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末日电影中的景象，巨大的海浪大约有几百米高，像天地间的一道白线，夹杂着轰鸣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在晃动。石玉站立不稳，差点跌倒，就被苏律一把抱起，开始向前狂奔。
石玉被强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被迫埋胸。从耳边的风声和背后水声来看，苏律公主抱着她还跑得这么快，真是个纯爷们。两边的树木和建筑飞速坍塌，仿佛这个空间已经不堪重负，即将崩溃。
苏律越跑越快，已经超过了人类可以达到的极限。身后是崩溃的空间，那些空间碎片在身后飘浮，又被巨浪分割成一片一片。巨浪中不时露出巨大的鱼头，嘴角的触须有意识般向两人卷来。苏律跑得满头大汗，他默念了什么，前方空间出现了一扇门。
在门出现的时候，巨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怒吼着向苏律打来。在巨浪的衬托下，苏律和石玉就像巨大两只小小的蝼蚁，弱小又无助。千钧一发的时刻，苏律冲进了那扇门，下一瞬间，巨浪已经冲刷过来，淹没了整片天地，而那扇门已经消失了。
门的另一端，苏律一把将石玉放下，靠在墙边平复呼吸。石玉站都站不稳了，问道：“刚刚那是……推衍错了吗？”
“对。”苏律皱眉，“奇怪，从来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琉璃珠都要崩溃了。”
石玉想了想：“那我们先出去？等琉璃珠稳定下来再重新推衍？”
苏律却摇头：“不，我们继续。”
“诶？”
“继续！”苏律对虚空中的器灵下了命令，“不要怕，全力推衍，有我在。”
石玉沉默。大兄弟你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琉璃珠得到命令，又开始重新推衍。这次它换了一种推衍方式，整个天地转变为一片虚空，橘色长发的女孩飘浮在天地中央，表情空茫。
石玉正想问苏律这是什么情况，就听到黛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我……我是谁？我是黛。明万历年间生于四川蜀地，家中有七位兄弟姐妹。因为发色奇怪被视为不祥，家人疏远、族人惧怕，我讨厌我的发色。”
“我虽父母双全兄弟姐妹众多却依然孤身一人。百年后，我成年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家乡，四处流浪。见识多了，认识的朋友多了，我的心胸渐渐开阔，对于一些事物也不再强求……”
“这是新的推衍方式吗？”石玉忍不住问道。
苏律点了点头：“对，这种最省资源。”
黛没有起伏的音调仍在继续：“时光飞逝，到了1912年，下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旧思想激烈碰撞，从未有过的风潮吹过整个九州。我在这种激烈风潮下，远渡重洋来到英国，却遇见了那个人。”
他叫修，是西方吸血一族的成员，笑起来却像西方中传说中的神使——天使。和守礼内敛的中华精怪不同，他热情奔放，豪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他是第一个称赞我发色美丽的人，面对他的追求，我无法抗拒。
这是我第一次陷入爱河，几乎燃烧了整个灵魂。可惜没过多久，我们的恋情遭到反对。
那时清朝灭亡，中华大地与西方列强不断交锋，与此同时，上界东西两方因为下界也开展战争。父兄不许我和西方妖魔交往，长兄赤叶更是下了禁令，如果我不离开他，就格杀勿论。
我不愿意离开他，他也不愿和我分开。于是我们隐姓埋名，开始了逃亡。
“我们引来了追杀。除了我的家人，修的族人也参与其中。我们从伦敦一路逃窜，终于辗转来到非洲大陆的一处偏远之地。无止境的奔逃让我们身心疲惫，在绝望的时刻，长兄赤叶亲自来追杀我们，我们输了，修也因此被赤叶杀死，我非常痛苦、非常痛苦、非常痛苦、非常痛苦、非常痛苦、非常痛苦……”
原本平稳叙述的女声忽然变得诡异，仿佛卡碟了一样重复一个词语。天地出现裂纹，好像又要崩溃一次。苏律眉头紧皱，双手飞速结出一个印记，命令道：“继续推衍！”
周围震动了一下，那些裂纹逐渐修复。可是虚空中的黛表情越发空茫，脸上竟然也出现了裂纹。苏律神色凝重，道：“怎么会……”
黛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模样也越来越恐怖，整个人看不出形状，最后逐渐笼罩在一片黑雾中。石玉和苏律都死死地盯着那团黑雾，唯恐再出什么异变。过了很久，黑雾忽然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非常痛苦……”
“这不是黛小姐的声音！”石玉惊呼。
苏律神色严肃，紧皱的眉宇表示他并不平静。
“非常痛苦……我们一路逃亡，每杀一人，心中就沉重一分。”那个声音仿佛呓语，“终于有一天，我们到了极限，大吵一架过后，修心灰意冷，一个人离开了。我一个人在世界上流浪，一边寻找修的踪迹，可是就在此时，赤叶从天而降，抓住了我。”
“赤叶对我的兄妹之情十分淡薄，要用我做诱饵引修上门。我趁着赤叶不备，身受重伤逃走，可是我被赤叶抓住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我害怕修落入陷阱，就装扮成修的样子去赴约，然后，我不敌赤叶，即将死在他的手下。”
“一切都结束了，赤叶走了，我也快死了。在弥留之际，我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喊，呼唤我的名字。”
“是他……就算我将死，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我睁开双眼，断断续续说：‘修……活下去，不要为我报仇。’”
“我死了。他如行尸走肉，整理我的遗物，并烧毁了那本日记。在某日夜里，他施展了禁术。这门禁术可以将一个人彻底抹去，灵魂、肉体、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即将变成另一个人。从此以后，他变成了我，我失去了那段记忆，在这个世界独自生活下去……”
“不，不对，他变成了我，那我……我是谁！我是黛还是修？我——是谁？”
一阵死寂。苏律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愿承认自己是谁吗？”
那层黑雾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男人。他拥有一头金色卷发，碧绿双眸以及蔷薇色的嘴唇，充满魔性之美。但是他不是黛，而是修·兰斯洛特·斯图亚特。
他苦笑：“原来，我才是修。相由心生，相由心生。”
……
冷香散去。石玉睁开眼，对面原本妖娆的女性身姿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金发碧眼的苍白青年。苏律打开窗户，散去满室氤氲，那三角香炉已经失去了色彩，化为一片灰白。
黛，不，是修坐正了身体，疲惫地揉揉额头，吐出流利的中文：“我这算是作茧自缚吗？”
“你一直以黛的模样，黛的思维活着。”苏律轻声道，“现在你清醒过来，大概就是黛的意思吧。”
修低着头，苦笑了一下。
苏律又说：“既然醒过来，不如以修的身份，继续看看这个世界吧。”
修微微一笑，唇瓣如蔷薇绽放：“不，请再次向我施展禁术吧。”
他看着苏律和石玉震惊的眼，笑得越发灿烂：“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没有她的世界，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的眼前浮现出黛橘发飞扬的身姿，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下：“黛，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颜色。”
……
一个小时后，黛和苏律、石玉道别，走出凌霄宫。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还花了一大笔钱。但这些无损于她的好心情，她戴上耳机加快了脚步，橘发在身后飞扬。
石玉站在二楼望着她俏丽的背影，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真相中。不知怎么，她居然有点羡慕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