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你还年轻,别耗在这。”双手捧着碗,老人望着碗中的兔腿,无悲无喜的漠然道。
钟仁专心致志的小口小口喝着汤,他没有立刻回应老人,沉默了片刻,他方才开口说道:“你用最后一口粮救活了我,既然利息在人间,那你就让我先还一点利息吧。”
“娃娃,俺记得有一个老方丈跟俺说过,去庙里拜菩萨是因汝礼我。俺不是啥菩萨,做不到事如春梦了无痕。俺只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俺给你那口粮,是想着能积些德,到了下边见着了阎王爷,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老人没有吃兔肉,连汤都没喝,他语气缓慢的说道。
“活着吧,这只兔子是菩萨送的。人自助而天助之,如今,天都助了。哪能辜负天意。”钟仁知道,去劝一个死意以浸透灵魂的人活下去,不是靠一点物质和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所以他只能搬出菩萨了。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哪有什么天意。”老人说罢,便闭上双眼不在言语。
钟仁坐在低矮的门槛上,看了一眼盘坐在炕上,如一尊肉身佛的老人。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挪过屁股,面朝院子不去理睬老人。良辰美景可不能辜负。
半个时辰后(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
钟仁拄着早上那根木棍,走在去村子的土路上。或许是兔肉兔汤滋补的缘故。钟仁觉的自己走路的步伐没那么虚浮了,身体暖洋洋的,脚也有了些许落地生根能踩到实处的踏实感。
他这趟的目的,不是去挖草根,而是去村子一家名叫瑞福祥的杂货铺,希望能找到些盐巴。毕竟,不管是烹煮还是腌制。都少不了要用到盐巴。
听老人讲,这家“瑞福祥”是村里人开的,店主没逃跑前。除了种田之外,还会收些土货,卖些土货。每次进城买生活用品时,都会多带一些回来。久而久之,村里人都习惯直接去他那里买,省去进城的麻烦。慢慢的,来他这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把土货直接卖给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形成规模后,就开了间“瑞福祥”。
“瑞福祥”不远,就在“村口”。钟仁没走多久便到了。
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木房,墙体的绝大部分是由石土混构而成。房门虚掩,想必早就有人关顾过。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门上瞬间便有一团灰土飘落下来。钟仁猝不及防,便成了灰头土脸。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咳嗽着挥手扇去面前的灰尘。待到尘埃落定,他随意的拍了几下自己的衣服,再次推门而入。
屋内,狼藉一片。瘫倒的柜台,满地散落的货柜,还有几件乌漆墨黑的破衣烂裤,肆无忌惮的高高挂在原先供奉财神爷的神龛之上。地上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一种腐败的臭味,还有不用细辩就能闻出的老鼠屎味。
钟仁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记得前几天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没这么夸张,莫非是吃了点兔肉,身体的嗅觉变的灵敏了?他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脑外。他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他只迟疑了片刻便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始了寻找。
他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找着。从外屋找到里屋。从左找到右,就差从上找到下了。
良久后,他停止了寻找。
他站在房门口,一脸苦笑。虽然心里有预料到,这一趟会一无所获,但当结果到来时,他还是免不了会失望。找遍了整个“瑞福祥”,他仅在一个曾装过盐巴的坛子里,从坛壁上刮下薄薄的一点盐巴。不过这倒是给钟仁带来些灵感。他想,要是自己能在每家每户都找到曾经装盐巴的器物,在从中刮下点盐巴。积少成多,也是很不错的。
打定主意,钟仁说做就做。
一个半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钟仁如蝗虫过境般,扫荡了二十来户人家。在有些人家,钟仁有找到的“盐坛”中,刮下盐巴。有的则没有。不过收获倒也不错。收集到的盐巴分量,差不多能装半个一次性纸杯。偷工减料的勉勉强强也够腌制剩下的兔肉了。
钟仁决定,扫荡完眼前这一户人家,就回去。
他眼前,是里长的家。上次老人聊到里长时,曾经感叹过“富不过三代”,据说这个颇有些本事的里长,教育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多大的本事。跟大多数俗套的故事情节一样。里长的儿子爱挥霍,爱赌博。如果这只是他适合而止的消遣娱乐,那倒也无妨,但很可惜,他陷了进去。辜负了他见过的世面,辜负了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更早明白的道理。
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他挥霍无度,但他家里还是剩下了几十亩良田。如果没遇到新县令的话。他应该还是能衣食无忧的过完一辈子。
但这些不是钟仁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能不能在这栋空有其表的大房子里,找到些有用的东西。虽然他前几天已经找过一次了,但这并不妨碍钟仁想再次扫荡这里念头。再怎么不济,里长家的盐坛,总能更大一些吧。
钟仁推开里长家的院门,走了进去。他没去感慨,这里有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房间,房子还是全木结构。楞梁讲究。
他径直的朝灶房走去。片刻后,他便在灶房里翻箱倒柜。
几分钟后,钟仁走在里长家的走廊上,他很失望。里长家的盐坛不仅没有比别处大。还特么的比别处狡猾,狡猾到他都没找到。
他有些闷闷不乐的走着,经过正屋时,忽见正屋敞开的房门前,有一只硕大的田鼠,正悠闲的趴在门槛上晒着阳光。
钟仁微微一愣,他的脑子有点懵,现在的田鼠都扎窝在这里?不扎窝在田里了?他看着趴在门槛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慵懒至极的翻了身继续晒太阳的田鼠。
一时,他有些错愕的目瞪口呆。
也许是钟仁极其不礼貌的目光让田鼠大爷有些不高兴,它与钟仁四目相对,极其蔑视的看了一眼钟仁。仿佛是说:“看什么看,没加过世面”
钟仁被这一眼看的有些恼怒,他突然想起,田鼠肉是大补。
他掩耳盗铃般慢慢的挪向田鼠大爷,悄悄的握紧手中木棍。近了,又近了。稳住,稳住,田鼠还没跑。钟仁在内心提醒着自己。
“咚”钟仁瞧准时机,干脆利落的一棍打下,打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
很可惜,田鼠大爷只是胆大,并不缺心眼。它在钟仁抬手之时,就一溜烟的跑了。还是跑几步,不忘停下来嘲讽钟仁的那种。
“艺高人胆大阿!”钟仁轻咦了一声,有些恼怒的放下手中装盐巴的坛子。他脚步变疾,手中木棍对着在地上,灵活窜来窜去的田鼠大爷,使出看家绝学打狗棒法。何奈。田鼠大爷的凌波微步,显然胜过钟仁的打狗棒法。
田鼠大爷一个闪身,便钻进墙边的木柜底下。恼羞成怒的钟仁如何肯放过,只见他一招灵蛇入洞,棍如游龙入海,搅的柜子底下灰尘四起。
片刻后,钟仁停下了手中动作。他安慰自己,人不能跟田鼠计较。
他轻哼一声,转身就欲离去。
就在此时,忽听身下“吱吱”声响起,钟仁闻言低头望去,只见肥硕的田鼠大爷,探头探脑的从柜底冒出头,脸上依旧是一副嘲讽的神情,仿佛是在说“来啊,你来啊”
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气呢。何况是压抑了十几天的钟仁。只见钟仁气沉丹田,扎稳马步,一招排山倒海,推向柜子。
“轰隆隆”腐朽不堪的木柜,瞬间便崩塌。扬起一阵灰尘。
“咦!”待到尘埃落定,钟仁定睛望去。只见柜后的墙壁上,既然镶着个木箱。
钟仁静了下心神,取下墙上木箱。他把木箱放到地上,打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老旧脱皮的羊皮靴。钟仁取了出来。箱底,有一把布满灰尘的短刀。钟仁拿了出来。短刀入手颇为沉重,他轻轻的抹去刀上的灰尘。抽刀!刀身明亮。刀长约有三十厘米,刀上纹理流畅,刀锋冷光凛冽。他用大拇指轻轻抹过刀锋,锋利异常。
“好宝贝”钟仁赞道。他把玩着手中短刀,爱不释手。男人对武器,总是有种莫名的热爱。也许这是人类从远古时期开始就附于男人的职责。从基因里,一代代的传承下来。它提醒着男人,你的职责是守护,是战斗,为了身后的人。
钟仁从坍塌的柜子中,捡起一块破布,用破布把短刀绑在腰上,他带着那双羊皮靴走出房间。田鼠大爷依旧在挑衅着钟仁,但钟仁没在去理睬它。他承认,论如何在生活的苦难中找到乐趣这种事上。人不如动物。因为人比动物聪明。
他拿起地上的盐坛,拄着木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他把盐巴抹匀在剩余的兔肉上,放进洗干净的坛中。封好,埋好。
今晚的晚餐,是早上挖到草根。毕竟他不敢轻易去挥霍剩余的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