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先前就呼叫的前期支援人员赶到,已经是三分钟后了,接着是现场被封锁,一楼大街上摔死的山爷那副诡异而熟悉的表情,让包括柳衡在内的所有刑警三分队人员都皱起了眉头。
肖炘杰被铐在警车上,有三个警员严密地看护,但是那些山爷的手下,偶尔望向警车时不善的目光,却让稍稍镇定下来的他心寒。他知道这个误会或许怎么也解释不清了,就算最终法院判自己无罪,可是山爷的手下绝对不会这么想,自己被牵扯进这件事,就不要想着轻易脱身。
因为燕学斌的关系,对于山爷背后的实力,肖炘杰比一般人更加清楚,他甚至可以预见,哪怕是被临时羁押在看守所,自己也会面临极为悲惨的遭遇,而无论是被毒打还是干脆被杀死,这显然都是他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山爷交给他的文件已经被警察搜走,那些神秘的巴蜀图语组成的字符成为案件的一个关键点,或许一切的谜题真的如山爷的忠告所说,都在那些巴蜀图语中有所明示,只可惜目前还能看懂这种古文字的人早已经不存在,不管是他还是师傅燕学斌,都只能看懂十七个字符而已,对于有三百来个字符的拓印件,这十七个分散的字符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无法翻译出来。不仅仅是他,到现在为止,学术界和考古界对巴蜀图语的破译依然在一个极低的水平徘徊,真正被识别的文字不到三十个,连进行连惯的阅读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六起了!柳衡仔细查看了城北大佬李半山的尸体后,看着警车中肖炘杰,心里默默地念着。
唯一和前面五起凶杀案不同的是,这次有了比较明确的重点嫌疑犯,不过可惜,这个嫌疑犯在她看来,其实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从头到尾,安装在肖炘杰身上的窃听器都在发挥作用,至少从里面的对话看,杀死李半山的凶手不是这个年轻人。
“头,这事怕有点不对吧?肖炘杰刚洗清了嫌疑,怎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作案?现场虽然有他的足印和指纹,可他是在几个蓝色海岸保安看着进入李半山的房间,是他客人,而且李半山也是在好几个人的目睹下自己跳下楼的……”孙苛附在柳衡耳边小声说道。
“这个我比谁都清楚,凶手应该不是他!”柳衡扬了扬包中的微型监听录音设备。“不过,虽然肖炘杰不是凶手,但他可能是揭开这个连环杀人迷局的关键人物,更何况李半山的死,也让他的处境极端危险!目前我们只能暂时把他当做凶手带走,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孙苛上了押解有肖炘杰的那辆警车,坐在司机的位置,回过头对一脸麻木的肖炘杰道:“别太担心了,只要人不是你杀的,法律会给你一个公正……”
“我怕的是,有些人等不了那个公正就要有所行动了!”肖炘杰淡淡地道,他知道,对于山爷的手下来说,要想在法律之外致自己于死地,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肖炘杰说完这话就闭上眼,他要把最近发生的事好好梳理一遍,然后才能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今天自己来得太冒失了,原本以为能从山爷那里获得为燕大叔讨回公道的希望,可是没想到竟这么快卷入这起连环的杀人案件中。
这个时候,他越发地肯定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无论是诅咒还是报应,都显得太过牵强,与其相信这个,还不如相信山爷的死,是因为某种强烈的致幻剂。
当年逃走的另外两人,文物买家,还有被山爷他们杀死的三个土夫子的后人,这三方势力,都可能是凶手。只是最后一个的可能性要稍大一些,只要能查出当年盗墓的三个土夫子的身份,或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是光想着指望警察查出一切,这太被动了!
肖炘杰看了看车窗外不时以不善的目光盯向车子的那些山爷手下,心中下定了某个决心。
留下了几个人继续看护现场,警车开动了。走到一座立交桥时,一直闭上眼没有动静的肖炘杰突然动手,带着手铐的双手一阵收缩,竟然滑了出来,左右两个押解的警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击晕。
“你干什么!”开车的孙苛大喝一声,猛地一踩刹车,惯性让肖炘杰身子朝前伸出一截,孙苛正要动手,但是肖炘杰那看似瘦弱的身体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道,一记手刀在他脖子上狠狠斩下,这个刑警队的优秀警员竟然没有支撑超过两秒就和另两名同事一起晕了过去。
长期参加锻炼以及从高中开始就进行的八极拳修炼,让肖炘杰有着远超常人的体力和爆发力,两层楼的距离,在这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突然爆发出的力量,让他自己也感觉有些心惊。
这个时候,后面跟着的警车早已经反应过来,柳衡拔出枪,打开保险,枪口直指着前面的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喝道:“肖炘杰!别做傻事!”
肖炘杰的身子只稍稍停顿,然后飞快坐上驾驶位,开着警车不要命地朝前狂奔,柳衡没有犹豫,直接开枪,一粒子弹擦过警车的轮胎射入大桥的护栏。
但是枪声并没有让肖炘杰的动作有所停顿,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让他不敢束手就擒,他不知道一旦被抓进监狱,极端不利的证据会让他在法律面前面临什么结局,而山爷背后的势力,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这一切都促使他要亲自去揭开真相,他知道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自己。
柳衡咬着牙,开车紧跟着前面的警车,她从来不曾想过,那个甚至有点唯唯诺诺的小记者,竟然有这么疯狂的一面,竟然敢袭警然后抢车逃亡。现在,就算他真的没有杀李半山,光是这两条罪名就足够他吃好几年牢饭了。
想来这个惊慌逃跑的小记者,如果知道自己手中有他先前和李半山对话录音这么有力证据的话,就不会逃走了吧。不过看不出来这个表面斯文的家伙竟然有这么好的体质和爆发力,能轻易在被铐住的情况下制服三个警察,这几乎能和刑警队里几个从特种兵退役转业而来,经常像怪物般自虐训练的师兄媲美了。
肖炘杰驾车在市区的小巷中穿梭,最后拐入羊西线,一直朝城外逃去,柳衡连忙打开通话器,脸色阴沉地呼叫支援。
如果不把这个家伙拦住的话,她身为刑警大队三分队长的威严,可就要因为这个大胆的小记者丧失殆尽了。
警车中的肖炘杰,只感到心跳加快,但整个人却显得极端冷静。他将车速几乎提到了极限,在通往都江堰的这条道路上飞速地前行着。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让他处于一种身体上极度兴奋,但大佬又无比清醒的状态,在高速开车的同时规避所有危险,同时还能仔细分析自己可能会面临的窘境。
这种感觉让他体会到莫名的快感。大学毕业两年多,在经历了头年刚进职场时的激情洋溢后,后面差不多都是在混日子而已,然而现实早让他磨圆了菱角,也起不了挣扎的念头,或许生命中唯一有点意义的,也就是在燕大叔的教导下对古蜀文明那点好奇心带来的求知欲。现在这种驾车狂奔的举动,换了以前是他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在冲出三环后不久,车刚进入郫县境内,肖炘杰就知道再这么意图明显地开下去,前面肯定会面临拦截。而车上的三个警察也有快要醒过来的迹象,后面的那个叫柳衡的女警还紧追不放。
不过,一旦开始逃亡,就没有回头路了吧……
肖炘杰将油门踩到了底,然后义无反顾地朝前冲去,他的目的地是茂县,赵老三死亡的地方,在那里,或许能查到包括燕大叔和山爷死亡的原因!
后面的柳衡不可能把车开得像肖炘杰那么疯狂,渐渐地随着肖炘杰的加速,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但柳衡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开始通知队里取消疑犯逃亡方向的拦截,只做做样子就行,然后她开始思考要怎么写好这份报告。
前几天在警察局,她不止在肖炘杰身上安装了微型窃听器,还有一枚定位仪,无论他逃到什么地方,她都有把握将肖炘杰找出来。
这个或许是唯一的活线索的家伙,或许会带给自己一个极大的惊喜。她窃听了肖炘杰和山爷的对话,已经多少揣摩到了肖炘杰此时想凭借个人的努力而找到真凶的想法,毕竟这种有意识有目的的逃亡,都说明了他在朝着她预想的目标在迈进。
这个神秘的连环案子已经困扰了她许久,自从主动请缨要破获这个案子以来,她就没有真正有放松下来的时候,肖炘杰这个愣头青的介入,却让原本完全没有线索的案子变得有些柳暗花明起来。放任他的逃亡,实际上却未尝不是另一种迂回取胜的战略。
柳衡和肖炘杰的距离越来越远,从最开始的几十米,到后来的近一公里,等肖炘杰开车经过都江堰后,柳衡和他的距离已经有三公里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终于开始令柳衡担心,毕竟就算有跟踪定位的装置,可她也不敢保证肖炘杰会不会以为摆脱追踪而选择换装易容。那样一来,只要他换掉装有定位仪的衣服,她便失去了一切追踪的手段,而逃亡中的肖炘杰,只要一停下来,换装的可能性几乎高达九成。
但他毕竟不可能无止境地跑下去,从对讲机里和同事的联系中她已经知道,肖炘杰开走的那辆警车,油箱并没有加满。按照他目前的速度,他到达汶川境内后,肯定会停车或者想其他办法。
一路紧跟着信号源,肖炘杰逃亡的方向不出所料,是想要到茂县的方向。前面的许多路段都在几年前的地震中损毁,重修修复后早已经恢复了交通,但是这条路车辆不在少数,很多都是开往川西的旅游区的,再要像之前那段路一样亡命狂奔已经不可能了,在还有二十公里就进入汶川县城时,柳衡已经从追踪器里发现对方离自己不过一公里。
她刻意放缓了一点速度,但是再向前开出一段距离后,却突然感觉不对,在她的印象中,肖炘杰虽然是个并不多言的地摊报记者,可是能在戴有手铐的情形下能轻易击晕三名警察后夺车跑路,这样高明的身手以及决断,都不似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应该拥有的。
就算他最初的目的真的是茂县,可是经过这几个小时的狂奔和思考,再冲动的心态也应该冷静下来,这一路为了给他放行从而获得关键的线索,所有的拦截都不过是做做样子,一次两次还没什么,这样的事多了,难免他不会怀疑。
想到这里,柳衡加快了速度,半个小时后,在快要接近汶川县城公路上,她见到了被遗弃在路边的警车。
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希望那个肖炘杰不要做什么傻事,如果那三个同事真有什么事,就算肖炘杰最终为破获这起诡异的连环凶杀案立下什么功劳,也远远不足以抵消在这个过程中犯下的罪过。
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却发现里面是被绑住手脚的三个同事,其中孙苛和一名警员的衣服被人扒下,身上披着的,竟然是肖炘杰的衣服!
“怎么回事?”一边为三个同事松开绑住手脚以及赛在嘴里的布条,柳衡一边瞪了眼睛没好气地问。
孙苛一脸的阴沉,没有说话,显然作为一个深受还算不错的刑警,却被一个犯罪嫌疑人这样对待,这让一向以自己职业作为骄傲的他有些接受不了。
“那小子换了我的衣服跑了!”旁边那个警服被扒下的刑警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换的警服?这么明显的目标,他到底想干什么?”柳衡深深地皱起眉头,肖炘杰如果真的想深入大山,穿普通人的衣服要比一身警服隐蔽得多。
“那小子很狡猾,他抢了小孙的配枪,然后穿着警服拦了一辆车,估计是想伪装警察到他的目的地……”
“方向?”
“还是往汶川的方向走的,不过不知道他最终是会到茂县还是理县……”
“他还带走了什么没有?”
“那叠从他手里缴的文件,全是鬼画符一类的复印纸……”
柳衡心中大体有了计较,肖炘杰的目标,应该依然是茂县境内的龙门山脉,不过他怕是只知道那个叫赵老三的遇害人死亡的地点的村落名,对于一个成都来的外地人,要想在绵延数百里的龙门山脉中找到那样一个小村落,沿途光是问路留下的线索就足够她以及其他同事追踪了。
像大海捞针一样地去寻找一个村落中的线索,甚至不想死不惜袭警逃亡,这个人,还真是疯得可以!
肖炘杰停下车,在树丛中将身上的警服换下放进后备箱里,然后穿上孙苛那套便服。
现在他终于稍稍轻松下来,其实在路途中,当他轻易地度过一道道关卡后,他便明白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追踪装置,所以那些警察才有恃无恐地想要通过跟踪取得破案的契机。
他并不知道柳衡手上有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这样的证据不仅能让他在法律上获得清白和自由,甚至可能打消山爷手下的报复。如果他清楚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选择这条最冒险的道路的,毕竟袭警,抢警车警服甚至配枪逃亡,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大罪。
可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留下,要么是一起冤假错案,要么被山爷的手下逮住受三刀六洞的酷刑。这两样都不是他愿意选择的,而另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对那个脾气古怪,一直只以大叔相称的师傅的死,心中还是莫名地有着愤怒和亲手复仇的欲望。不管造成那些诡异死亡情景的是什么神秘力量还是有人在搞鬼,亲自去揭开谜题,或是揪出幕后主使都是他希望得到的结果。
放弃这辆车他多少有些不舍,这辆仗着警服和手枪硬抢下来的越野车性能远比刚才那辆警车要好,最关键的是油箱是加满了的,足以支持他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可是为了迷惑警方的视线,他却不得不在离汶川县城仅两公里的地方就开始徒步前行。
他的确是想前往茂县,不过他并不准备经过汶川后就直接沿龙门山脉前去,而是要绕极大一个圈子,经理县和317国道,最后从黑水县折返回来。
这样以来原本一天的路程被拉长到了好几天,但是最大的好处却是可以混淆警方的判断。
茂县那里是连环凶案的第四起,前面分别是广汉、郫县和北川,自己经过这个方向逃亡,就算警方用猜也会知道他的目标很可能是茂县,至多不过是茂县东北方向的北川。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汶川就乘坐长途汽车前往理县!这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办法,只要警方的判断出错,一定会把精力放在茂县,可是如果他们将自己的照片和通缉令发往各地的安检点,乘坐长途汽车无疑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