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东升。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久违的,接连下了十几日小雨突然放晴的天,让人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清风过耳,撩拨起几缕发丝。
空气中充满了泥土和青草的腥味,让人精神一震。
游船破开江波,宛若乘风破浪一般。
船头上,张默伸手做出拥抱的姿势,仿佛要将整个江面拥抱在怀中。
“晓凡。”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张默有些别扭的拱手一礼:“子桓。”
李吏回礼,随后站直了腰身,轻摇着折扇笑道:“感觉如何?”
张默微微摇头,却转身望向了那翠绿如剑,高耸入天的片片青山。
“波澜壮阔,鬼斧神工。”
李吏也转身望向那如剑阵班排列的青山,却长叹一声:“穷山恶水。”
张默诧异的看了一眼李吏,回问道:“何以见得?”
微风拂面,吹得李吏两鬓飘摇不定:“你我之志,不应在此。”
张默沉默片刻:“子桓为何礼贤下士于我一个山野游侠?”
李吏微微一笑:“莫要如此。晓凡家父不也曾是朝野中五品大官,又何必如此贬低自己?”
张默沉默了,他瞥了一眼荡漾不止的江波,平静道:“只是以前。”
李吏一合折扇,走近几步:“那,晓凡又想不想光复张家十几年前的光景呢?”
张默还想说些什么,李吏却挥手指向了远处的江边。
顺着李吏所指的方向看去,张默一惊。
阵阵黄土飞扬,马蹄震耳欲聋。
清一色的黑铁重甲在旭日下闪烁着凌冽寒光,仿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数千铁骑包围着一架长三丈宽两丈有余的华美车架,徐徐前进着。
张默紧紧盯着黑甲中间包围着的车架,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再要细看,却突兀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凌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张默闷哼一声,眼角缓缓落下几滴赤红鲜血。
李吏吓了一跳:“晓凡,怎么回事?”
张默伸手拭去鲜血,却是不敢再看了:“没什么大碍,我方才盯着那车架多看了几眼,被人察觉了。”
眼睛有些酸涩,索性对方只是小小惩罚了他一下,并没有过多在乎他。
不过这军阵的威力,当真是霸道无比。
刚才那黑甲中的将领实力应该不到一品,可即便如此,在那军阵的加持之下,爆发出的实力却连铸意境都比不上。
李吏看着张默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是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也被如此对待。
“晓凡,隔着这么远,对方也能察觉到你吗?”
张默倒也没有以为李吏孤陋寡闻,毕竟李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对着那游侠游勇,武夫走卒总是有着一股优越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能说出这种话来,其对于江湖中人鄙视可见一般。
清了清嗓子,张默解释道:“寻常武者修身强体,以自身武艺强大为本。像强大一些的武者,哪怕是一品武者若是对上散开的军卒,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屠杀数百人,更别提一品之上的铸意,楼台二境了。”
李吏听得一愣,也没有急着发问。
“可哪怕再强大的武者,对上成军阵的军队,站力也要大打折扣。”张默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像是二十年前武评第八西蜀枪王徐天铸,本身就是楼台境高手,再加上兵器评第四百步银邪枪,其锋芒天下间无不令人胆寒。”
“可就是这样的高手,裕城一战,一人却也只是杀了北嬴四千多人,随后便力竭而亡,被那千机弩射成了筛子。”
“说是力竭而亡,其实不过是后来人给强按上去的客套话罢了,一入楼台境,全身真气自己运转,内力生生不息,又不是与别的楼台高手比拼,怎么会力竭。”
“说到底,还是军阵的作用,双人间结成军阵,便可令一般的一品高手不敢触其锋芒,若是数千人结成军阵,哪怕是铸意境高手,也得饮恨当场。至于裕城一战,子桓应该知晓是多少人罢。”
李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感慨道:“此人,真乃当世英雄也。”
裕城一战,是北嬴灭亡西蜀皇城的一战,那一战,北嬴出动的军队。
有二十万。
张默目光一闪,轻声问道:“话说回来,子桓可知那车架是何人所有?莫不是当朝大将军姚章?”
李吏神秘一笑,俯身在张默耳边轻声道:“是,嬴政陛下。”
李吏回到了船舱内,张默则依旧屹立在船头。
清风拂过,吹得张默清醒几分。
看着那远去的滚滚黄土,张默压低了声音:“大丈夫……当如是!”
……
陈晓生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什么,他也忘了。
总之,是个很美好的梦。
但梦终归是梦。
当阳光洒下,陈晓生有些迷茫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师傅,你醒了啊。”陈乞安正在一边的桌旁看着书,听闻响动,赶忙起身一礼。
陈晓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只穿着亵衣:“我睡了多久?”
一年过去了,去年那个小乞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少年。
陈乞安恭敬道:“师傅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么?
嘎吱~
开门的声音响起,却是李幼男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见着陈晓生醒了过来,李幼男有些开心:“师傅你醒了啊。”
陈晓生点了点头。
李幼男将食盒放在桌上,微微一笑:“师傅我去打些水过来。”说着,转身便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陈晓生已经穿戴好了衣物,李幼男也端着打好的水走了进来。
一番洗漱之后,桌上已经摆满了好几种食物。
三人围坐在一起,用食起来。
片刻之后,趁着李幼男收拾残骸的间隙,陈晓生出声道:“乞安,待会去抓些药来。”
陈乞安一愣:“师傅,是生病了吗?”
陈晓生微微摇头:“没有。”
陈乞安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只能听师傅的。
陈晓生起身来到桌前,让陈乞安替已经研墨。
片刻过后,一副药方已经写好。
陈晓生轻声道:“去吧,越快越好。”
陈乞安接过药方,躬身一礼,退了出去:“是!学生告退。”
李幼男已经收拾好了残骸,正要告退,陈晓生却出声道:“幼男,待会放下食盒之后,过来一下。”
李幼男一愣,做了个万福,怯生生道:“是,师傅。”
待两人都走了之后,陈晓生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松了口气。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随着空气中飘摇着的灰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赶了,太赶了。
可必须得快一点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李幼男那软糯糯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师傅,幼男进来了。”
“嗯。”
得到陈晓生的允许,李幼男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晓生长长出了口气:“幼男,武功修习到什么境界了?”
一年的时间,不只是陈乞安变了,李幼男也长成了一个清秀俊丽的俏佳人。
李幼男扑闪着大眼睛,颇为愧疚:“幼男愚钝,初入三品不得存进,还请师傅责罚!”
陈晓生摇了摇头:“一年修成三品,倒也不错了。”
他定了定神,望向李幼男:“幼男,你怎么看乞安?”
“师兄天资聪慧,乃人中龙凤,日后必有作为。”
陈晓生微微摇头,狡黠一笑:“小妮子,春心萌动啦。”
这一说,倒是让李幼男一愣,她倒也不羞涩,微微摇头回道:“师傅说笑了,幼男一向尊敬师兄,以师兄为榜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陈晓生倒也没想到李幼男会这样回答他,他沉吟片刻:“那,若是为师要你发誓,永生永世不可与陈乞安结为连理,你放如何?”
“皇天在上,今,李幼男在此发誓,永生永世不与陈乞安结为连理,只以师兄妹相待,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如此,便好。”陈晓生生硬的笑了笑。
“脱履去床榻上,盘膝而坐。”
看着李幼男坐上了床,陈晓生也脱了履盘膝坐在李幼男背后。
“凝神,静气,回想之前传授给你内力运行路线,加以引导。”
李幼男不敢不听,当即闭目,引导起真气来。
股股真气顺着陈晓生的右臂涌出,筋脉也在此刻炸裂开来。
喉头一甜,陈晓生面不改色,将鲜血一口吞下。
“李幼男!日后,千万记得你今日所发的誓!”
陈晓生一推右臂,搭在李幼男背后!
股股真气涌出,筋脉也在碎裂成一段又一段!
……
“师傅,我回来了!”陈乞安推开房门,却大惊失色。
满地的血污,陈晓生面色苍白,嘴角还流着鲜血。李幼男站在一旁,眼角带着泪珠。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李幼男刚想说话,陈晓生却挥手制止了她。
“无妨。”他睁开眼睛看着陈乞安问道:“让你买的药,有什么遗漏没有?”
陈乞安看了几眼低头哭泣的李幼男,回道:“都买全了!”
陈晓生看向李幼男:“幼男,去,把所有的药煎好,放进浴桶里。”
不待陈乞安说话,陈晓生继续道:“乞安!现在,打热水,去浴桶里除去衣物躺着!”
陈乞安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担心的说道:“可是,师傅你……”
“快!去!”
陈乞安低下头,沉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