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兄,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定西大将军义子不当,孤身跑到这万葬岭,想过一把豪侠的瘾?我可劝劝你,戏文话本里可都是骗人的。”
“陈兄,你老这么闷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啊,陈兄你要去哪里?这不是回金城的方向啊,路走错了。你...”
一路上,叽叽喳喳半点不得消停的谭浪死皮赖脸的跟在陈勾身侧,陈勾起初懒得搭理这江湖骗子,想着加快脚程甩开就好,却没想到谭浪论起捉对厮杀的本领是真不咋滴,可要说到轻功身法居然能和陈勾一较高下,无论陈勾跑的多快,他都能牢牢跟在身后,如同狗屁膏药一般死死黏着陈勾,每当陈勾停下来想要开口说话,又立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抱住陈勾大腿不松手,陈勾又不是嗜杀成性的魔头,也就任由他跟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天色渐黑,不论习武还是修道之人,在没练到气吞天地,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深境界之前,终归还是得吃五谷杂粮,可陈勾全身上下拢共就一件衣服,还是谭浪给的,而谭浪在被老道士收留之前确实是饿怕了,倒是有走到哪儿都有携带干粮的习惯,可是早在出城之前,军士们为了避免谭浪中途跑路,早被叫人搜的一干二净,零零碎碎一件没留,兜比脸还干净。
好在谭浪天生嗅觉异于常人,小时候就能隔着一座村子闻到谁家在煮肉,就着肉香就能生啃半框土豆,饥肠辘辘的谭浪站在风口,鼻翼微动,眼前一亮,拉起陈勾就走。
陈勾一脸不解,被谭浪拉着弯弯绕绕走到一处荒坡前,正要发问,只见谭浪一脸神秘的说道:
“陈兄,不如咱俩打个赌,如果我能在这儿找到吃的,你就叫我一声浪哥,在咱俩安全走出这万葬岭之前,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怎么样?”
陈勾四处看了看,这片荒坡连野草都不见几根,别说食物,就连随处可见的黄老鼠都不见打洞,能有吃的?这小子怕是饿昏了了头又拿自己寻开心呢?本就饿着肚子的陈勾因谭浪的胡闹心生不悦,压着火气道:
“好啊,你要是能从这儿变出吃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可你要是又骗我,你也得答应我再别缠着我了,如何!”
“一言为定!你就等着叫哥吧!”
谭浪先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东闻闻,西嗅嗅,走不多几步又开始刨地,三刨两刨,还真给他刨出来一个掩埋在浮土底下的木头盖板,向上一提,一个地窖豁然出现,谭浪哈哈大笑,一个猛子就扎进地窖当中,陈勾愣了半天,才听到谭浪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你要再不下来,我可一个人吃完了,可别怪兄弟不仗义!”
陈勾虽然满怀疑虑,可经不住五脏庙中雷声滚滚,也跟着慢慢探进这地窖当中。
一进地窖,发现里面空间倒是不小,能有个寻常百姓人家厢房那么大,整整齐齐码着锅盔、腊肉,还有几坛子酒,而谭浪此时正抱着一条油光水滑的腊羊腿可劲儿撕扯,满嘴塞的鼓鼓囊囊,时不时就一口酒,吃的那叫一个满足,连话都顾不上说,用眼神示意陈勾也来尝尝味道。
陈勾当下也顾不得一问究竟,毕竟体内那神神秘秘的万神图露了一面就消失不见,单靠运行通天录所吸纳的灵气,与之前激烈的战斗所耗比起来真是杯水车薪,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陈勾二话不说也加入大快朵颐的行列中来,两人甩开膀子足足吃了有半个时辰,这才打着饱嗝瘫坐在地。
陈勾满脸惬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道:“你上辈子属狗的吧,这都能给你闻到?”
谭浪虽然吃到了顶,仍不忘大把大把往怀里塞着肉,扭头不屑道:“怎么跟你浪哥说话呢?什么叫上辈子属狗的,小爷我属狼的,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听过没?要不是我,你早八辈子饿死在这荒郊野外了,要学会感恩,学会尊重知道不?来,先叫声浪哥听听。”
陈勾装作没听见,又指着地窖问道:“你说是谁在这里挖的地窖?附近也不像有人烟的地方,我们就这么吃了人家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谭浪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吃就吃了,这万葬岭哪儿有好人,除了那些恶贯满盈的大小土匪…”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一惊,这才想起来,是啊,这地方,除了是土匪,谁还能想起在这儿埋下的储粮点?
怕什么来什么,正当二人面面相觑之时,自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凌乱脚步,隐约夹杂几句争辩:“上亮子...当家的催的紧...歇歇脚...不能停...日子不好过...”
陈勾屏气凝神,侧耳倾听,似有一支驼队慢慢靠近,约莫有个十来人,直奔地窖处而来。
陈勾想出去解释一二,刚一起身,就被身后的谭浪双手扒住双肩给摁回原地,只见谭浪一脸紧张,压低嗓音道:
“你想干嘛?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就这么出去?不想活了?外面这帮人绝对是山上的土匪,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陈勾倒是了无畏惧,多高的高手能高过陈镇?又有多凶的煞星能狠过吴桀?他只是吃人嘴短,自觉理亏,当下又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赔给人家,还真不好张这个嘴,没什么好办法,索性也就默默坐在原地。
此时,坡上几人也察觉不对,打头之人生得獐头鼠目,诨号癞疤刘,虽长得猪嫌狗不爱,可靠着一个义字也算是这拨人中的小头目,从来都是有事儿第一个上,此时在茫茫夜色中第一个发现自家粮窖有所异常,却是脚步不停,径直走过,只在背后打了几个手势。
山上土匪打家劫舍,最多的就是在夜里摸黑干活,久而久之也就自然形成了一套内部手语,众人一看就了然于胸,一个个故作大声的走过粮窖,待绕至坡背后,动作熟稔的扯下麻布包裹住骡马马蹄,留几人看守,其余人拿出刀刃叼在嘴中,悄无声息的返回粮窖口俯身埋伏。
从来都是他们抢别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居然祸害自家?
也怪不得这伙人如此紧张,一来回寨途中的粮点就这么一个,历来只有少数几人清楚位置,这要是让旁人发现,都不需要动手,只要提前在窖中食物上做点手脚,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中招,由不得不重视。
二来,他们这一伙人归属“赤狼盗”三当家一系,自打首领蛮虎被那那吴冠希当着寨门口一剑枭首,他们这伙人就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拔香散伙,将山头拱手让出,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人还在勉强支撑,但眼红他们那座山头所握通道的可不在少数,只是碍于山上规矩不好明着下手,不过,要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将他们全杀了,都不用掩埋,直接往窖里一扔,窖口一封,谁能知道?真当土匪讲道理不成?
此时,在昏暗的地窖中,陈勾默默看着明明已经吃到嗓子眼儿,却还非要往嘴里硬塞着肉的谭浪,实在按耐不住,开口问道:“他们应该走了吧?”
“嘘!谁说走了!我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儿了!咱两这是让人当兔子守呢!完了,完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不过好在死也当个饱死鬼,我再吃两口...”
吃着吃着,谭浪大概觉得再吃下去可能真会被撑死,抹了抹嘴,一脸悲壮的对陈勾咬牙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浪哥,咱俩就算是生死之交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样,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冲出去和这帮人拼了!你身手好,说不定能逃出生天,到那时你不用管我,每年清明记得多给哥哥烧些纸钱,哥哥我在金城也算是略有家产,到时候全都给你...”
陈勾打断谭浪的絮絮叨叨:“别废话,你到底数不数!”
谭浪一脸严肃,屏气凝神,双膝略弯,蓄势待发的数道:“一、二、三!”
嗖——
陈勾飞身窜出地窖。
砰!
谭浪从内部死死拉住地窖挡板。
微风拂过,夜色正好,陈勾默然的看着四周眼冒绿光的人影慢慢靠近,狞笑将自己包围起来…
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茕茕孑立的陈勾无奈的抱拳道:“各位...”
刚冒出俩字儿,根本不打算听陈勾说话的一干人等就从四面八方向陈勾袭来,招招直取要害,陈勾叹一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迎面反击。
两只手死死拽住窖口的谭浪只听外面拳拳到肉的闷响不绝于耳,吓得他紧闭双眼,牙齿打着颤,嘴里默默念叨:“死道友不死贫道,兄弟你一定行的,实在不行,咱俩总得留一个收尸不是,你可别怪我,你放心,每年清明一定给你大把大把的烧纸钱,让你在下面过得好好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已经重归寂静,谭浪暗衬:“莫不是这个煞星和外面那伙人拼了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了?”
若是陈勾赢了还好,可若是陈勾已被对方打杀,下一个不就轮到自己了吗?横竖是个死,谭浪鼓足勇气悄悄将挡板推开一条缝瞄向地面,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与此同时,自脑后轻飘飘传来一句:
“你还敢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