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太子爷的确走到了她的心里。
女孩在月辉里,看到一个俊秀的男子在花海里穿行,像趟过一池碧波,款款而来。
太子爷实际上还有点迷糊,他在花丛里,其实还崴了脚,太子爷多好面子,不好面子也不会真给苟富贵那么多钱,直接打一顿轰走就是了,太子爷就是好面子,强忍着才没有呲牙咧嘴,待走近女孩,他拿出自己最优雅最有磁性的声音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死了,可她抬起头,天幕之上星光一片,花海之中萤光点点,“这里是天上吗?我死了吗?”
太子爷笑,“你没死。”
“我记得我死了……”她审视周遭环境。
“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她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把手上的血污给他看,“你看这个……”
太子爷看罢,摸摸下巴,假意思索,“是,你可以说,确实……曾经死过……”
再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他转移话题,“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记得?”
“嗯,”她道,“你说过,要带我去看蓝色的花海,是叫佛堕花对吧?就是眼前这些的花对不对。”
太子爷点头。
“我看到了,真美!”女孩欢欣起来,过了一会儿又低沉下去,“活着的时候我没见过这么美的花,死后见一见,我在人世间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话说的倒很老成,太子爷觉得有趣,故意问她,“你看,现在你能看见东西,能闻见花香,能走能跳能说话,怎么总觉得自己死了呢?”
她拿袖子又去抹嘴角血迹,慌忙拿给他看。
太子爷身子往后一躲,连忙摆手。
她道,“我现在变成鬼了啊,自然是能走能跳能说话。”
“你变成鬼了?”太子爷扑哧一笑,“那我是什么?”
“你?我知道,你是黑白无常,你要带我走对不对?”
太子爷从杂草堆上起身,“黑白无常是假,带你走是真的。”
女孩也站起身来,身高恰好到太子爷的肩膀。
闲聊了许久,也该说正事了,太子爷清朗的声音在女孩耳边响起,“你真的没死,佛堕花有使人假死的效果,取佛堕花根制成的药丸可令人屏息一整个日夜,药效过去人自然也会苏醒,刚才……不,昨日,昨日你吃的那个就是佛堕花根做的药丸……你看自己现在这般,像是已经死去的样子吗?”话毕,展然一笑,仿佛星光粲然,恍如错觉。
“那我真的没死?”女孩道。
听起来好像还不高兴,太子爷便问,“你不喜欢活着?”
女孩就缄口不语了。
太子爷这次扮演的人叫宋丹良,这个人其实就是太子爷的五皇叔,是当年大名赫赫的狄兰王宋挚,丹良是他的表字,太子爷这种小辈不熟识。
太子爷和宋丹良两人气质有许多相同之处,譬如两人五官棱角分明,端着严整肃穆的架子,笑起来却十足温暖,令人如沐春风。阿邯想,这大概就是亲叔侄吧……
接着太子爷拉着女孩在花丛中散步,好让她活络一下筋骨。
太子爷一边和她散步一边又跟她讲了人一生中的三次死亡,第一次怎样,第二次怎样,第三次怎样……
看,现学现卖,我们太子爷真是脸皮厚。
女孩听的饶有兴致,大眼睛闪光似的看着太子爷。
“我母亲说,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不想活着,因为活着太痛苦;犯下滔天罪行锒铛入狱的人不想活着,因为没有自由太难熬……”
太子爷道,“那你呢?”
“我想活着,”她十分肯定地道,“我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没有自由,但是我很想活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向远方,突然泄了气,轻叹一口气,“可我就算活着,也没有去处。”
太子爷没有说话。
月光洒下来,远山是黑色的剪影,这一片花海却被照的很明亮,月光银白,好像落下一层细雪,白衣男子离少女有三步远,只见他缓缓伸手向她,手心朝上倾斜,是要执手相握的郑重姿势。
少女微怔,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眼里一瞬间升腾出各色情绪,由疑惑、震惊到迷茫、欣喜,时间仿佛过去好久好久。
男子显然耐心很足,微风吹着明亮的萤光从他指尖掠过,少女终于把手交上。
两手相握,像是无声的誓言。
然后,少女又郑重抬起另一只手,也覆在男子微凉的手背,倾心交付,毫无保留。
这是四十年前的春日,宋丹良带走了她,亲手在她的腰上系了两枚铃铛,并给了她一个名字——解铃。
“解铃,我就叫解铃了吗?”
他问她,“你准备好接受这个新名字了吗?”
“准备好了。”
“你也要准备好忘记你以前的名字,忘记以前的一切。”
“好,我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