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不过是临时起意,突然就抬了阿九进来给大少爷冲喜,但大姑娘如今看来,这怕是大太太近几年来,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
这算是今天大姑娘请自己过来的重头戏了,阿九的面色就端肃了起来,从袖袋里小心的将一个小布包放在小几子上,大姑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后,亲自打开来,屋里便闻到一股子异味儿,她不由皱了皱眉,细细查看起来,好半晌后,脸上全是惊怒之色,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深深地看着阿九道:“你是说……大哥他……之所以病沉,是被人害的么?”
阿九不置可否,这种事情无凭无据,她一个才进府的小童养媳,断不敢下论断的。
“大姐姐要作如是想,我也不反对,只是,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想,我当时把此物给藏起来,就是怕被人下手给销毁了,如今给大姐姐看,也是给大姐姐提个警醒,大少爷的吃食,一定要小心又小心。”阿九斟酌着说道。
大姑娘怒意难平,锐利的眸子在屋里扫了一眼,雨燕便立即退出正屋,站在正门口守着,云雀便去关窗,两个丫头各守一方,防着屋里的话被人听了去。
“神医神医,如此简单的病症,难道他会探不出来?只说不让人轻易劳动大哥,让他躺着不动,不能吃,又一时死不了,就是想把他活活拖败死,对爹和娘说起来,就是病死的,好狠毒的心肠,怪不得,明知大哥胃空还让他吃鸡参汤……”
却是不说,那东西是如何被大少爷吞下的,大少爷身边服侍的人难道就没有问题,阿九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大姑娘怕也知道这内里的复杂,以她现在的年纪和实力,实难深究,为今之际不是如何惩治那害人之人,而是好好防备才是。
大姑娘再难维持冷静自持,气得在屋里来回走动着,阿九便深深的佩服大姑娘的心思细敏,自己只是稍加提点,她便把个中关节全都想通透了。
如今只看她会如何行事了。
阿九静静地等着,一言不发。
“明儿我便让娘另请名医来,似这等品性败坏的大夫,就该流放千里,去湘西野人区……”
大姑娘越说越气,阿九等她发泄了一阵后才道:“还是无凭无据,只凭这点东西很难说明什么,钟神医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大姐姐若现下便处置了他,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让真正的幕后之人逍遥,你也知道,神医可是大老爷使人请回来的,难道大姐姐能怀疑大老爷的用心不成?”
一句话提醒了大姑娘,府里的复杂大姑娘比阿九更明白,就算现在有怀疑的对像,那又如何,如果是二房,以二房在大老爷心中的地位,大老爷信与不信且另说,怕是刚一提出,自己就会见罪于大老爷,还有二哥,他虽然是二房所出,但对大太太向来敬重,对自己和四姑娘也是疼爱有加,对大哥也很关怀,大哥如今才醒,也不知道身子究竟能不能痊愈,自己和四姑娘迟早要嫁,将来,在婆家,能倚仗的娘家人怕还是二哥……
娘家无人,作媳妇的在婆家是很难说得起话的,便是嫁妆再封厚又如何,就如大太太,身带万贯嫁进林府,还是不被大老爷见喜,若是大舅能有音讯,或许娘在林家也能更直得起腰杆一些,可惜,大舅跟随福王爷下海,已经多年没有了音讯,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现在万万不能随便将事情揭露出来,一是不能让大老爷更加厌烦了大房,二是不能伤了二哥的面子,影响了兄妹感情,不管二娘如何,她都是二哥的生母,二哥怎么都要维护二娘的。
想通所有关节之后,大姑娘不由气绥了起来,“难道就这般听之任之,让他继续加害大哥么?”
阿九就笑了起来:“如今无凭无据,突然就辞退钟神医是大大的不妥的,大老爷那边解释不通不说,便是您能说得服大太太,您又能保得住二太太不从中作梗?”
大姑娘听出阿九的玄外之音,一双美眸便直直地看着阿九,一副悉心垂听的样子,看来,她下意识已经将阿九当成自己人。
阿九端起冒着热气的毛尖来轻啜了一小口,很喜欢熏茶的松香味,撩了大姑娘一眼笑道:“大姐姐,若是神医自个身体不适,或者是病了,残了,死了,不能来林府出诊呢?”
大姑娘的眼睛就立即亮了起来,又深深地看了阿九一眼,不过才七岁,办事就稳重而机智,更重要的是,杀伐果决,岂是一个小妹哩能有的?大姑娘真有些怀疑,阿九是不是妖怪附体了,怎么可能有如此聪慧而心机深沉的小姑娘……
“就这么办。”大姑娘一拍小几,站了起来,眼里全是坚决,大少爷对大房来说太重要了,大太太万贯家私的承继,两个嫡女出嫁后的倚仗,大太太的老来靠,全系于大少爷一身,若大少爷康康健健的,大太太又何需还要顾及二太太,顾及二少爷的颜面?
只是大姑娘便是再精明能干,闺中女儿,哪有那人力物力去干那杀人越货的事?
大姑娘便陷入了沉思中,剩下的,就不用阿九操心了,虽然暗中把那个白发白须的假神医打个半残对她来说并不是大问题,但现在还真不是她将全部本事显露出来的时候,谋定而后动是阿九一向来的作事原则,林府的水有多深,阿九才不过打湿了鞋子而已,根本就没试得出来。
从大姑娘屋里告辞出来,阿九的心情轻爽了些,她知道大姑娘一定有法子的,再不济,她还可以拾掇着大太太使人就是,以大太太雄厚的财力,加上林府的名头,不怕事情办不成。
从一剪梅回来,冬梅早就立在抱厦廊檐下等着阿九,见阿九面色平静,才松了一口气,上来接过阿九手里的包裹小声道:“姑娘还好吧。”
阿九感激地看冬梅一眼道:“出了什么事?”
冬梅的脸便沉了一沉,抿着嘴往屋里指了指,阿九进屋便看到夏荷正坐在八仙桌旁喝酸梅汤,见阿九进来,怔了怔,忙放下碗,殷勤的去小里间拿了湿帕子出来递给阿九:“日头怪晒的,姑娘擦把手,喝碗酸梅汤吧,解解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