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多广一脚将郭威踢到,“还愣着干么,快搜!”
郭威双目似火,狠狠瞪着胡多广,他本就性子倔强,胡多广若是好言劝慰,他或许还会心软,但别人越是用强,他便越是不肯照做。
“他娘的!”胡多广抬脚又要朝郭威踹去。郭威大叫一声,一头朝着胡多广拱去,这一下力气很大,胡多广中毒之后,内力尽失,被郭威猛地撞到小腹,登时哎呦一声,捂住肚子,蹲下身子,“小鬼,不想活了是不是?”抬手朝郭威脸上便要扇去。
那使鞭的男子一把拉住胡多广的手腕,“何必跟一个小孩儿一般见识!”胡多广气道:“吴兄弟,你要帮他抱不平是不是?好啊,那解药你自己去搜,老子不管啦!”
那使鞭的男子愣了一愣,知道自己本不该从中拦阻,又见鞠文杰满脸怒气,赔笑道:“胡大哥,是兄弟不是,给你赔礼了!”转身朝郭威道:“小兄弟,你只管去他身上搜解药出来,我保管你没事!”他自幼习武,虽然心怀侠义,但如今世道大乱,常人连肚子也难以填饱,他便想做匡世济民的大侠,也情非得已,只能随波逐流,不分黑白了。其实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一伙无一人敢去刘黑蛋身上搜解药,还不是因为怕死。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虽然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柔声劝郭威,也免得他遭皮肉之苦。
“我又没中毒,凭什么去搜解药?”郭威虽然知道自己服从众人,至少不用挨他们的打,但偏偏他就脾气倔,又被胡多广踹了一脚,心头更怒,心想:“我便是死,也不帮你们搜解药!”
“操你娘的!”胡多广大骂一声,“我就知道这小鬼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又从腰间抽出兵刃,冷冷的道:“你若是不搜,老子先斩你一只胳膊,再砍你双脚,将你丢在这荒山野岭喂狼!”
郭威见他脸上戾气大盛,知道他所言不虚,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何必跟他怄气!”说道:“我搜了解药你还不是要砍我胳膊,斩我双脚,将我丢在山里喂狼?”
“小娃娃,你放心!”鞠文杰微笑着走到郭威跟前,蹲下身子,瞧着一脸倔强的郭威,“鞠某说话算话,只要你照吩咐做了,他们谁也不敢动你分毫!”
郭威将信将疑的看着鞠文杰,他知道鞠文杰是这群人的首领,但方才分明是他命令胡多广去搜解药的,现下又是他来装好人,厌恶之心陡然而起。
正在这时,一阵风起,忽然间头顶的松树上落下数十颗松子,纷纷砸在众人头上及身上。众人还未缓过神,一只松鼠忽然蹿到刘黑蛋头上,顺着他身上,滑到地上去捡松子。这只松鼠也的确胆大,见了这许多人竟无丝毫惧意,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忽然间,那只松鼠抽搐几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毒,有毒!”其中一人忽然大叫,“这小子身上果然有毒!”他这么一叫,众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只剩下下使鞭、使枪的少年及任亮,站在刘黑蛋跟前。这一下变故,别说是鞠文杰等人吃惊,就连刘黑蛋也摸不清头脑,心下纳罕:“我身上明明没有毒,这只松鼠怎会忽然死了呢?”
“快,小娃娃,快去搜他身上的解药!”鞠文杰厉声指使郭威道。
那使枪的少年,忽然枪头一转,指向郭威后心,道:“快去,你若敢跑,老子一枪戳死你!”
郭威这时正跪在地上,见众人这般凶狠的对待自己,虽然心中有气,但也别无他法,向前爬了几步,忽然间一头朝着任亮撞去。
任亮只顾留心刘黑蛋,根本没提防郭威,更没有想到郭威会撞他小腹,哎呦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郭威忽然又一转身,手一扬,一把土灰朝着那使枪的青年脸上撒去。那使枪的青年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护住胸前要害。
“他妈的,别让他们跑了!”其余几人大喊道。
“他们朝西去了!”
“任大哥、吴兄弟、施兄弟,快追啊!”
任亮、使鞭的青年及使枪的青年这才发现郭威与刘黑蛋已不知去处。原来方才郭威手一扬尘土,刘黑蛋趁机抓出两把尘土,朝着使鞭及任亮掷去,灰尘飞起,散出的迷尘,遮挡了他三人的视线,而他们三人又恐怕刘黑蛋忽然袭击自己,都是各自防守,没有一人敢进攻。刘黑蛋趁着他三人防守,抱起郭威一路奔逃去了。
郭威被刘黑蛋抱着疾奔,只觉得耳边生风,刮的自己竟睁不开眼,心内暗赞:“这人武功当真厉害,若是不受伤,便是一头狼也追不上他!”
直奔了二里远,刘黑蛋伤口疼痛,又流了不少血,这时再支撑不住,渐渐缓了下来。郭威道:“你放我下来,我会走!”
刘黑蛋这才将郭威放在地上,说道:“小兄弟,多谢你啦!”
“谢我干么?”郭威愣了一愣,随即又道:“你快拿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刘黑蛋怔了一怔。
“你身上……你身上有毒,又抱了这许久,我要被你毒死了!”郭威瞧着他,心有余悸的道。
“哈哈……”刘黑蛋摸了摸后脑勺,“我身上没有毒,是吓他们的!”
“你骗人!”郭威似有不信,“方才那只松鼠分明沾了你一下,便即死了,你还说你身上没毒?”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骗你干甚?”刘黑蛋说着从身上撕下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威!”郭威淡淡地道。
“郭威……”刘黑蛋笑道:“好名字,我叫……”
“你叫刘黑蛋,对不对?”郭威不等他说完,便抢先道,脸上得意洋洋。
刘黑蛋一怔,心想:“你怎么知道这名字的?”随即微微一笑,说道:“我叫刘单鹤,不叫刘黑蛋。”
“什么?”郭威睁大眼睛,“你叫刘单鹤?”
刘单鹤点了点头,他昨夜见鞠文杰等人并非寻常生意人,所以并未将自己的真名告知,而是将自己的名字一反,称自己是“刘黑蛋”,乡下人大多起这样的名字,料想别人也不会怀疑。谁知这群人最终还是看出了蹊跷,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原来你告诉别人的是假名字。”郭威忽然发现,原来江湖中人说话都不可信。
“是了!”刘单鹤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抹在大腿的伤口上,只见他额头上黄豆般大的汗珠划落,显然十分疼痛,“你怎么知道我的假名字?”
郭威听他问起,不敢回答,生怕自己讲昨夜自己本在他家留宿之事一说,他便要将自己的姨娘强行霸占,忙道:“既然咱们都逃了出来,从今往后谁也不认识谁了,就此别过了!”又学着大人的模样,作了一揖,转身便走。
“慢着!”刘单鹤忽然喝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便是昨夜在我家借宿的那小孩儿是不是?”
“什么小孩儿?”郭威假装不知道,想瞒过他。
“嘿嘿……”刘单鹤忽然一笑,一只已搭在郭威肩膀上,“昨夜住在我家柴房的,是你们娘儿俩吧?你娘呢?”
郭威嘿嘿一笑,便要转身,但刘单鹤那只手如同一把铁钳似的,牢牢抓在自己肩膀上,竟转不过身来,“你放开我先,我实话告诉你便是!”
刘单鹤心想他一个小孩儿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自己的手心,这才松开,郭威哎呦呻吟几声,一只手轻柔自己肩膀,转过身来,看着刘单鹤,一脸嫌弃的模样,“你这人好不知好歹,我救了你,你竟捏得我这般疼!”
刘单鹤不以为然道:“我若再用些力,你这肩膀早已碎了!”
“是,是,是!”郭威道,“你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打得过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小鬼了!”
刘单鹤这时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郭威,只见他稚嫩的小脸,颇为俊俏,心念一动,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这才捏疼了你。”
郭威哼了一声,“我才不与你一般见识!”
“是是是,你小人不计我大人过!”刘单鹤赔笑道,“此处荒山野岭,你一个孩子怎会在此?你爹娘呢?”
“我爹娘……我爹娘早已死了!”郭威想起自己的爹娘,不由得一阵心酸。
“唉……”刘单鹤轻轻拍了郭威的肩膀几下,语气悲哀道:“我娘也死了!”
“你娘是被那伙人给杀的吗?”郭威问道。
“是!”刘单鹤擦了一下泪痕。
“你要不要报仇?”
“敌人武功太高,我打他们不过!我娘临死前,告诫我‘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思来想去,终觉得有理,但是杀母之仇若是不报,我又岂能苟且偷生?”刘单鹤咬了咬牙,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的?我听你口音,并非本地人啊!”
郭威见他死了娘,这时满脸悲哀,但从他话语间猜出,刘单鹤很是遵从百毒娘子的话,心想我若将实情说与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刘单鹤见郭威沉吟不语,其实已经猜出,又柔声道:“但是我娘的话,我未必便听。她让我不要为她报仇,我又岂能不报?我现下打不过他们,但稍以时日,我武功练好了,再报仇不迟!”
“是了,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郭威附和一声。
“正是!”刘单鹤点了点头,“昨夜我家中来了许多怪人,我卖柴回来后,听我娘说,家中来了一对母子借宿,我娘非要逼我强娶那女子,但我见他们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我堂堂男子汉,若趁人之危,岂不是禽兽不如?”
郭威见他一脸真切,不由点头称是。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对母子忽然之间便没了踪影,随后这群坏人便来我家中借宿。我娘年轻之时,仇家太多,才隐居在此,昨夜忽然来了这许多奇怪之人,想必那对母子,定是来打探风声的!”刘单鹤缓缓道。
“那对母子是好人,你可别错怪了好人!”郭威忙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母子是好人?”刘单鹤反驳道,“倘若他们真是寻常人家,为何半夜出现在这荒山之中,定是受人指使,前来打探消息的!”
“我……我……”郭威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你想说什么?”刘单鹤问道。
“或许是那对母子夜间要赶路,这才不辞而别了罢!”郭威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小孩儿,是不是?”刘单鹤看了一眼郭威,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话音一落,见郭威不再出声,又道:“我若见了他们母子,第一要问清他们二人是不是受人指使前来打探消息的;第二,便是向他们母子道歉,替我娘赎罪,昨夜多有冒犯。”
“实话告诉你吧,我昨夜确实在你家中借宿。”郭威见他一脸真诚,不似做作,这才说了实话,“你既然有心知错,我也不怪你。只是,我姨娘中了‘一日迷魂散’之毒,你身上可有解药?”
“一日迷魂散的解药我倒是没有,但我可解了你姨娘的毒。”刘单鹤拍了拍胸膛,又问道:“昨夜真是你们母子吗?”
“是!”郭威点头。
“她不是你娘?是你姨娘?”刘单鹤又问。
“她是我爹爹的小妾,我便称呼她‘姨娘’。”郭威当下又将韩菲儿与自己的关系,细细说与刘单鹤听。忽然“哎呦”一声,“不好,我出来这么就,我姨娘独自等我,万一有什么豺狼野兽的,那可不妙!”
“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救你姨娘!”刘单鹤拉起郭威的手,问明方向,一瘸一拐的朝着韩菲儿之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