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独面前,记忆便犹显得清晰;当时正值大业年间,李渊因与隋炀帝有怨,故被贬太原留守,举家迁往了太原!那个时候,李世民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桀骜张扬,天生一张俊拔飞逸的脸,不知魅惑了太原城中、多少的名媛闺秀,上门说亲的就已是不鲜;可每当李渊夫妇对他稍一提起,李世民就总会旁顾左右、刻意地回避,令谁也无法揣度到他的心思;虽说他现在年纪尚轻,但,终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难免让人心急……
“你看看世民,一天到晚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好像天下女子都配不上他的样子,都是你,从小惯坏了他!”
李世民接连拒绝了三门婚事,惹得李渊甚为恼火,不禁对妻子窦氏抱怨了起来;可窦氏却只是浅叹一声,摇了摇头:“只是我惯着吗?你不也是?自他八岁时,与你偶谈过一次兵书后,你便不知要如何捧着他了,我要是说上两句,你就反要与我为难,这会儿却又怪起我来了……”
窦氏责难的语气,让李渊一怔,顿时语塞,吞吐了起来:“你看,这说着世民呢,你又扯上我干吗?你说,咱们世民会不会是……有了别的心思?不然,怎也不可能,就一个也看不上啊?”
窦氏浅浅一笑,眉宇间却带了些嘲弄的神色:“哟,你这,可算是看出来了!我本是正要和你说的,你却数落起了我的不是,这才又咽了回去,这依我看啊,这孩子,心里怕是有人了……”
“哦?”
李渊深眉稍展,倒似是来了些兴致:“还真是吗?这倒奇了,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会有这般的本事?”
窦氏无奈地轻叹,低眉而笑,想李渊纵是操心,恐也只是瞎操心而已:“你啊,真是粗心,你就不见咱们世民,成日地就往高家跑吗?你知道他,就单只是和无忌那孩子要好吗?依我看啊,怕不尽然,高家……不是还有一对如雕似玉的女儿吗?”
对啊!李渊顿时恍悟般、亮耀了眼眸,烦燥的情绪,似也悄然地卸下了眉心;高家的女儿!李渊不由得暗喜,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好,莫说与高家是门当户对、向来交好,就是高家那一双女儿,仙姿玉致的,却也配得上世民,心里竟不禁有了些期许……
正如窦氏所言,李世民自从来了太原,便一直与住在高家的孩子、长孙无忌颇为投缘,两人常在一起,久而久之,出入高家便已如自家般随意,高家人也渐渐地不再把他当作外人……
这日,天气晴好,李世民便约了长孙无忌和高家的姐妹外出打猎,如常的,他都会早些来到高府,站在回廊里,倚着回廊的漆柱,悄悄地偷望着高府的花园……
若说这高府的园子、虽是精制,却也并没什么独特,一样的碧林修竹、丽藻春葩,与自家的比起来,倒也未见得强。可他,却每一次都要久久地停留,凝眸而视,不是看那春光秋色、暮云苍树,而是那碧树下、林荫里,静坐于石桌旁的女子,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那里,或安适地持书而读,抑或是浅凝地对棋冥思,虽是相仿的年纪,却似多了几分空幽的寂寥……
想想该是一年前吧,自己是同样地来找无忌,也亦是同样地站在回廊里,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女子,那天的她,独坐在院落里,似是怀了些心事的、抚弄着瑶琴,琴声淙淙、萦流于纤纤的玉指间,低吟浅诉、迷茫孤凄,令人闻之不禁悲切,顿生萧索之意;自此,他的眼神,就再难离开那个抚琴的女子,来往于高府之中,自也从习惯变为了刻意,只为能够远远地望她一眼、如此而已!纵使她眼中的自己,并与常人无异……
“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不知何时,长孙无忌已经站在了身后,随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望了过去,却并没有注意到李世民黯然的神色;是的,今日的园中,景色依旧,却独不见了那持书的女子,令李世民的心中顿感落寞,似是缺少了什么般,无意地凝蹙起了眉心:“没什么,走吧……”
李世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可打猎时,却明显没了心情!纵是高家姐妹,如何的花枝招展,竟也换不来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可是,自那之后、一连几日,他都再没见到那个女子,她是怎么了?是改变了习惯吗?还是另有原因?李世民心中不免忐忑、却又暗自犹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牵挂、如此心念着她?可她呢?就怕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自己吧,他想……
虽然,怕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但,他却终还是没能忍住,刻意地问起了无忌:“无忌,怎么最近,都没有见着无忧妹妹呢?”
李世民突然问起无忧,倒让长孙无忌有些意外,侧目望向了他:“怎么?你常见她吗?她又不喜欢热闹,本就是不常见的吧?”
长孙无忌探究的话语,让李世民略显尴尬地别过了头去、撇开了关切的眼神,却仍不甘心:“不常见,又不是不见,问一问……不行吗?”
李世民突然的正色,让长孙无忌一怔!随而,便是一声轻笑,竟自带了些嘲弄的口气:“行!行!谁敢跟你说不行啊?她啊,最近身上总是不好,所以少出门了,多是在房中休息,你呢,自是见不着她了。”
病了!
李世民一惊,这一层、自己倒是从没有想过!心中丝丝的怜意,顿时便倾漫至了高扬的眉宇,竟忘记了掩饰……
原来,那个令他犹是难忘的女子,便是长孙无忌的妹妹——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