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哥
认识大师哥的时候,面容羞涩,心无芥蒂。
如今的我们各在不同的城市,偶尔联系。更多的时候,是忙于应付自己的生活。只是每年在生日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收到他的短信,寥寥几句问候,简单温暖,年年如此。
偶而有一次,我打电话给他,托他回学校帮我开份文件。大师哥声音爽快答应,即日办妥很快便寄来,里面还有一封信,也是薄薄的一页纸。
……能当哥哥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当然是你的哥哥才好,可以把妹妹当成花一样,或是小猫或小狗,一样照顾,爱护。那样的无拘无束,没有负担……
我看了想笑,可又有点想流泪。
我没有哥哥,他是我唯一叫过哥的人。
那一年,我十八岁,是想家的时候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一会儿,午饭的时候会捧着搪瓷缸子,吃遍学校西区的所有食堂的大一女生。所有的快乐与悲伤都单纯而直接。
从我们认识那时起,我就一直信任他依赖他,到今天也还是这样,从未改变。
从他让我叫他哥哥的那一天起,他就爱护我照顾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毫不犹豫。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有好安全的感觉。
我常想,是不是他很高的原因呢?因为,他真的好高耶,一米九零的个子,当我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只是到他肩头而已。我仰头看他,一脸崇拜的样子。
最要命的是,他还很帅,坦诚爽朗的笑容。
那次是学校的元旦晚会,我是大一新生代表,要表演节目,他是校广播台的台长,负责这个活动。晚自习结束后,他来找我商量,披着厚厚的棉军绿大衣,英气逼人。我俩在宿舍前说话。冬天的夜晚,站一会儿就彻骨的冷,他看了我一眼,把大衣脱了递给我。
“穿上”,他说,只穿了一件白衬衣的他显得不容质疑。
鼻头冻得红通通的我乖乖穿上了还带着他体温的军大衣。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么?我也不知道,##??%%??
算了,其实老实承认也没什么,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偷偷喜欢他。
在我念书的那个年代,校内的各种社团活动很活跃,林林总总的。而加入校广播电台是很牛的一件事,加上我们学校的广播台在湖北高校里甚有名气,湖北电视台、武汉电视台、楚天音乐台的几位台柱也是我们学校的师哥师姐。
每天,清晨午后傍晚,端着饭盒在去食堂的小路上,喇叭里听到的也是大师哥低沉浑厚的声音。我不由自主被这个声音深深吸引。
开学不久,广播台便有招募新人的机会,在校内刮起小小旋风。听到这个消息,我毫不犹豫地报名,不亚于高考的认真准备。一轮轮地下来,我神奇地成为最后两个被留下来的同学之一。
天啊,我加入了广播台。
从此,我的声音也可以从喇叭里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而且,我还能够在学校的无数个新生晚会元旦晚会,还有各个系的毕业晚会上,美美地,施施然地走到舞台中间,开始说“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之类的,我从幼儿园小学开始就擅长的那一套了。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我从此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呆在那个大操场边的绿阴小楼里,时时出现在大师哥面前。多么美好。
我是这样想,当然也是这样付诸于行动的。
课余时间我都呆在小楼里,练完了当天的播音功课就写自己的专业课作业,再不就替当值同学收拾屋子剪剪报填个表……所有时间都愿意在广播台小楼里消磨。
可是,就这样也并不是老有机会见到大师哥,他是学生社团的风头人物,总是来去匆匆大步流星,偶而碰面,也会聊聊,指点我的发音位置不对,态度友善。如果那天正碰到食堂开饭的时间,他就会说:
“走,请你去尝尝我们理科的饭好吃不。”
跟在大师哥身后去食堂打饭,再端着饭盒在校园里漫步,是我最愿意的事情。拜托,一路上,会收到很多女生羡慕的眼光耶。
可是,这样的机会不是常常有,大师哥不是每天有空的。我只好每天每天等下去。
对了,他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在他有集训的下午,我总是主动担任寝室打开水的任务,不厌其烦地往返于那条通往开水房的小路,只因为小路的那一边就是大师哥训练的篮球场。当然我并不会望向他那一边,甚至头也不会回一下,但是我却很愿意一趟趟地打开水。
是不是很傻?而当年懵懂如我却浑不自知,乐在其中。
后来,我和大师哥也渐渐熟络,校际间的活动比赛我们也常常同行,他对我一向温和周到,我们也常常嬉笑打闹。
直到有一次,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二个冬天,周日我照例到广播台玩耍,他不在,屋外的水龙头边有一盆泡着准备洗的脏衣服和一袋洗衣粉,一看便知是他的牛仔裤。自然,我便走过去,蹲在那儿,开始专心专意搓洗。可是在南方长大的我,简直笨到家了,居然不知道应把洗衣粉先用热水泡化了再洗衣服,在冰冷的水里,怎么也化不开的洗衣粉就像一颗颗粗砺的小沙子,把手掌划出了一道道小血口子。厚厚的牛仔裤洗呀洗,洗也洗不干净,手指却冻得像一根根小胡萝卜似的,红通通的,疼得我直倒吸气。
这时候大师哥回来了,正好看到狼狈的我,他愣住了,看看盆里,再看看我,目光停在我的手上,一把捧起我的手,拼命吹,不停呵暖气,一气数落说:“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洗的,你洗过么,手冻成这样长冻疮了怎么办?”
那一刻,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我的手被大师哥握住了,好暖和啊。
我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傻傻地笑。
那天晚上,大师哥来找我,不是约着看电影,不是因为学校晚会。我抬头看着他,他却回避我的眼光。他看着别处,告诉我,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在外校,中南财大的,所以我没见过,从高中时就在一起了。他还告诉我,在他心里我就像个小妹妹。他慢慢地说,只是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远处,不看我。
我跑下楼见他的时候一直在抿着嘴笑,笑到最后,笑出两行泪,不小心流出来,我还在笑。
他有女朋友啦,他不会喜欢我。
回到寝室,我在上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清晨起来,豁然开朗。
其实,我喜欢大师哥,我并没有奢望让大师哥也喜欢我耶,我喜欢他就好了,他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么。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没关。我就是喜欢他,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乌啦!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大师哥之间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一如往常。
其实,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常常结伴出游,三五成群,他待我真如自家小妹,处处相让。我在学校碰到的所有鸡毛蒜皮的问题,都会跑去找他,而所有的难题,他都能一一解决,甚至还帮我写过一篇中国革命史的期末作业,当然会说下不为例,我塞给他一袋大白兔奶糖算是贿络。
那些日子,我很快乐。
大师哥高我两届,第二年的暑假,他要毕业了。七月的校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和小豆冰棍的清凉,毕业生们一群群的拎着打包的行李往外走,宿舍楼食堂一下变得空荡。
大师哥因为交接系里台里的工作,会晚离校一阵,我也放暑假了,可以常常在广播台,盘腿坐在书桌上,看大师哥忙里忙外,录音机里一遍遍地在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
我帮他整理行李,他也不再阻拦。我送他走,一路无言,大门口我俩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我想,也许,他能拉拉我的手吧,也许,会跟我说些什么吧,我静静地等着。
大师哥却用格外轻快的语气说:“小妹儿笑一个。”
他逗我,我气极,抬脸望他,深深一眼,不发一语转身离去,他在身后唤我,我也不理,反倒脚步越走越快。
待我停下,驻足回望,校门外,早已人海茫茫,一时间,泪流满腮……
接着在学校的两年,大师哥也常常回去,逢年过节我们也会不由分说地搓一顿馆子。他还是我的大师哥,我还是他的小妹妹,只不过,只不过在我心里,他只是我的大师哥了。
后来,我毕业离开,再后来,大师哥结婚成家,正直如他,自然生活得顺意美满。那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直至今日也没有机会回去。
写到这里,我的心里还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为当年的自己,为青青的年纪。
而今天这刻,我早已失去了当年毫不掩饰的勇气,甚至还会故作老成和超然,不过我晓得,在我心深处,依然相信和期待,也许是徒劳,但是我还是坚定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爱情这样东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