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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活泼=活生生的泼妇

1

从那以后,如果再有人提起网络游戏,紫伊就会报以矜持的一笑:“那是个罪恶的地方,男人都需要补肾。”

我也问过她,既然对他失望了,为什么不立即回来?她笑了笑,说毕竟是曾经山盟海誓过一番的,她不相信爱情直通向床,她还希望这男孩子能亲自来向她道歉,做出让她感动的深情告白。可惜,没有。

当晚,我跟紫伊住在一起,用她的身份证又开了间单标,也在四楼。

紫伊的情绪不好,看样子晚饭也没有吃。我跑到孙姜屋里商量领她出去散散心,顺便吃个夜宵,孙姜自告奋勇陪同:“万一碰上阿宝那狗日的,先揍他个全身不遂再让郑家妹子亲自出手教训;万一碰不上,我也可以给妹子当个拳击陪练,哥这一身皮肉厚实着呢!”

我冲他翻白眼:“我呸,你是人家什么哥啊?”

“姐夫哥呗。”孙姜摸摸头,笑了笑,样子憨厚得跟长工似的,还是个观音土吃多了的长工,腹胀如蛙。

我继续对他强呸:“紫伊是独生子女,可不带你这样诋毁郑伯母的!”

孙姜悻悻然:“观音姐姐也是姐呀。”

“对对,还有芙蓉姐姐。”我好心提醒,“跟那玩意儿结婚多好呀,全国人民都拿你当活烈士看,八宝山就算破坏绿化也得给你掘一坑。”

叫她“玩意儿”没错,我拒绝承认跟她是同一物种。

真崩溃,见过找抽的,没见过扭成S状找抽的,就是蛇扭成那麻花样也该脊柱变形了。

孙姜曾经在QQ上埋汰我说:“你就是把小肚子肉挤上来也不如人家半拉胸高。”我愤慨地按了电脑的肚脐,仰天长啸:“娘的,胸大了不起啊,再大也不过是俩哺乳工具嘛!”

“就是!”苏涟在一旁同仇敌忾地说,“A罩没有关系,挤一挤还是有沟的。”

两个人狂笑,顿觉重挫了敌人的气焰。

不过,胸大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记得20世纪80年代有个很火的杂志上有篇小说,褒扬巨峰女同志奶孩子方便,娃在背上饿了,直接解开衣服把胸脯往肩膀上一甩就成了,都不用费劲把孩子抱怀里,同时还不妨碍进行家务劳动。

孙姜气极反笑,指着我的鼻子:“你信不信我把你丢这儿?”

“不信!”

我毫不犹豫。

“你……”孙姜气结于胸,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定格为无可奈何,“算了,我跟你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我双手叉着腰仰头大笑三声,转身出去叫紫伊,心里却偷偷乐开了花。孙姜,我知道,就算哪一天我疯了,往死里踹你,撵你滚蛋,你也只会在我脚上多裹几层棉布,然后咬着剩下的布头等我体力耗尽。

走到门口,孙姜突然叫住我:“小白,你不是最恨阻止爱情的人吗?”

我慢慢回过头:“我不想阻止什么,真正的爱情我也阻止不了。我只想让她感觉得到自己还在被更多的人关心着,想让她明白,爱情或许是生命中的唯一,但绝对不是生命的全部。”

走了半个小时,紫伊一声不吭,像是舌头休克了。

我跟孙姜使出浑身解数没命地讲笑话,武汉要是有烽火台我都恨不得给她戏个诸侯。

就这么尴尬地走到一条街上,各式美食餐厅琳琅满目。

孙姜:妹子想吃点啥?

紫伊不吱声。

小白:天气热,吃点清淡的好。是吧,妹子?

紫伊点了点头。

孙姜:行,肉类里就数鱼肉最清淡,咱吃鱼。

小白:还吃肉?你看你那小肚子上,没别的,全是肉。

孙姜:废话,不是肉还能是啥啊?土豆?大葱?要不胸口再长俩倭瓜?

紫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赶快陪她一起笑,我边笑边谄媚地问:“阿紫,想吃点什么不?”

紫伊舒了口气,想了想说:“想吃碗猫耳朵。”

“啥?猫耳朵?”我吓了一跳,“都这么晚了,我上哪儿给你弄猫去?再说献馘这活计我也不擅长啊。咱不吃这么血腥的东西成不?”

紫伊白净的小脸蛋一红,小拳头轻轻捶在我肩上:“不是那个猫耳朵啦!”

孙姜嘲笑我:“白在祖国大西北上学了,猫耳朵跟猫耳能是一回事吗?”

我纳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猫耳朵,是运用撮、挤、揉、扯、揪等工艺对面团进行残酷虐待后制造出的一种食物,属面条科目,因状似猫耳而得名。”孙姜滔滔不绝跟个生物系讲师似的,“此物不易消化,非有强大胃动力难以将其摆平,能连进两大碗者,其胃动力之强大可与进口水泥搅拌机相媲美。”

咦,撮挤揉扯揪……无限遐想……不由得我芳心大动。

“对,猫耳朵是一种面食。不过,哪有那么可怕?”紫伊忍不住掩嘴囫囵笑。

孙姜跟着笑,神态温柔坏了。

这个没出息的,见了美女就把面部笑得跟热烘烘的大便一样,要不是图他埋个单,老子就现场揍死他。

武汉的面食品种不丰富,我们最终没有吃上传说中的猫耳朵,凑合吃了顿馆子。

吃饭的时候顺便讨论回去的事,紫伊说已经订了明天晚上的机票,晚上10点半能到,我决定让她先回去,我自己坐明天下午的火车,后天抵校。孙姜却坚持让我跟紫伊乘同一航班回去。我说没那闲钱,人机场又不收肉债。孙姜拍着胸脯说放心,有我呢,我给你买好机票。

靠,美女面前摆阔啊!我故意警惕地问:“这钱的来路还算正吧?”

孙姜一愣,巴掌又挥到我脑门上:“放心花吧,我就是坐了电椅也不会把你供出去!”

就这样,我人生第一次坐上了腐败的飞机。

孙姜送我们去机场,紫伊在网上看过“武汉521”的彪悍事迹,吵着要试试坐公交。车子刚刚滑出站台,有个大爷追在后面喊:“师傅,等一下!师傅,等一下!”司机于是停了车等他。大爷奔过来,一脚踏上台阶另一脚踩地,双手死死揪住车门上的扶手,扭头对着车身的站牌仔细地看了几分钟,最后摇摇头缩脚走开了。司机郁闷至粗口:“老子信了你的邪噢!”

候机时,我给宿舍打了个电话,苏涟接的,她说老项知道我没请假就离校了,非常愤怒,回校后最好悠着点。她还异想天开地给我出了个主意,带点武汉鸭脖回来孝敬他,证明我在武汉一直思念着老项——“脖子”。我极力赞美了这个创意,然后问她,小苏,你是在暗示我给你带点小酥糖回去对吧?苏涟害羞地说:哎呀,咱俩真是心心相印呀。我说你放心吧,咱俩不光心往一处想,劲也往一处使,我把小酥糖都给你费力吃光了。苏涟在那边郁闷了半天,恨恨地说了五个字:你这个吃货!

2

学校11点半关校门,机场离学校还远得很,即使打车一个小时内也不一定能到。有心想爬个墙头,一来紫伊这闺女连桌子都没上过,别说叫她亲自爬墙了,恐怕让她目睹我飞檐走壁都会吓得咬住小手绢;二来,万一不幸叫人告发到老项那儿去,只怕我小命不保。紫伊估计没事,她是大家心目中的乖孩子,铁定不会犯错误;一旦犯了错误,铁定是受坏人蒙骗。所以坏人铁定罪加一等。虽然文明校园不兴扒皮抽筋这一套,但万一弄个警告处分我也吃不消。

出租车司机问了两遍:“去哪儿啊?”紫伊眼巴巴地看着我。车窗外的夜色中闪烁着霓虹,我脑袋上方突然有个灯泡亮了一下。

“去东街,卡萨布兰卡。”

杨思冠没有手机,起初让我很是吃惊,这年代手机比普通话还普及到位,已经跟内衣一样成为人的基本装备,落实到男性就是内裤,因此我悲愤地指责他:“你为市容考虑了没有?不穿内裤就敢出门,万一裤链忘了拉咋办呢?嗯?你说!你说你说!”

要说这货买不起手机,人神共愤!我亲眼看见他买片绿箭都用粉红色的毛爷爷。

他羞涩地跟我解释:从前心里还有惦记的人,所以24小时开机,什么时候思念涨满了心房开始往外溢出就给她打电话,哪怕收到一个短信回复都欣喜若狂,可是慢慢地到了后来,一切都趋于平静,也没有像当初那样刻骨铭心挂念着的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同事朋友按几个键就找得到我,简直约等于唤狗器,我宁可独自在卡萨布兰卡待一下午,也不想去理会他们那些破事。

我郑重地提醒他:“老杨,我觉得你有点自闭。”

他拍了拍我的头,没有否认。

第一次进酒吧,紫伊相当警惕,死死攥着我的手,表情从容镇定得跟江姐赴刑似的。

酒吧里零落地坐着一些人,并没有寻见那熟悉的身影。丢丢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弹着吉他在唱那首最近很火的《寂寞沙洲冷》,嗓子有一点哑,鼻音有一点重,像是感冒了。

自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似人有情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地吹

不断拨弄离人的眼泪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伤感一夜一夜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

是慌乱占据了心扉

有花儿伴着蝴蝶

孤燕可以双飞

夜深人静独徘徊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

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

几天没见,他剪短了头发,冷峻许多。

我站在吧台前,向他招招手。丢丢看见了我,把吉他丢给乐队里一人,走了下来。

“嘿,你不是老杨那个小女朋友吗!”丢丢对我微笑,乌黑清澈的眼珠甚是勾魂摄魄,然后表情严肃地想我的名字,“你叫……那个什么小白?”

“伍小白。”

悲哀啊,怎么总成别人的女朋友,要是搁在旧社会,这身份就可以浸猪笼了。

“对对对,伍家妹子,这次我保证记住了。小白,老杨今天不在。”丢丢很精明,知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听他深情歌咏。

呵呵,他不在。淡淡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丢丢拉我们到旁边坐下,拿了几听啤酒推到我们面前,紫伊一脸惊恐,我给她换了饮料。

“怎么了你俩?做了啥错事叫老师放狗撵出来了?”

“我脸上又没写违法乱纪四个字,怎么老认为我干了坏事啊?就是学校关门稍微早了点,我们回校的车次稍微晚了点,正好没赶上回宿舍,也正好有机会来捧你的场。”

丢丢立刻问:“你们不会想在这儿待一夜吧?明天有没有课?”

“有。”

丢丢想了想说:“这样,小白,我今天刚好嗓子不舒服,你上去替我唱几首,你们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们没事……”

我还想狡辩几句,被他严厉地一眼瞪回去。

“少废话,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过夜?去,唱几首活泼点的,我含片亮嗓,一会儿就替你。”

靠,不就活泼点吗,老子活泼给你看看!保证是一活生生的泼妇。

我把外套一脱,还好里面穿的是T恤而不是老头衫,整整仪容跑上台去,抓过麦克风说:“萱萱的《我爱洗澡》,谢谢乐队哥哥们。”乐队一阵骚乱,但歌曲前奏居然还有板有眼,丢丢说他的这帮哥们儿会得多,果然直拼点唱机,下次我就点《蜗牛和黄鹂鸟》。

丢丢在下面以手扶额做崩溃状,手掌顺便遮住了脸,像个螃蟹横着向旁边撤退。

我边唱边跳地折腾完,居然有不少人鼓掌。刚才丢丢把情歌演绎得那么凄美迷离都没人扭头多看他一眼,我在这不要脸地捏腔装嫩大家反倒一起陪着摇头晃脑,这年头人都不知是咋地了,特别爱看姑娘家出丑。

离我不远有个小年轻起身问:“小妹妹,《我要我们在一起》会唱不?”

满脸猥琐相!不就是想听本姑娘在台上“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吗?让你得了这个逞我还能叫伍小白?我冲他微笑:“大哥哥,这歌很不适合你,社会主义社会是按劳分配的,你想跟谁在一起得用正当手段,万一你单方面地要了人家,你妈回头非上酒吧来抽我。”

一阵哄堂大笑,小年轻悻悻地说:“操,这卖唱的有点意思……”边说边坐了回去。

“朋友们见谅啊,妹子我年纪小,还有点人来疯,你们一鼓掌我就无法无天了,下首周杰伦的《双截棍》,谢谢乐队哥哥们。”我话刚说完,那个扎马尾的键盘手直接坐地上了。我早看出整个乐队就属他神态最不镇定,对突发状况失去掌控感的都是新手。我走过去,在琴键上给了一个调,用脸颊和肩膀把麦克风一夹,顺手把前奏弹了出来。鼓手和贝斯手配合得非常好,这种歌最忌重音,一不留神就会搞成农村摇滚乐。

以前在网上遇见过一个杰伦的fans,他骄傲地宣称“我没听过其他人能完整地唱出《忍者》的前半部分”,我邀请他语聊,然后现场唱给他听,他拼命挣扎说:“我不信!我不信!全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

我也喜欢杰伦,K歌时经常一手插兜一手拿麦沉声说:“大鸭好,我四邹杰run(第二声)!”

见到墙壁上背着壳的蠕动昆虫必喊:“好大只gua牛!”

深厚的感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Jay那些拗口的歌词我记得比“床前明月光”还熟。语文课本上那些古诗词要是能编成歌曲,背起来应该简单得多。

到钢琴独奏那一小段,忽然瞥见丢丢在身边,不知他是几时上来的,正提着吉他冲我竖拇指,军心大振。

我用手刀防御,横!漂亮的回旋踢。

这一次没有人鼓掌,全吹口哨了。瞬间仿佛置身在当年的钢琴比赛现场,我庄严娴静地将一首《致爱丽丝》弹完,风度翩翩地起身致谢,评委们正互视点头,尹风忽然带头吹了声口哨,他领来捧场的那一帮哥们立刻都拼命拍别人大腿吹口哨,像看脱衣舞似的。要不是我力气小,当时就扛起钢琴砸向那一片儿,灭他满门。

丢丢轻轻“嗨”了一声,我惊醒过来,回头问他:“你唱吗?”

他摇头:“今晚这里是你的地盘。”他的语气如此熟悉,尽是杨思冠的温和。

这时很多人在嚷嚷着点歌,我用一只手弹了个调子,然后把位置让给键盘手,走到台边,盘着腿坐下,低了头,心里慢慢浮现出曾经跟那个不爱听歌的男人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有个熟悉旋律的年轻声音叫起来:“是《白桦林》,朴树的《白桦林》!”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

偶尔抬眼,我竟看见杨思冠坐在紫伊身边,远远向我微笑,恍惚中好似幻觉。再定睛去看,他已经偏首去跟紫伊说话。

那清俊的侧面轮廓分明,搭在眼前微带不羁的头发……

终于一首歌唱完,余音袅袅未散,我把麦克风塞给丢丢,朝台下那个人奔过去,没留神足下踏空,“哎哟”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这一跤把我摔清醒了:傻妞,那是杨思冠啊。

“不好意思啊,小脑没发育完善,走路稍微有点疙瘩。”我站起来向纷纷拥过来表示关心的人群挥手致意。

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胳膊:“小白,碰着哪里没有?”

是杨思冠的声音。

“碰着天花板了。”我愉快地回答。

3

杨思冠车里的河马还在,我捅着它鼻子问:“喂,你不是没电话吗?丢丢是怎么找到你的?嗯?杨母鸡。”

“杨……母鸡?”紫伊一脸被口水噎到的表情。

杨思冠无奈地笑笑:“只是没手机,家里还是有电话的。”他开车时不爱说话,神态谨慎,好像“基地”的下个目标就是他这辆破车似的。他的《爱左手,往右走》里有很多精彩的句子,其中一句巨经典:这世间的男女哪有爱情,压根儿是生殖冲动。当时我对这姓杨的小子多崇拜啊,后来他跟我说这句话是抄钱钟书的。我也抄了钱钟书的话骂他:啊呸,老母鸡!

虽说“但吃鸡蛋,莫问母鸡”,但假如幸好这只鸡卖相佳,用以佐餐也是好的。

杨思冠颠覆了我对当代文学男青年的理解,从前我印象中的男文青约等于“流氓+文化”,现在这两样可以调转过来了,文化占首位。多年前曾有人问我喜不喜欢韩寒,我回答不喜欢,一般而言,会写文章又长得还耐看的男性,我都不喜欢。那种人脾气大,由于腹有诗书,发起火来尽得中华上下五千年恶毒之真传,怄死的人群呈辐射状倒地,腿还不甘心地抽搐两下。可杨思冠温和得像看着你长大的小舅,全无文人之小心眼,得空了还夸夸小朋友作文写得好,请伍小白吃个饭唱个歌什么的。

话说回来,如果韩寒愿意经常请我吃饭,我肯定也喜欢他。

“喂,又勾搭哪个妹妹气得咱老婆离家出走了?老实招啊,诱供不成我可就要逼供了!”我把手里的河马冲他晃晃,“我把这小靠枕给你贪污了,怕了吧?”

刚才在酒吧,杨思冠说他们家客房还空着,可以收留我们一宿,好歹洗个热水澡休息休息,免得一脸风尘让人怀疑咱学校的女大学生也在搞创收。我谨慎地问他有没有经过老婆同意,他说老婆不在家。嗯?难道又出去鬼混了?我只好安慰自己,这家两口子跟我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地球户口。

大概因为紫伊在场,杨思冠师德不保,有点无奈:“小白,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我叹了口气:“大家都在假装正经,那就只有我来假装不正经了。”

杨思冠侧目莞尔,不再跟我恼火。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很怕他真的生我气,就好像怕他讨厌我一样,就好像怕他不理我一样,就好像怕因为他不理我而那个侧面轮廓与他同样清晰的人也不理我一样。

心里发冷的那种害怕。

一年半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我开始生出白发,一根根不羁地夹杂在辫子里,很刺眼。许多同学问我为什么不染了它们,我总回答“以此向白发魔女练霓裳前辈致敬”,其实是因为你说过,最喜欢纯天然的小白。还有,左手中指的那枚纯银戒指褪了些色,蝴蝶的翅膀黯淡了,我才知道那个店主骗了我们,而你无法陪我一起去找他算账。戒指的颜色已经不再鲜亮,我仍不舍得将它取下,常常自己紧紧握住它,握得掌心生疼,疼得泪如雨下。你曾告诉我戒指的含义,“左手是盟誓,右手是婚约”,我一直戴着你的誓言,等着你的婚约。

从前不喜欢《神雕侠侣》,因为心爱的蓉儿成了鸡婆,而现在再读这个故事只觉刻骨铭心。

“16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

夫妻情深。勿失信约。

尹风,14年后,我们还能相爱吗?

杨思冠的家很漂亮,如果是他老婆布置的,我现在愿意承认跟她是同一地球户口了。

客房的主色调是嫩生生的青草色,一不留神就令人心旷神怡。淡绿色窗帘开满了野花,如果是白天,阳光照在地板上时,就会映出各种花的光晕。我喜欢得简直兽性大发,当时连占有男主人的心都有。

紫伊则对墙壁上的油画很感兴趣,小姑娘语态斯文,但眼里都放出绿光了。

杨思冠敲了敲门,探进半个身子说:“想吃点什么自己来挑,冰箱里还有不少熟食。”

其实我跟紫伊关系很纯洁,门也压根没关,别说老杨敲个门,就是闯进一屋子娱记猛按快门我眼都不带眨的。心里暗笑他假绅士真虚伪,抬眼看去,他换了上衣,条纹衬衣换成了宽松的白色大汗衫,光脚趿一双咖啡色大拖鞋,自然还老老实实长裤傍身。这个男人的任何样子都让人看着从眼里一直温暖到心里。

“随便给我整点粮食就行,我好养。”我抱着窗帘不撒手。

紫伊笑着跟他去了。隐约听见屋里有音乐在流动,是马郁的《一天死去一点》。我走到门边,看着他们在冰箱前认真讨论,然后端出几个盘子,一起走进厨房,取锅开灶折腾伙食。谁不以为这是小两口的幸福生活谁就是嫉妒。

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回去继续抱着窗帘子发呆。

手机响了,我看了看号码,是孙姜打来的,估计是快12点了催我睡觉的,所以不接。可手机没完没了地响,我只好接听:“什么事啊?”

“你回宿舍了没?”

不想让他担心,于是答:“回了啊,都上床准备睡了。”

“回屁!我刚打过你宿舍电话,你根本就没回去。野哪儿去了?”

“……”这娃咋了,瞬间成了发现老公彻夜不归的怨妇,还骂我。忍无可忍骂回去:“我回不回宿舍关你屁事!我隔三岔五才打一顿野食你管得着吗?”

孙姜呼哧呼哧直喘气,突然问:“郑紫伊呢?这大半夜的,你把小姑娘带着乱跑合适吗?”

原来是这个缘故,他是全心全意地怕我把纯洁的小妹妹带坏了啊。

我一字一顿告诉他:“放心,遇见军阀我就先让他铡,保证你紫伊妹妹完璧无瑕。”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姜分辩。

“那你什么意思?”

孙姜却又沉默着不说话了,半晌才说:“你现在在哪里?”

古人没说错。解释即掩饰,掩饰即事实。

“在老师家里。”还是不想让他担心。

孙姜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在这边都能听到他长长的出气声。

“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停了一下,他又添了句,“当然,没事也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汇报工作……”

“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个事儿妈似的。”

刚挂了电话,紫伊在外面叫我:“小白,来吃饭。”我一露头,她得意扬扬地把筷子递给我:“有你最喜欢吃的凉拌黑木耳。”

我看了看她,衣冠整齐,又看了看杨思冠腰上系的围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尝尝,是我的手艺。”杨思冠笑笑,“吃自己做的饭习惯了,不知道别人觉得味道怎么样。”

紫伊抢着说:“我会洗碗,我洗碗。”

“看来我只有吃饭这项任务了。”我认命地接过筷子。

味道不错,真的,我的胃很喜欢杨思冠做的菜。小时候,有个学姐拿糖诱惑我让我叫她阿姨,我不假思索地叫了声“阿姨好”,然后捧着糖屁颠屁颠跑了,心里还在想这姐姐真傻,有糖不要,光要我说两个字。我妈常跟我说:你以后最好能嫁个厨子,我就不用担心你们吵嘴了,只要能把肚子填饱你什么亏都肯吃。孙姜也说:要拐卖你可容易了,堵在你放学路上,拿点好吃的冲你勾勾手指头,你立马把小书包一丢飞奔过去。

而我自己,练了半年只练出“香蕉蛋黄泥”的本事,被尹风嘲笑为婴儿食品。

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好了,及时行乐,别再想那疯子了。

两双眼瞪着我。“有蚊子……”我讪笑。

收拾停当,洗剥干净,我跟紫伊头贴头睡在一起。杨思冠把灯都关了,回了房间,他动作很轻捷,就像突然停了电似的。房中一片宁静,能隐约听见他在隔壁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有时会突然停下,像陷入了思考,不一会儿,便又噼里啪啦起来。

“姐……”紫伊轻声叫我。

“嗯?怎么了?”我转过身面对着她。

紫伊的眸子在黑暗中明亮如星光,是两颗水汪汪的星:“我,我还是很想他……”

我良久无语,伸手环住她:“我明白。”

真的,撕心裂肺地想念一个人的心情,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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