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旖霞院已十日有余,是被人贩子捉住卖进来的。
从踏出雍海轩的那日起,她便再无依傍,虽有人在暗处时刻保护,但也只会在危难时刻现身相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因此计划能否实施,就全靠她自己了。
她混在流民当中,此等姿色不多时就引起了人贩子的注意,顺理成章地被高价卖入滕丰最大的歌舞坊旖霞院。老鸨见了她的姿容乐得合不拢嘴,立时当作重点对象培养起来,定为下月花魁竞选的种子选手。
滕丰的花魁竞选一向是盛况空前,天南海北的美女云集于此,争妍斗艳,文人雅士和达官贵人也都争相比拼,看谁能获得美人的芳心。
去年的花魁正是旖霞院的头牌——淑瑶,当真是艳若桃花、肤如脂玉的美人,初夜拍到了两万金的高价,一直无人超越,京城的显贵争相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对于今年的竞选,淑瑶更加重视,若能蝉联魁首,她的身价必将再翻一番。可自从得了蔚念,老鸨如获至宝,日日围着她转,再不把淑瑶放在心上。淑瑶气得咬牙切齿,处处为难,蔚念却事事笑着应承,从不反抗,弄得淑瑶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伤不到根本。
花魁竞选之日,汐川河岸披红挂彩,宾客云集,俨然如诗人笔下的秦淮美景般美人如画,盛况空前。旖霞院作为行业龙头,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坊间一直流传,今年旖霞院邀请了风流倜傥的御前红人九王爷来做主评官,因此各路逢迎拍马之辈愈加踊跃,使得今年的热闹程度较往年更盛。
意料之中,蔚念一亮相便引起了强烈反响,众宾客先是呆若木鸡,继而一阵骚动,久久不能平息。
蔚念向台下望去,一眼就看见了众人簇拥之下的九王。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那人面容俊朗,有天人之姿,气韵卓然,有俊杰风范,并无她以为的丑陋粗鄙或嚣张跋扈。
他向台上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正巧她也望过来,他本以为她会怯懦地移开目光,或是对他暗送秋波,她却都没有,只是淡然地回望着他。
亮相之后,余下的比赛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因为胜负已经太过明显。每当蔚念出场,台下便沸腾得几近失去控制,而其他人出场时,便只有寥寥数人鼓掌。毫无意外的,蔚念轻松夺得花魁,气得淑瑶刚回到后台便砸了东西。
然而花魁竞选却并非今年的重点,紧接着的初夜拍卖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旖霞院的老鸨早就看准了蔚念会夺得花魁,因此特意将她的初夜拍卖定在了竞选之后。
比赛时蔚念便看出九王对她兴趣浓厚,凭借美色潜伏到他身边的计划已成功了大半。然而拍卖会开始前,却传来了噩耗,九王称有紧急公务,起身便走,任老鸨怎么劝也没劝住,就这样扬长而去。
这该如何是好,若九王不在,一切行动便都失去了意义。蔚念急的团团转,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掀开遮挡后台的帘布一角偷偷向台下望去,众多宾客中果然不见了九王的身影。她扫视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
放下帘布,她转身拉住老鸨,满是哭腔道,“妈妈可要帮我,将那九王劝回来吧,人家的初夜只能留给这样的公子,才不要给那些粗鄙大汉呢。”
“快别哭,”老鸨见蔚念眼泪都要下来了,忙劝道,“马上就要登台了,可不能掉眼泪。”
正在后台补妆的一众香艳美人回过头来瞧热闹,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蔚念哭得梨花带雨,老鸨急得脑门都见了汗,堆上笑容劝道,“好姑娘可别哭了,已经再三派人去请了,等一会儿,忙完公务九王准回来。”
“才不信,定是哪个小贱货得罪了九王,故意断送人家的前程。”蔚念哭得更凶了,“妈妈你看下面正中坐着的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眼神色眯眯的,像要把我吃掉一样,若是被这样的人拍走了初夜,人家只好一头撞死啦。”
听了这话,淑瑶脑中立刻浮现出蔚念被那野蛮粗人蹂躏的样子,没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还笑,”老鸨回头狠狠地挖了她一眼,见蔚念哭闹着不肯上台,便厉声斥道,“赶紧下去招呼客人,你们都去!”
美人们哄笑着往外走,淑瑶出来一看更乐了,原来蔚念口中的大汉正是旖霞院的常客,骁勇大将军达蒙。看他那一脸色相,淑瑶心上一计,快步走过去,俯身便在他身边坐下。
“将军,怎么这么久没见你来,人家都想你了呢。”淑瑶乖巧地挽住他的胳膊,他趁机在她腿上捏了两把。
“最近破事太多,今天可算得了空,这不特意来找你了嘛。”见她这般撒娇,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朝她娇嫩的脸蛋亲了过去,大胡子扎得她娇笑连连。
淑瑶推开他,嗔道,“你哪是来找我的呀,怕是来争美人的吧?”不待他辩解,她却道,“不过今年这位花魁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丰乳细腰,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连我都要自愧不如呢。”
这话不禁让他浮想联翩,对那美人更添一份志在必得的决心。
等候良久,宾客们都快不耐烦了,美人才款款登台。不同于刚刚花魁竞选时的热情火辣,这会儿美人眉头紧锁,却更加我见犹怜。
竞拍开始,男人们热血沸腾,很快就将价格叫到了十二万金,远远超出历史最高价十万金。淑瑶嫉妒得直跳脚,强忍着怒火对达蒙柔声道,“将军快出价呀,可不能被那土财主抢了先机。”
达蒙本已有些犹豫,被淑瑶一撺掇,便热血上涌,气冲丹田地吼道,“十五万金!”
这个价格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老鸨激动地喊道,“十五万金一次,十五万金二次,十五万金三次,成交!”
入夜,汐川河畔人声鼎沸,无数文人雅士慕名而来,虽不能拥花魁入梦,但姿态各异的衣香鬓影也让他们不虚此行。
达蒙在老鸨的盛情款待下踏上旖霞院顶层,弯弯绕绕好容易才进得内间,一介粗人才绕这几步路便有些不耐烦。开门见一桌丰盛酒席,美人款款自帘后走出,顿时心花怒放。
“将军,”美人盈盈一拜,巧笑道,“果然是英雄气概,小女子久仰大名。”
达蒙豪爽一笑,两步便入了席。老鸨见蔚念并未又哭又闹,这才放心地退回去,识趣地将门轻轻关好。
美人玉手执壶,为他斟满一杯上好的美酒,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遂举杯道,“今夜将军为奴家一掷千金,不胜感激,能得将军赏识,实是三生有幸,仅以此酒聊表心意。”说完便一饮而尽。
这番话令达蒙十分舒坦,他哈哈一笑,也举杯饮尽。放下酒杯,伸手便要拦美人入怀,不料美人却轻巧一闪,躲开了。达蒙以为她是在玩欲拒还迎,长臂一挥又去扑美人,美人被他扑个正着,顺势软软地靠在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达蒙心情大悦,不料美人却蹙着眉,泫然欲泣。“怎么了?你不愿意?”
美人拭去眼角的泪珠,潸然道,“怎会不愿,只是……只是奴家怕害了将军。”
“害我?这话怎么说?”
“能与将军春宵一夜,本是奴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是今日花魁竞选时,九王殿下早就看上了奴家,不来竞拍奴家的初夜,也不过是顾全皇家的颜面。”
“什么?小九看上你了?”
“奴家不敢撒谎,九王殿下早就派人递了话来,叫奴家不许接客。”
“若今日奴家伺候了将军,日后九王殿下怪罪下来,奴家倒是豁的出去,左右不过一死,只是担心将军,伤了忠勇护主之名,又恐遭人记恨。”
达蒙大为不悦,一把将她推开。美人膝行至他脚边,伏在他腿上,泪眼朦胧道,“听闻九王殿下对您一向赏识倚重,奴家实在不忍心让您二人生了嫌隙,如今只好一死了之,还望将军今后能记挂着奴家,也全了奴家的一片痴心。”
言罢,美人便起身朝柱子猛地撞去,幸好达蒙眼疾手快拦住了她,不然这世间难得的尤物便真要就此香消玉殒了。
“你这是做什么?”达蒙不悦道,“我何至于和小九抢女人?罢了罢了,明日便送你去九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