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献闻言,微微一愣,大约没想到阿柔会这样问他。但只是转瞬间,他那愣住的神情就变成了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忧愁,长叹了一声:“如今的我,不喝酒又能干什么呢?”
阿柔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由自主就心疼起来:“怎么了?”
公子摇头:“你还小,不懂。”
阿柔着急起来:“我不小了,今年都十四岁了。”
献转头望着她,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在犹豫,许久道:“还真是呢。不知不觉你都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当年我从死人堆里将你带走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小的孩童。”
阿柔闻言,忍不住的眼眶酸涩。那情那景,她一辈子忘不掉。
“不说了。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能勉强保证你衣食无忧罢了……甚至……”他苦笑一声,兀自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
阿柔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难受的快要爆炸一般。她上前一步,站在献的面前:“公子,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献向旁边走去,那里有一个高几,一个高脚圆凳。他坐在那凳子上,斜倚着高几,顺手提起高几上的玉壶就要往嘴里倾倒。
“公子。”阿柔向前一步:“我听人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您要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和我讲,只要我能办到的,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献的眼神猛然一亮,似乎绝境之中的人忽然看到了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算了,你我父女患难相逢,我怎么忍心……”
“公子,我在边城跟着师父日夜苦练功夫,为的就是再见您时,能够做个对您有用之人。”她其实想说的是,她苦练功夫,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而立。但是,她明白,父女情分一定,她早已没了那样的机会。
“这话不对。不是为我,是为了我们的北国那么多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英魂不归的将士们,是为了我们北国那么多饱受战火煎熬的百姓,是为了那些横死在南国人手中的亲人和乡邻。”
阿柔听着,便已经热血沸腾:“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做?”掩埋在心头的恨意,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
献抬起浓密的眼睫:“你真的愿意?”
“刀山火海,绝无转移。”
“倘若让你杀人呢?”
阿柔呼吸一滞,脸色不由自主惨白起来,许久颤抖着问道:“杀谁?”在来这里之前,她的手上就已经沾了鲜血。她也害怕,但是为了公子,她不后悔。先前是,现在是,她想以后也一定是。
“马啸。”
“马……”阿柔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怀抱着两杆长枪,脸色苍白,口中往外流着殷红血浆的少年,好一会儿她才吐出那后面的字:“啸。”一瞬间紧缩的心脏,下意识的舒展开来,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只是同姓。
献点了点头。
“好。”阿柔也点了点头:“他在哪里,我这就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献紧绷的脸皮似乎舒缓了下来:“不急。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先去休息一下,回头我空了,咱们再商量。”
“好。”阿柔向他福身行了一礼,忽然想起什么:“公子,那青秀……”
“什么青秀?”献抬眸望着她。
“就是刺了我一刀那个……”
献垂下眼皮,思索了片刻:“何在,刚刚是我疏忽了。有件事我应该和你说清楚的。你将来要去做的事情,有个名字叫——细作。一旦你踏进那一行,这一辈子就不可能再回头。你的身份也有可能将会隐藏一辈子。所以,你虽然是我的女儿,却无法以王府小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马啸乃是南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让你一个小姑娘去动手,我也确实不放心。”
阿柔心中一阵感动:“谢谢公子关怀。我不在乎什么王府大小姐的名分。”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王府大小姐,如果可以,她想做他的女人。她所担心的,是青秀万一反水,会对献不利。
“何在,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献望着她,满目疼惜,令阿柔顿时受宠若惊。她慌忙垂下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发顶,但最终将手落在了别处,说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有个义女,你的身份不能暴露,王府大小姐的位置总是要有人来坐的。那个叫青秀的,也还将就。”他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何在,难道你……”
阿柔不解:“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朝廷这些年内外亏空甚巨,已然无力和南国再战,因此上下一致主张和亲。但是,新帝年幼,并无年岁相当的公主。只好从近支血脉中挑选适龄的女孩儿。日前选定了定亲王的嫡次女。可是,南国和亲的祁郡王却是南帝的嫡孙。这样一来,定亲王的嫡女就显得有些不太合适,可这也没有办法,只能从旁的上面弥补。
你也知道,咱们北国虽然疆域辽阔,可是地气苦寒,在财帛上是无论如何拿不出多的来。于是,就商量了让各家亲王,挑选些女儿,冲做媵妾陪嫁过去。我久不在京城,在朝中也人微言轻。咱们家自然是没有躲过去的道理的。原本那陪嫁过去的会是你……”
阿柔明白过来了:“公子,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贪图富贵的人。只要能让我待在您的身边,我情愿终身不嫁。我所担心的,是怕那青秀将来被那南国富贵迷了眼睛,将您找人冒充我的事情说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
献闻言点头:“你所虑未尝没有道理。可仓促之间,我也没地方再去找一个人来顶替你的位置。我看她也是个聪明人,自会敲打于她。想必短时间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他话锋一转:“那祁郡王在南国时就素有才名,长得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只怕你今日做了决定,他日见到他,又要后悔。”
“绝对不会。我和南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他长的像高天明月,在我眼中,也不过是杀人恶魔。我若见他,就是他人头落地之时,只怕他才要后悔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