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画一幅画。
——什么画呢?
六只鸭子,在一个茅草屋生活的画面。
——那确实挺棒的,可是为什么是鸭子呢?
三只黑色的鸭子和三只白色的鸭子,你可别想多了,这不是鸳鸯,颜色都不一样,鸳鸯不适合出现在水墨画里面。而且我原本就对鸭子这种动物有独特的喜爱。
——是么?之前我偶然在一处断墙看到你用喷雾绘制的画,上面有鲸鱼、海鸥、乌龟、虾、猪、牛等……你喜欢动物么?
其实也不是,只是觉得,人这一撇一捺,需要担负的东西太多,所以我不太愿意人出现在我的作品里面。你要不先听听这幅画讲的故事吧,小鬼。
——洗耳恭听。
先是三只黑色的鸭子……他们再一次大雨中不小心离开了族群,不得已只能找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抱团取暖。三只黑色的鸭子里面,一只是年迈体衰,但是知识渊博的老鸭;一只是刚刚降生,天真无邪的小鸭;还有一只是正值壮年,身体雄壮的公鸭。
——哦?有现实原型的渲染在里面么?
你先听我说完:三只鸭子虽然相互扶持,老鸭负责教育小鸭,公鸭负责打猎和找回到族群的方法,但是周围的食物越来越少,族群也没有找到的迹象。可是有一天,三只白色的鸭子闯入了这里,并且给他们提供了帮助,白鸭是来自另一个不同世界的,可是却愿意为此提供帮助,这令公鸭怀疑他们的目的,对他们十分不信任。
——后来怎么样了?
三只白鸭慢慢取得了公鸭的信任,他们教授小鸭知识;照顾因为身体原因行动不便的老鸭,公鸭渐渐的信任了他们。我想要画的,就是这样的六只鸭子生活的画面。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结局?为什么要问结局?画画这种东西和音乐不一样,因为画作完成的那一瞬间,时间就被定格在了那一刻,无论是悲伤、幸福、快乐、难过……所有的情感必须只是在那一瞬间的事情,未来的事情我们这种普通人根本无法掌控,所以,没有结局的话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这就是作品的局限性,但是……这样也还不错……
2008年1月10日上海闵行区七宝古镇附近
“这……这到底是……”
一个被装饰得像是电影里面的客栈内,坐着一个拿放大镜的白胡子老头,老头听说我和纯芝要拿着一幅画来典当,他先是轻蔑的看了我们一眼,并且对我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可是在纯芝将那副画拿出来之后,老头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我端详着这间客栈,从窗外看过去的话是一条小河,一个戴着斗笠撑船的老翁坐在乌篷船上抽旱烟,小河上面是一座小巧的拱桥,拱桥上面则是卖棉花糖的大姐——很稀松平常的现代古镇,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因为这里暂时还没有被开发为旅游景区,所以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工人用扫把铲雪;好像积雪比起前几天来更加厚了,可是白天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下雪,难道说雪都是晚上下的,而且是后半夜?
天气的事情暂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回去让胡安多穿几件衣服就行,我真正想要看的,是这个自称鉴宝大师的老头滑稽的模样。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幅画的?”
“我……这是我画……”
老头如是问道,纯芝负责回答,他差点就说漏嘴了,于是我悄悄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不不不——是我的爸爸传给我的,因为不知道真假,所以就拿来看看。”
“嗯,没想到那位大师的画作居然民间还有真迹……我还觉得他的画基本上不是在博物馆就是在那些收藏家和名流政客的手里面。你们可真的是太幸运了,要知道这幅画的收藏价值……”
“这幅画当给你们,我可以得到多少钱?”
纯芝打断了对方的话,直截了当的问出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要知道我们从浏河来到这里,可是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路程,按照计划,如果拿得到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法院让纯芝成为韩雪的合法监护人。
在问出这句话后,老头推了推眼镜,那镜片上闪烁着某种我我无法辨别的光芒。
“首先我能够明确告诉你的是,这的的确确是那位大师的真迹,只是因为有些特殊原因:你知道的,收藏这一行的水很深,而且很多专家都是口说无凭,位高权重的人说这幅画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就是假的,所以我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收了这幅画之后回本。对了,还有就是税的问题,因为法律有过规定条文,任何收藏品在被交易的时候都必须缴纳……”
“我能拿多少钱?”
“十万。”对方伸出十个指头。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纯芝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然后憋不住似的噗嗤笑了一声;而那个老头见到纯芝这样的反应后,他也笑开了花。
“有件事情想要问一下——”
我原本是不打算插入这个谈话的,可是见到二人这样的反应后,不得不担心一下对方的画是不是真的。
“那位大师,他的画作在市场上的平均价值是多少?”
“十……十万……到二十万吧……应该……是这样……你可别相信媒体们说的那些话了,那些随意编造的价格,都是为了博人眼球而随意编造的东西,我给的价格已经是最合适了,你……你们如果不相信的话……”
老头说话磕磕碰碰的,不知是因为我突然插话有些慌,还是在刻意隐藏什么;正好,那么就乘胜追击,将事情问个水落石出,可是纯芝却打断了我。
“小鬼,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小学学费搞定了,公证费搞定了,还有多余的闲钱能够提高一下生活质量,何乐不为呢?我反正觉得我的画本来就不值多少钱。”
纯芝将我拉到一旁,在我的耳朵边小声说道。没办法,既然当事人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理由,于是我们二人拿走了那张十万元的支票后,离开了典当行。在出门的时候我悄悄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老头,他拿着电话听筒好像是再给谁打电话的样子,脸上还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算了,别想这么多,接下来要去法庭了对吧……
“接下来是案件2008D134号,当事人纯芝先生,请您出列——即将开始审查未成年韩雪监护人一案。”
我戳了戳从刚刚进入法院就在发呆的纯芝,之后便沉寂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
我必须好好重新整合一下自己的思维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在纯芝顺利成为监护人之后,需要做的事情。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吕妍对于胡安和我的态度,要知道之所以会把我们和韩欣那个白痴放在一起,是因为灵魂奥术师本来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所以她的价值目前来说没有意义;按照李泽渊的说法,我们留在盘古议会对于闇烟的调查有帮助,这样一来是否可以认为在调查出所有的秘密之后,盘古议会将驱逐胡安,然后将之抹杀?
这样的结局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因此为之准备的万全之策是让她在盘古议会内站稳脚跟,然后我离开她,这样一来她就不是灵魂奥术师,盘古议会便没有理由继续难为她。
韩欣这个人的话,如果是真的善良,那么我也会和她商谈这件事情,让她在盘古议会里面给她一些帮助。然后便是纯芝,因为不知道韩淑华的符文之力还能够支持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几天,所以韩雪的事情必须马上定下来。
“以此……本法院裁定纯芝为监护人。”
公证的流程终于结束了,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长一些,这其中部分因素是因为纯芝对于现代的法律流程根本是完全不了解,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花费了很长时间编造了一个身份。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是监护人的身份也得到了保障。
国外领养的事情敲定完毕,除去一些必要开销,十万块应该可以留出八万给韩雪。
所以——
“我们有钱啦!有钱啦!”
又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回到浏河,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原本以为场面应该是韩雪跑跳着围着我们转圈圈,毕竟她对于这种事情可是十分敏感的。可是我却从未预料到进门后第一个扯开嗓子的居然是纯芝,他拿着刚刚从银行兑换的一纸袋,激动地在韩淑华的眼前晃悠。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然的话怎么来的这么多钱?”
韩淑华拿着本子在纸上写道。
“哇!纯芝叔叔变成坏人了!”
“才——才不是,这是我把我的画卖了才赚到的钱!”
看着纯芝急躁解释的样子,以及像是开玩笑般笑了的韩淑华,我居然有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某个学医的先生曾经教过我两个十分重要的知识,一个是辩证思想、另一个是指导思想。他说前者可以让你更加全面的看清这个世界,而后者则可以让你在看清楚这个世界之后,不至于想要跳楼自杀。
通俗的来讲,这种理念就是人类在长期的实践活动中,经常会遇到宏观正确而微观错误,静态清晰而动态模糊,局部真实而整体虚假的思维疑惑,渐渐地人们发现这些问题都是由于一维思维方式造成的,是逻辑思维所不能解决的。因此,人们迫切需要一种更复杂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和适应复杂的客观世界,于是多维思维方式就诞生了,从最初级的二元多维思维方式、三元多维思维方式,到更高级的系统多维思维方式、混沌多维思维方式,随着社会文明不断发展,人类的思维方式也越来越趋于更复杂。
当然了,留学时候的我可是一个纯粹的无产阶级的革命代表,自然是完全不懂这些东西,周围的人把我当做一个音乐疯子,说我是思想本位的缺失。可是唯独那位学医的先生不同,他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可塑之才,他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一个感性的人,是一个能够看清楚事情本质的人;而当我询问起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他只是笑了笑,说原来他有一个学医的学生,也有着和我一样的品质。
关于在日本留学的全部记忆,大抵就是这样……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学医的先生,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藤野严九郎来着……他并不是教授我专业的老师,可却对我格外的关心。这并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想到孤身一人在外留学,和一群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在一起,却有一个能够关注的你的人,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么?
“很好很好……韩欣你拿一下纸和笔,我要好好计算一下接下来可能用到的开支。”
也许这种脱离群体的幸福感,就是以此而来的吧。摒弃现实却又不得不必须融入进去,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类似精神分裂的情绪,一会悲伤、一会幸福、一会高兴、一会悔恨,以情绪来左右自己的人生——虽然确实谈不上什么好的方法,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对人或者事物能够更加的感同身受,这对音乐的创作有帮助,也对的成长胡安有帮助……我希望她能够,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我们去吃大排档吧——来到这个21世纪之后,还没有正式的体验过呢。虽然活着的时候也经常吃,但是我想看看现代的风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算完账的纯芝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想法,要去吃大排档的话,对于行动不便的韩淑华来说可是一件难事。但是韩淑华却表示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她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吃一些流食就行。
“我来照顾妈妈,纯芝叔叔和各位哥哥姐姐们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韩雪抬着头对我们四个人说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其实从本质上去想,许多时候人类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做出改变的,所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其实是那些孩子的逼不得已。否则的话,谁不想在最美好的年纪里玩个痛快呢?
“肉……我也想吃,好久没有吃肉了,盘古议会的食堂实在是令我苦不堪言。”
“代行者不能加入。”纯芝摆出一个禁止的手势。
“喂——好歹也对代行者有些好感了吧,又不是什么秘密警察,说白了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开玩笑的,毕竟我是在是太开心了今天。”纯芝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孩子,“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看到一家店了,位置的话,应该是在浏河往南走的一个大学附近,正好马上要天黑了,还可以看一下夜景。”
胡安转过头来,像是在询问我的意见,我则以赞许回应。
事情发展至今总算是有了些起色,这算是在年初有一个好的开始吧,毕竟中国有句古训,如果在年初的时候遇到一些好事,那么就代表在新的一年里任何事情都是顺利的。虽然我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这种东西说到底也是表达美好祝愿的,美好的东西,除了愤世嫉俗的家伙,我想应该没有人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