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十里繁华。
楚国都城滕丰地处江南,初春时节一片烟雨霏霏。然而宫城恢弘,商客云集,街市绵延数十里而不绝,一派繁荣景象。大楚立国百余载,一直雄踞中原,几代帝王励精图治,终成就了盛世景象。
雍海轩便是这片繁华中的一隅静谧之所,虽地处闹市,却别有洞天。表面看起来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家宅,然而入得内院,却是一处独具韵味的园林。沧澜江水自地下暗渠引入园中,形成一片独特的活水湖。与普通的人造湖景不同,这片湖水不但能随着江水涨潮落潮,更能带来新鲜鱼虾无数,如同将浩荡江河凝缩于园中。
自入京以来,蔚念便被太子安顿在这雍海轩中。园中下人不多,统共只有一个侍婢,两个扫洒嬷嬷,一个厨娘,两个粗使长工。下人们不知该怎样称呼蔚念,便只叫她姑娘。
与蔚念一同住在雍海轩的,还有莫英。
那日在城平关外,找了一天一夜,林朔终于找到了莫嫂一众的尸身。只有莫英被莫嫂护在身下,保住了一条性命,其他人均在雪崩中丧生。
莫英和蔚念在高烧中昏昏沉沉地被抬进了城平关,没有见到莫嫂等人的最后一面,她们被永远的埋在了那片大雪之下。
那日救了他回来,蔚念便向太子求了恩典,让莫英跟着自己,保他一条生路。太子应允,便让莫英和她一同住进了这雍海轩。
可莫英毕竟还是个孩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失了精神气,终日一声不吭地坐在廊下发呆。只有午夜梦回时,想着父母纷纷惨死,才会跑到蔚念房间,窝在她的榻上咬着牙流泪。
他的悲伤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回到京城后,蔚念便再也没有见过太子。直到这一日雨后初晴,终于有人叩响了雍海轩的大门。她满怀欣喜地迎过去,来人却是林朔。带来的不是太子的消息,却是她和莫英的身世。
“你原本姓林,父亲林鸿才曾是朝廷重臣汤乐安的侍卫,七年前便在汤乐安通敌叛国案发时被一同剿杀。你是林鸿才买来的一个胡人舞姬生下的庶女,并没有什么名分,你父亲却对你疼爱有加,另置宅院安置你们母女。因未录入族谱,当年才侥幸免于诸九族的刑罚。”
“这些年你娘亲一直带着你隐姓埋名,四处漂泊,辗转于各个歌舞坊。直到数月前,天狼军的一名士官看上了你,硬要霸占,你娘亲为保护你被活活打死,你也伤的不轻,被扔进了死人堆,辗转流落到了关外苦寒之地。后来正赶上殿下率军亲征,才被当作难民带了回来。”
林朔顿了顿,又转向莫英,“你父亲本是一名普通士兵,而统帅为了自己的功绩,毫不怜惜士兵的性命,逼着士兵冲锋冒进,才使得你父亲战死沙场,尸骨都无人掩埋。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应该都记得了,你母亲带着你辗转流离,却还是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林朔注视着蔚念和莫英的面孔,神色凝重道,“而造成你们至亲亡故、漂泊无依的,正是同一个人——汤乐安案的主查人、天狼军的统帅、皇帝面前的红人——九王爷楚文浩。”
“这些年来,九王一直嚣张跋扈,结党营私,使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屡遭排挤、朝不保夕。他还是个战争狂人,怂恿皇帝一次次发动战争,使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殿下忧心百姓和社稷,却无力将其铲除,已经缠绵病榻多时了。”
了解真相后,莫英的所有哀恸都化成了愤怒,仰天嘶吼道,“我要杀了他!”
对于身世,蔚念却并无过多悲伤,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然而听到林朔说太子因九王的排挤而缠绵病榻时,内心的心痛、愤恨却异常清晰。
她忽然发现,自己真实地爱上了那个温文儒雅、品行高洁的男人,那个她费尽心机接近、他却轻易给予了宽厚与包容的男人,那个让她不再自卑、不再孤单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愿意拼尽全力,付出一切。
“如果你们想为亲人报仇,现在有一个机会。”林朔神色凝重地望着二人,他们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朔,等待着他的下文。
“刺杀九王!”
二人不禁吸了口气,互相回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的力量,于是齐齐向林朔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骤然忙碌起来,在行动前,必须要把蔚念和莫英培养成最顶尖的刺客。
林朔亲自教授二人弓马骑射、近身格斗等功夫,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体能、耐力、力量、技巧。几天下来,二人全身的每一寸筋骨都如同被人打断了一样,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原本林朔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也鲜少与人亲近,如今做了教练,更是面容冷峻、严厉苛刻,二人背后都叫他大魔王。
然而功夫身手却并非刺客最重要的本领,传递信息、易容易貌、制毒施毒、投放暗器等,都是刺客必须掌握的手段,林朔专门请了各方高人前来授课。
蔚念身为一位化学系女博士,古人制毒方法对她来说根本就是雕虫小技。运用现代的化学知识,她的制毒手段瞬时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她甚至还组建了一间化学实验室,虽比不上现代的实验室设备精良,但同古代粗陋的铜炉瓦罐相比,简直是外星人的产物,令林朔不远万里从迷瘴之地请来的巫蛊大师瞠目结舌。
此外,在学校时她还攻下了生物学双学位,因此对于生物制药也颇有研究。在这科技落后的古代社会,虽然继续前沿科学的研究不太现实,但制作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药,对蔚念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当蔚念制作的西药在穷苦病患身上展现出神奇药效的时候,那巫蛊大师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除了杀人的本事,蔚念更需要掌握的,是迷惑男人的本事。
林朔特意请人教授蔚念歌舞器乐,原本她极不擅长这些,然而这副新身体仿佛保留了原来主人的灵性,仅仅练习了几次,蔚念便可如轻巧的飞燕般翩翩起舞,形容妖娆,舞姿婀娜。
春去秋来,蔚念一路进步神速,莫英虽不及她悟性高,却也勤勉刻苦,练就一身本领。终于有一天,林朔遣散了所有师父,将二人叫到面前。
“如今你们已经学有所成,我们的计划终于要正式实施了。下月初十是滕丰一年一度的花魁竞选,蔚念须拔得头筹,引得九王注意,从而潜伏到九王身边。莫英负责隐在暗处,与蔚念接应,保证消息传递。你们准备好了吗?”
二人郑重点头。
林朔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盖子,两枚药丸躺在盒中。“这是忠魂蛊,是为殿下最忠诚的战士准备的。服下此蛊,平日不会有任何异样,但须月月服用解药,若不能按时服药,则会内脏腐烂而死。”
这不是小说中的狗血情节吗,居然在这里出现,蔚念一时也是醉了。正在犹豫间,莫英已拿起丹药一口吞下。蔚念艺高人胆大,心道左右不过是种慢性毒药,化验下成分自然能解,便也拿起药丸送入口中。
入夜,蔚念久久不能入睡,披衣坐起,燃起灯盏,又一次将那一盒书信拿出反复翻看。那是她和太子之间的往来书信,一封封一件件,写满了倾慕,诉尽了相思。
长久以来,他们虽未见面,却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开始时还只是天南海北地聊些各地风土之类的话题,渐渐地他的博学、体贴让她愈加心动,俨然有种网恋的感觉,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等着林朔将书信带回来。
林朔曾反复叮嘱她要将书信尽数销毁,但她一直舍不得,偷偷藏着,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翻看。然而明天就要踏出这道门开始行动了,这些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也不得不销毁。刺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身份干净,万不可露出蛛丝马迹而暴露了主人。
她将信一封封地在灯盏上引燃,望着飘落的灰烬,胸中不禁一阵失落的疼痛。明日就要出发了,前路如何,虽然计划周详,却还是不由得让人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