气似的敲打着他的背部,就好像是母亲在劝解悲伤的孩子——也许之所以会有纯芝在气势上压到我的感觉,也是出于这种原因?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我好歹也算是个在历史上小有名气的人,虽然不是那么出名,但是和纯芝这种人比起来,我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压制住他……的吧。
可是我就究竟是图个啥?从气质上压制住纯芝对我来说真的有什么好处么?我难道真的就像纯芝说的那样,只是想要将自己伪装得强大,然后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懦弱么?不,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弱者,没有人会说自己是“弱者”吧,那时只有孩子拥有的她特权;理由很简单,长大是很不好玩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时间会把你变成充满攻击性却又无法避免伤害的成年人。所有青春都是万能的,只是没人能永远年轻。
“音乐的节奏有些混乱,你是在想什么事情么?小家伙?”
纯芝突然这么冒出来一句,我才缓缓意识到,原本应该由大六度完成的高潮部分,被我不知不觉中提升到了小七度。这样一来音色便与之前相差甚远,这可是音乐创作者的大忌;我没有回答纯芝,只是以苦笑的脸色将音阶重新搬回正轨。
手听曲止,除了作画的纯芝,所有人都鼓起了掌,那声音在垃圾山的缝隙中穿梭交汇,形成独特的、富有节奏感的旋律。这种感觉,令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的日本留学生涯,在北海道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架钢琴,漫天的飞雪,不同的是,在那个地方没有我想要爱和守护的人。
“太好听了,胡安姐姐果然没有说错!哥哥你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音乐家!以后如果韩雪去上小学了,我可以和我的同学说,我有一个音乐家哥哥吗?”
“啊……你开心就好了,我是无所谓。”
我这么回答后,韩雪便开始玩弄那些黑白的琴键,就好像是什么玩具一样。我笑了笑,转头望向纯芝,可是对方却露出一副不尽人意的样子。
“都说你这小鬼是白痴,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
“什么意思?如果你指的是音乐方面,我还是稍微有些自信的。”
“不是音乐。”纯芝摇了摇头,“你刚刚不应该和韩雪说你高兴就好这样类似的话,虽然很小,但是这种话总归会在潜移默化的程度上影响对方。这算是人生经验吧,没人喜欢这样说话的家伙。”
“怎么?你还对教育孩子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么?”
“算是吧,再怎么说我可是在有了小孩后才变成灵魂状态的。已经作为灵魂而无法进入盘古大陆已经六十多年了,我却还是不理解我究竟还在奢求着世间的什么东西,才没有办法进入盘古大陆。”
我没有回答,只是以微笑草草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不相信纯芝那一套非黑即白的理论,这世界是一道灰色的闪电,所以在提早告知孩子这种事情,会对她将来的人生有好处。
——███,充满矛盾的人,你认为世界是灰色的闪电,但是你所做的一切却与你自己对世界的认知相悖。你自以为是的成熟,会在将来的一天将你湮灭,因为你本身的存在即是矛盾,矛盾即是存在本身。
——是谁?
没有回应,大雪仍旧在天空中盘旋,最后飘落在黑色的钢琴上,落在我的头发和黑色的燕尾服上;这种黑与白相互交织的画面,迸溅出一种诙谐的美感。
刚刚听见的声音一定会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自己的心跳稍微有些加快;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还是问一下纯芝的那份速写作品吧。
“已经完成了,不过还需要一些画龙点睛的东西……”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着画笔挥动着,“完成了,如果满意的话,我可以尝试从水墨画往这个方向转移;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当下有个流行词语叫做什么来着……跨界!啊我终于想起来了,是一个叫做跨界的词语!虽然我不知道从水墨画风格变为速写风格算不算跨界……”
纯芝已经开始莫名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了,我没有继续理会他,而是示意胡安和韩欣二人过来,她们坐在我的身边,一起端详着那一副由白底黑线交织而成的画面:画面的背景是大雪纷飞的天空,以及朦胧的城市高楼,在高楼的前方是一个空旷的草地,如果这是一幅油画的话,那草地一定是充满了生命的绿色;只是那草地上堆满了垃圾,各种在城市现代化的进程中产生的遗产被丢弃于这片绿色,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我困惑,那些线条的粗细,估计也是纯芝如此刻意而为的吧。在画面的正中央,是胡安、我、纯芝、以及韩欣、韩淑华、韩雪三人,胡安和韩雪坐在地上看书,韩淑华在织毛衣,我和纯芝则是在钢琴与画作之间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这让我不禁笑了出来。唯一与人群分隔较远的,是在角落里面拿着照相机的韩欣。
虽然我不太懂画画,但是至少知道如果在一幅画面内有人被刻意的安排到了疏离人群的位置,那就代表着这个人从心里和生理上在不由自主的回避着群体;这样的角色,在一个作画者的眼里不是一孤独的智者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画面中的韩欣拿着相机,正在给一行人拍照,像是在记录着什么,她想要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记录下这一时刻,而不是参与其中。
说句实话,我和胡安认识这个韩欣的时间还不到两天,我对她的认知也仅仅是“吕妍和盘古议会的替罪羊”这种程度。可是纯芝这样刻意的安排画面,是否可以认为他已经大概了解了韩欣的性格?
“对不起,这张画,可以送我吗?我想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
突然,端详着画作的韩欣突然说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都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做出用右手挠后脑勺的动作。
“挂在办公室?老场坊不是禁止在墙壁上悬挂私人物品的吗?”
“啊,关于这个,其实我虽然确实是隶属于上海分部的代行者;但是如果要细分的话,我算是奉贤区的代行者,因为相比起其他的城市而言,上海是一座大型城市,所以管理方面也需要许多的部门相互配合。所以除了虹口区的老场坊总督整个上海以外,其余行政区也设立的分部负责执行和保卫当下行政区。”
“所以为什么那天你会出现在老场坊?”胡安拿着本子写下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这……”韩欣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老场坊那边人手不足的缘故,我被临时调了过去,不过等吕妍总管找到新血液后,我就会回到原来工作的地方。”
听着韩欣的回答,我笑了笑。看来她应该是不知道老场坊会突然出现人手短缺现象的原因;这个消息是从李泽渊的口中得到的,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吕妍执行了一次强突东方明珠塔的作战计划,但是那个作战计划失败了,并且有许多的代行者因此而牺牲,剩下的人也都在陆家嘴附近观察那些怪物的行踪;所以我们在新年去老场坊的时候,才会觉得那里如此的冷清。
“你想要画是吧,那就送你了。”纯芝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因为我是以水墨画出名的画家,不用担心你拿着那副画搞名堂。”
“谢谢你……纯芝先生。”
韩欣连连道谢,连着鞠了好几个躬。
这时,韩淑华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拍了拍纯芝的肩膀。
“韩淑华说,难得今天有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吃饭?”我对这个提议有些惊讶,“胡安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回家了,虽然之前打电话通过气,但是她的父亲也会担心的。这种事情还是以后再考虑的好。”
“而且我也有一天没去分部打卡了,这算旷班,扣工资还是其次……”
“怎么?韩欣,你打算去盘古议会找人来支援么?”
听到韩欣这么说,纯芝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只要是涉及到韩淑华一家人的问题,他绝对不会含糊。更何况纯芝本人对于代行者也没有多少好感,我也一样。
“这怎么可能,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我既然说了要帮你们,那就会一直帮助到底,我相信胡安和那位音乐家也是这样的想法,对吧……”
韩欣说完,面朝胡安,胡安点点头,表示赞许。
“可是我却怀疑你的目的。”纯芝仍旧不放心,毕竟代行者这个职业里面,许多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家伙;表里如一的家伙很少见,因为这样的人根本就当不了代行者,“没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帮助陌生人,更何况是盘古议会的代行者。”
“好歹对盘古议会的代行者少一些偏见吧——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因为觉得单单只靠一个成年人的话,想要挺过难关实在是太困难了,我不忍心在韩雪上小学之前就看到你们家支离破碎,所以……就想留下来帮忙了。要说理由的话,纯芝你的初衷也不正是和我一样么?”
纯芝拖着下巴,做思考状。确实如此,要说理由的话,韩欣和纯芝帮助韩淑华的初衷都是差不多的,可是我却怀疑为什么韩欣会产生这种心理和初衷。
我记得在几年前的时候,报纸上刊登过一篇一青年助人为乐的新闻,这本应当是好事,可是人们却怀疑那个人学**的目的不纯,说什么是贪图名利和金钱;最后青年受不住舆论的暴力,跳江自杀了。等人死了之后,那些媒体才说“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好人,大家都错怪他了”,于是到最后,没有人记得青年的名字,留下的只有那些讥讽的话,和一纸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新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局,是因为人的本能即是很重视危险,以维持安全。因此本能和供需关系,新闻和所有媒体,会多报道引人消极的事。本能决定了人是环境的染色体。人的本能使人第一次面对正常的其他人类时,表现出合作和友善。除非认为环境是危险的或者对象表现出不合作和不友善。所以当个人察觉环境危险时,会调整自己的行为。而心理学认为,人在改变时,会有很强的表达欲望。导致实际上,表达了消极言论的人居多。当人认同一个观点后,再找出证据去支持,往往是很容易的;如星座与算命。在共同作用下,我们会发现,消极新闻和言论,远超过积极的。可以看统计资料会发现,消极言论与其相差甚远。
——我为什么就不能将韩欣想象成一个好人呢?
“如果我长时间不打卡的话,那就不仅仅是撤职和扣工资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就算再怎么不成气候,我也是一名代行者,盘古议会一定会追查我的行踪,然后查到你们这里,到时候分部内对灵魂奥术师持反对态度的家伙们会把这里连根拔起。”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纯芝问道。
“帮助我还会继续,只是我必须回去向盘古议会汇报情况,当然那只是假情报而已,你们一家人仍旧可以在这里生活。至于帮助……我想奉贤区的分部应该还有一些多余的衣服和压缩饼干,等下次过来的时候我可以一并带过来。”
听韩欣这么一说,纯芝也只能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韩欣的问题处理完了,紧接着便是胡安。虽然之前有和胡昊东打过电话,胡昊东也信任我能够保证她不遇上意外,可是如果胡安今天也不回家的话,那就可能会出大问题;首先最重要的是路程,浏河几乎属于太仓,而胡安的家则是在静安,两地直线距离几乎横跨了半个上海,如果不借助诸如“音步”等奥术的话,是不可能在短时间赶回家的。
“这几天我也没空回家。”电话打过去,胡昊东如是说道,“施工队最近承包了一个大项目,要求所有工人都住在塑料板房里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只要音乐家和你在一起,我就能够放心了,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两个大姐姐可以留下来啦!”
听到这个消息后,韩雪乐疯了,她拿着那只破损的玩具熊满院子的跑,胡安和韩欣为了防止她摔倒,刻意跟了上去。我本想考虑在这里吃晚餐之后,究竟要怎么向胡昊东解释的时候,纯芝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鬼,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一下,是关于韩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