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芪说着,不知怎么最开始的惊慌已然不见,一双绿豆大的眼里看着陈英满是鄙夷:
“……一个穷秀才!连考了几年也没中举,到头来还是家里男胚子出去丢人现眼地养着,啧啧啧!”
陈英似被说到痛脚,整个人都低迷起来,只眼睛死死盯着陈芪看。
陈旭梁站出来,面容刚毅,带着冷漠:“说到底这都是我们的家事,既已分家,这些都与你无关!”
“陈旭梁你个贱蹄子……”陈芪眼里喷火正想破口大骂,一根筷子飞了过来,打在她的哑穴上。
然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陈芪梗着脖子,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惊惶。
顾云曳看了眼白之珩,赞道:“准头不错。”
白之珩笑笑,浅褐色的眸子漾起圈圈涟漪:“还行吧。”
陈英越过死瞪着自己的陈芪,向顾云曳二人勉强地笑笑:“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没什么,”顾云曳摇了下头,又看向陈芪,“她,陈姐打算如何?”
看得出来陈英一家过得很是拮据且还被陈芪,或者说陈芪一家压榨着。
好歹陈英救了自己和白之珩,顾云曳觉得有必要问一问,如果能帮上忙,她一定会帮。
陈英冷淡地看了一眼双目喷火看着自己的陈芪,半晌微垂下头,声音还带着些茫然:“这……我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带着自己男人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那一群所谓的“亲戚”。
但,没钱。
他们很穷,非常穷。
若不是穷,又怎会明知快要下雨,却还是出门等在那条极可能出现滑坡的山脚河旁,只为了多捞些鱼。
若不是穷,她此刻还能读书,也就不会滞留在秀才这个不上不下的名头上。
若不是穷,旭梁他们也不用顶着白眼去镇上找活计干,还总被陈芪那厮占便宜。
白之珩单手支着下巴,看了半晌陈英和她身后同样沉默着的男人们,突然侧过脸微扬起唇角道:“妻主要不要随我去大瑞?”
顾云曳疑惑:“大瑞?”
白之珩笑得漫不经心:“我本家在大瑞,咱们不是合作伙伴嘛,自然是去大瑞好好合作比较好。还是说,小云曳你舍不得大梁?”
顾云曳摇了下头:“没舍不得,什么时候去?”
舍不得,还真没有。
就是容澈那边,不告而别有些不好,不过白之珩传了信,她也可以在到了大瑞之后写封信交代一下。
反正目前无所去,倒不如好好做生意。
白之珩弯了弯眉眼,却没回答顾云曳的话,而是看向陈英:
“陈姐,我们打算去大瑞。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随我们一道,我会为你们找个好工作。如果你们想留在这里,等我们到了大瑞,我会让人给你们送些……谢礼。”
陈英一怔,似乎有些懵地眨了眨眼睛,她慢半拍地看向陈旭梁他们:“你们觉得呢?”
这么多年也是因为她的软弱无能让家里这些男人受了许多委屈,虽然舍不得从小长大的地方,但眼前还有一个眼冒恶意的陈芪。
可以想象假若云曳他们走后,陈芪会带着他们一家来这儿闹,到时候必定鸡犬不宁。
她也不想再委屈他们了。
陈旭梁七人对视了一眼:“你决定就好,我们跟着你。”
白之珩微挑着眉,似好整以暇地看着陈英。
陈英看了眼陈旭梁他们,咬着牙:“好。”
她也知道不应该如此轻易地相信两个相处不久的陌生人,可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如今夏日倒还好,等秋收过去,到了冬天,她这漏雨漏风的屋子,还有薄被子,撑不住的……
白之珩笑容愈发温和,指了指动弹不得的陈芪:“那先把她扔远点,然后你们收拾收拾,趁早走。”
陈英应了一声,让陈旭梁陈旭江把陈芪抬扔出去。
陈旭雨和陈旭康则走进屋子里收拾衣物之类的。
陈铭陈宁直接拿着地契去村长家打算卖了家里几亩地和这房子,看样子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陈科帮着陈英去茅厕旁将此前藏下来的碎银铜板取出来。
顾云曳坐在草棚下,目光落在白之珩身上:“你是想蹭路费吧?”
白之珩眨了眨眸,弯起一个好看的笑:“小云曳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虽然他不是不能把路费在短时间赚到,可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呢?
而且上午卖鱼时他发现,陈旭梁陈旭江的算学都非常好,甚至因为陈英是个秀才,他们兄弟也多少认得些字。
这在女尊治下的地方,尤其还是这么个穷乡僻壤,是很罕见的。
人才这种东西,再多他也雇得起。
顾云曳不置可否。
白之珩在陈家忙活的时候又跟她说了许多大瑞的事。
到了夜幕降临,陈家出去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
陈旭梁陈旭江下午又去了一趟镇上,低价卖了锅碗瓢盆之类。
而陈铭陈宁那边,因为他们的地上还种着庄稼,又大概也知道陈英一家难过,虽然那几亩地贫瘠得很,村长还是多给了几两碎银。
几个人合起来数了数,居然有将近二十两。
陈英自己都没想到。
白之珩思索着,“秦郡在边疆,平日里大瑞的兵没少骚扰,晚上估计不给出去的。明日再去吧。”
顾云曳不清楚这些,见白之珩这么说了,也就点头。
陈英算看出来了,这对妻夫以夫为首,所以她也点点头。
地契虽然转让给村长了,但再留一晚还是可以的。
众人草草吃过晚饭后便回屋休息了。
屋里没有烛火,只月光挥洒下的清辉照亮一边。
白之珩看了眼炕,弯起一个笑:“你睡里边?”
这种情况下,顾云曳也没什么矫情的地方,点了下头,脱下鞋子上了炕。
看她这么自然的动作,白之珩滞了滞,月华衬出他线条流畅的轮廓,仿佛为其披上一层霜。
低啧了一声,白之珩也上了炕,拉过褥子,微蹙了下眉,倒也没对这条件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白之珩还是忍不住道:“小云曳你挺适应的?”
顾云曳侧过头,看到一个轮廓:“这里的环境不比洞里好?”
白之珩:“……”
不是这个意思。
寂静中,顾云曳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