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诡异的冥婚婚礼还在继续,阴媒见交拜完成,若是活人的婚礼,此时就该送入洞房,可是这偏偏是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的冥婚,还有着接下来必须的仪式要做,而这仪式,才是冥婚最终完成所必须的。
阴媒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刀子来,一步步走向新娘,而西玛依然目光呆滞,似乎完全就没有意识。丹木神色一凝,难道说这阴媒是要杀死西玛,然后这才算是让两人在阴间正式成婚么?
他手臂的肌肉轻微地颤动着,那柄短刀以细不可查的速度开始下滑,然后刀尖落入掌中。
轻轻在刀身上一弹,手掌的骨骼不可思议地开始扭曲蠕动,最后竟然诡异地将短刀反手握在了手里,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绑缚双手的绳子割开了大半,又悄无声息地将短刀收好。
这一切看似简单,但却绝对是一项了不起的绝技,甚至一些印度的瑜伽高手,也未必能将手掌和手臂的骨骼控制得如此炉火纯青,丹木的实力,可以说已经是人类能够将自身的肉身控制的巅峰,虽然还不能脱离人的范畴,但普通人在他面前,一对一的话的确是犹如蝼蚁了。
他甚至有把握,如果那阴媒真的对西玛不利的话,他能够第一时间将短刀当成飞刀掷出,随时取那阴媒的命。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暂时停止了异动,那阴媒居然将刀子放在了西玛的手中,然后喃喃自语般在西玛耳边嘀咕着什么。
一直搀扶着西玛的老婆子开始退开,失去了那老女人的搀扶,西玛变得有些摇摇欲坠,似乎正极力和体内的什么东西在抗争着,身子微微颤动。不过很快,这种颤动停止了,她木然地拿着刀子,然后一步步朝布哲走过去。
这副情景无比诡异,面对一个穿着大红嫁衣,但是脸色却被厚厚的粉所遮盖,只留下双眼和嘴唇涂成乌黑的颜色,在大城市中似乎颇为新潮的僵尸妆,这个时候竟然看上去十分合适,这分明就是一个僵尸新娘般的女人,而面对这样一个女人走过来,布哲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眼中泛起一抹邪光。
“去吧,将那只公鸡杀死,它的血将指引你丈夫的方向,也会融入你的血脉,从此你和你丈夫,就再也不会分离……”妖异的声音,从阴谋的口中响起,似乎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西玛竟然真的一点点举起手中的刀子,然后朝那公鸡的脖子划去。奇怪的是原本精神百倍的公鸡,此时像是被法术定住了一般,没有丝毫动弹,这一刀顿时砍断了大半个脖子,公鸡的头颅,软软地歪倒在一旁,鸡血飚起足足有两尺多高。
布哲犹如变魔术般,手中多出一个瓷碗来,然后极为精确地接住了大半飚射而出的鸡血。
“新娘子,还不赶紧斩下公鸡的左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今后进将它的脚风干之后,挂在自己胸口,你的丈夫,就永远陪着你啦……”
西玛木讷地将公鸡绑缚着布伦生辰八字的左脚折断,然后用刀斩下,再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绑在还有些些血丝的鸡爪上,然后挂在胸前,像是在挂一件珍稀的宝石项链一样专注。而那只被放了血并且斩断了一只爪子的大公鸡,已经被布哲犹如丢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
“新娘子,还不赶紧用鸡血画在你丈夫的眉骨上,这样他在阴间就不会迷失方向,然后你将剩下的公鸡血喝了,让它的血和你的血融为一体,这样不管你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你。”阴媒尖声尖气地说道,西玛犹如牵线木偶一般,依言伸出食指在接了大半碗鸡血的瓷碗里蘸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轻轻在已经脸色发青的尸体眼眶上画了几笔。
“咦,不是这么画的,你画的什么……”阴媒突然呆住了,因为西玛画的根本就不是如同血眉一样的简单两笔,而是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是……神纹!”那老师公突然瞪大了眼,惊呼道。
“神纹?这新娘子怎么会画神纹?她现在不是被药物……”阴媒也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却惊恐地发现,原本双眼紧闭的尸身,突然睁开了双眼,没有瞳孔,完全是一片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鬼啊,真的诈尸了,快跑,快跑……”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这一次,就算是那师公毕摩再怎么呼喊,大部分人都奔逃了,最后只剩下布哲家的人和七八个大胆的后生。而利用这个机会,丹木已经趁乱挣脱了只剩下小半的绳索,然后飞速地将肖炘杰身上的绳子割开,见他依然双目紧闭,知道这不是打扰的时候,也不敢惊动他,于是守在一旁,但是双眼却死死地注意着西玛。现在西玛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不管怎么说,造成这一切的很可能是那阴媒甚至那个毕摩,现在贸然上前,说不定反而会害了她。
“什么鬼东西,居然敢在我面前捣乱,还不现形!”毕摩从身后的包袱中摸出一面鼓,竟然也是如同释比一样,是一面羊皮鼓。这中羊皮鼓在彝语里被成为“格则”,是毕摩们使用的法器,有法力的毕摩,能够利用格则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随即毕摩又相续拿出一个鹰爪和一把神扇,在毕摩的法术体系中,鹰爪是护法和神力的象征,神扇可用来驱鬼,这三样法器加在一起,在年老的毕摩看来,足以驱除一切鬼怪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动我的炉鼎。”西玛呆滞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不过这却不是她原本的目光,而是带着某种贪婪和凶残,却又高高在上,似乎是万物的主宰。
古神,这是古神才有的目光么?丹木心中一动,却没有上前,心中暗暗着急,不知道肖炘杰这个时候在搞什么鬼,看样子一时半会居然醒不过来。
“大胆!天圆地方,敕令九张,开天辟地到如今……开天门、闭地户,留人行,塞鬼路、宰鬼头,杀鬼脚,穿鬼心,破鬼肚……”毕摩嘴中念念有词,或许普通人看不见,但是若肖炘杰此时醒过来,就会发现天地之间,似乎有一丝丝奇异的力量,居然随着这些咒语的念诵开始汇聚,然后形成一柄无形的吓魔杖,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朝西玛碾压了过去。
西玛轻轻地挥手,嘴中冷哼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就是这样看似随意的一挡,那柄无形的力量凝聚的吓魔杖,居然立刻消散,那毕摩脸色剧变,喷出一口鲜血,再度念道:“吾奉天罡旋出门……阎君差我斩妖精,大金刀,斩邪魔,小金刀,斩邪精,弟子一斩,斩你邪魔化灰尘,斩斩斩……”
“阎君?那个食魂的家伙,就算还在也不敢和我作对,何况是你这样的蝼蚁,不过是学会了我们一点最微末的伎俩,居然也敢对我出手。”西玛冷冷地笑着,脸上的白色粉扑簌着下掉,看上去极为瘆人。
“是了,的确是那些古神,他们是一切传说的源泉,身为神,却是以食人为生,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地方阴气太重,原来是这里居然有一头古神的残魂在。我明白了,那块原石,就是古神残魂栖身的地方,只要找到它然后将之破坏,就算是古神残魂,也经不起阳光炙烤!”肖炘杰突然睁开眼睛,说道。
“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是先要让这家伙从西玛身上滚出去才是,要保证他毫发无伤,我可是没有半点把握。”丹木道。
“奴隶,你们两个身上也有我族的烙印,虽然不知是何原因开始变淡,还不帮我将这些食物解决掉!我终于找到了能够让我暂时出来活动的炉鼎,今天,是饕餮的盛宴,血的狂欢……”
西玛突然扭过头,对肖炘杰和丹木说道。
“怎么回事,为何吓魔咒和斩妖咒都对你没用?五雷三天界,雷霆百万兵,火光铜子箭,邪魔化灰尘,大得变小鬼,不得现真形……五方界上来,五方界上去,大神鬼,各归栏路,小神贵,各归棺木……”老毕摩似乎有些慌了,一边敲着羊皮鼓格则,一边开始以踏着复杂的请神的禹步,借此来调动天地之间更多的灵气。
“呱噪!”占据着西玛肉身的古神终于怒了,眼睛一瞪,毕摩挂在脖子上的鹰爪突然之间爆开,其中一根锐利的爪子,竟然插进了毕摩的左眼,毕摩顿时惨叫起来。
而一旁那具尸身突然直接跳了起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已经到了毕摩的身前,然后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卡住了毕摩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老毕摩手中的羊皮鼓和神扇掉下,左眼中不停流血,口中哬嗬叫着,却是发不出声来。
“够了。”肖炘杰突然踏一步,说道。
“嗯?奴隶,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占据西玛肉身的古神,饶有兴趣地看着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的肖炘杰,偏头问道。
“你既然不过是这个偏远之地苟延残喘,看来也不过是古神之中一个不入流的小神,我们的身份,岂是你能够相比?我们奉的是真正的神灵的旨意,你这是在阻止我们迎回神王的身躯,简直该死。”肖炘杰威严地说道。虽然他不知道赌这一把是否有把握,但是此时看来,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至少对方能够轻松击败毕摩,光是这份实力,就是仅仅能调动一点巫力的他无法比拟的。
“是烛九阴那个家伙选的你吧……哼,它算什么真正的神灵,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是……”
“是么?”肖炘杰微微一笑,然后微微闭眼,一股巫力从识海中冲了出来,然后调动了周围的灵气,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这个漩涡开始渐渐扭曲变形,最后竟然变得如同一个无形的眼球。
“看来你也是知道神纹的,不过用我族的方法对付我,你不嫌有些多此一举么?”
“不,我只是想借此沟通那冥冥之中的存在,因为你们,也是会受到一些制约的,这制约,也就是当年击败你们的伟大存在。”
那尸身的手突然松开,快要闭过气的老毕摩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气,脖子上已经出现青紫的勒痕,一双眼睛恐惧地望着西玛,知道这是他不可战胜的存在。
可是,自己不是受到指引才要成就这场冥婚么?难道说,这竟然无意间冲撞了什么了不得的存在……
“母尔木色……是母尔木色的力量!”老毕摩在万分恐惧的同时,却并不妨碍他对于周围异种力量的感知,那个变形成犹如一个眼球形状的灵气漩涡,他却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而这力量的核心处,却是他所信仰的自然神灵才拥有的力量,最为精纯的巫力。
母尔木色,是彝人灵物崇拜中彝族人主宰大自然的神灵,毕摩认为这些神灵是有意志力的,自然界的各种自然灾害和自然现象的产生都是与这些灵物有密切关系,而巫术的本质,其实也是对自然之中的各种灵异力量的运用,自然也就会被这老毕摩认为是来自母尔木色的力量。
“巫力……不,不仅仅是巫力,还有那股讨厌的气息,奴隶,看来你背叛了我们,你们是他们的传人,我,一定要杀了你!”西玛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颤动,很明显,这股巫力虽然最早是脱胎于他们这些古神的力量,但是在当时的某个时刻,却已经产生了变化,变成了连他们也会为之畏惧的另一股力量。
而这变化的源头,也就是当年的的古神们会失败并被封印住身躯的最根本的原因所在,也是今日的人类能够得以发展并最终成为世界真正的主宰的基础,这是连神灵也会真正为之恐惧的能力,要在第一时间就杀死一切萌芽。
肖炘杰没有理会她的威胁,而是开始以一种古怪的腔调,念出一个个字节。这些字节的发音极为奇特,但是一旁的老毕摩却是浑身一震,因为有好几个音节,他都能够听懂,那是古彝语中极为重要的咒文关键字的发音,可是其余的,就连那毕摩也是一头雾水。看来这年轻人的身份真是不简单,那么在幕后委托自己的那些人,又是否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呢?
还不等毕摩想下去,周围的空间,突然一下就就暗了下来,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拖入到深沉的黑暗之中,只有肖炘杰所在的地方,有微微的光亮。
“幻术?是的,你们这些所谓的古神,根本就不具备神话传说中移山填海的力量,你们最大的力量不过是影响人心,其次就是巨大的肉身所拥有的在远古时期的生物中几乎无敌的肉体力量,而现在只剩下残魂的你,其实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影响我的心志。但你似乎忘记了,我们都不是普通人,幻境的考验也早就经历过,还有什么幻境,比得过直接面对自己的心魔呢?”肖炘杰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暗被一点点撕开,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这层黑暗构筑的天幕。
就在从他周围发出的光亮快要照亮整个大厅的时候,大厅的门,突然被人踹开,接着一队打扮奇怪的人进来,一共十三个人,这些人的手上,都端着奇怪的武器。
说这些武器奇怪,是因为它们都勉强保持着枪的形状,但是却没有枪管,在枪管的位置,是一截犹如被精心雕琢的兽骨一样的东西,上面还刻画有红色的符文,但是其余的部分,却和枪支相比都没有什么区别。
“老家伙,看来你失败了啊,这女人的肉身,还是被那东西占据了。”一个冷厉的年轻人的声音传来,发声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人。
毕摩的身子微微一颤,这是曾要求他绑架西玛来作为这家人死去的儿子的新娘的人,也是在他的要求下,这场奇怪的冥婚典礼,才一反常态地没有采用彝族的仪式,而是和汉人中的冥婚仪式没有什么差别。
“对不起……它太强大了,我无法战胜……你能不能,放过我孙子,他才九岁……”
“当然……不能,我想,你孙子会是我的宠物很好的食物。”那年轻人冷冷笑道,然后冷酷地下令:“除了那三个有用的人,其余的,都不留。”
屋子中突然泛起数道阴风,这些阴风,都是从那些枪管换成了刻有符文的兽骨般的枪支上发出来的,不管是肖炘杰还是丹木,都是心中一跳,凡是被这些阴风击中的人,都是口吐白沫地扑倒在地,继而脸色变得铁青,双眼的瞳孔散去,完全被眼白所取代,死状竟然和那死去的新郎布伦差不多。而布伦突然之间暴毙的原因,也似乎因此而解开了。
“是你们杀了我弟弟。”明明被几道阴风扫中,但是布哲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倒下。
“很奇怪的体质,这个人,也抓活的。”领头的那个年轻人说道。
“阿斯巴哲,肯啃特姆尔,纳古雅酷,古力达……”从布哲的口中,居然也出现一连串的奇怪咒文,空气中似乎泛起了一阵阵波动,接着离他最近的两个武装人员,手中的枪支前端的兽骨突然泛起耀眼的红光,然后猛然爆炸,巨大的威力,竟让这两人一死一伤。
“该死,你知不知道这阴灵枪值多少钱一把?你又知不知道我培养这些能够操控阴灵枪的护卫,花费了多大的力气?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死定了,就算你是来自世家的人,也救不了你!”领头的年轻人似乎气疯了,将枪支前方的兽骨拔下,然后换上了一枚透着血色的晶体安装在上面。
“血魂晶。”丹木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肖炘杰奇怪地问道,同时对丹木以往的经历更加好奇了,这个可以算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似乎对于这些古怪的东西,都知道不少。
“据说最早是从蝎尾菊的一支秘密部队中流传出来,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也只是听说,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