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内政房,往坡上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院子外。
这院子的院墙很低,安元致先窜上墙头,看了一番。院内八九间矮房子连成一圈,圈内有七八跳碎石小道连着中心的一座亭子。
从何处着手?安元致犯难了,总不至于挨间屋子去看看吧,那里面可都是在睡觉的女人。
安元致下了墙头,把院内的情形给夏婕羽讲了讲。
夏婕羽道:“我可以进屋去看看。”
安元致只得将夏婕羽抱入墙内,坐入亭中,仔细观察这些房子。这些房子长得十分相似,灰砖青瓦,老式门窗。木门后有门闩,如果去挑动,很容易被发觉,二人只得打消了挨屋去探的念头。
窗棂后是纸窗,夏婕羽道:“要捅窗户么?”安元致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说道:“如此这般,实为不敬。”
突然,北面的一间屋子有个影子晃动,安元致凑近细看,里面却没有人,似有灯芯晃动,心道:“莫非那是罗素玄念佛的地方。如果里面没有人,那门一定没有门闩。”
安元致轻推那门,果然没有门闩。
安元致闪入屋内,屋内有一尊佛像,佛像前有供桌一张,庄严布上烛台两盏,香炉一个,木鱼一个。供桌前放了两个拜垫。屋子左右两侧各摆了两个书架,想必都是些经书。
安元致转身想走,夏婕羽却一把拉住他,把他轻推到拜垫前。夏婕羽先跪了下去,口中念道:“求菩萨保佑我家皓公子事事平安!求菩萨保佑我家公子顺利找到朋友的母亲!”念罢,叩了三个响头。
安元致心念一动,正在寻思是否要跪下来,却听到门外有吱呀声响,似有人开门,安元致赶紧抓起夏婕羽,闪到佛像背后暗处。
过了片刻,一女子推门进来。
安元致偷偷一看,差点跳了起来。那女子身穿素雅绸衫,四十来岁,容色清秀,她眉头紧锁,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母亲。
安元致心中碰碰直跳,想要走出去,夏婕羽却一把把他拉住,在他耳边说道:“你干什么?那可是三娘!”
安元致心中一惊,心道:“她怎么可能是三娘?可是,婕羽怎么会看错呢?虽然很少见面,但是怎么会把三当家的看错呢?莫非……莫非这人只是和母亲长得像!”
安元致定睛又看,那人眉头紧锁,轻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神智却很清醒,不似母亲略带呆滞的神情。确实只是相似,不是母亲,安元致顿时心中泄气。
夏婕羽见安元致神情萎靡,提醒他道:“听听他念什么?看看有没有线索。”
安元致被一语惊醒,心道:“对呀,我不是来找她的女侍的么?听听他说什么?”
安元致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听,罗彩玄声音很低,安元致只是听得几个字,什么平安、渡劫、保佑、致儿……
致儿!那是在说我么?安元致心道:“这罗彩玄怎么也知道致儿。莫非她的女侍告诉的她?”
安元致又细看那人,她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安元致坐在地上,脑袋有些混乱:“我的母亲怎么成了三娘?我该怎么办……”
我该冲出去喊娘吗?可是,我现在是力羽皓,是力羽皓!母亲认得出我吗?即使认得出,那又怎么样?对于假冒的力羽皓,大家会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母亲?怎样对待飞尔?怎样对待悦儿?难道,我们都要和特力罗同流合污吗?啊不!母亲怎么会与特力罗同流合污?她一心向佛,已经远离了那肮脏之地,只是一个肉身寄托在特力罗而已!母亲一定不愿意我和特力罗同流合污,一定不愿意!否则,怎么会让我在特力罗外长大?一旦我跨出了这一步,母亲将为难,飞尔、悦儿也将面临艰难的选择!毕竟,这是特力罗,深藏秘密的特力罗!来了,就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特力罗!
可是,母亲一定急切地想找致儿!我该走出去,和母亲说几句话!我该走出去,让她知道,致儿安好,不用记挂!我该走出去,给妈妈一个拥抱!……
安元致正犹豫不决间。夏婕羽拉了拉安元致的衣角,轻轻说道:“三娘走了。”
安元致探头一看,供桌前空空,拜垫上空空,佛堂内空空,一切恢复了平静,如同没人来过一样。
安元致长叹一口气,抱起夏婕羽匆匆下山,回了名苑。
安元致坐在沙发上,面如土灰,神情呆滞。夏婕羽双手托起安元致的脑袋,说道:“皓哥哥,别想太多,我们总有机会见到你朋友母亲的。”
安元致轻轻摇了摇半斜的脑袋,嘟囔道:“见到了。已经见到了。”
夏婕羽没有听清楚,把耳朵凑过来,说道:“你说什么?”
安元致又重复了一遍:“见到了。已经见到了。”
夏婕羽疑惑地问道:“见到谁了?”
安元致道:“见到我朋友的母亲了。啊不,见到我的母亲了。”
夏婕羽一惊,心道:“哥哥的母亲明明已经走了,哥哥在胡说什么!”连忙说道:“哥哥,你累了,上床休息一会儿吧。”
安元致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口中继续说道:“我不累,我不累。我母亲就是三娘,三娘就是我母亲。”
夏婕羽更是担心安元致,使劲抱起安元致,把他放在床上,开始在他头上按摩穴位。
安元致口中没有停,继续说道:“婕羽,告诉你个秘密。我不是什么力羽皓,我是安元致,我是安元致!”
夏婕羽道:“好,元致哥哥,你别说话啊,别说话啊,婕羽给你按摩,你好好睡一觉啊。”说罢,夏婕羽唱起了歌曲: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安元致听着夏婕羽甜美的声音,眼皮越来越重,缓缓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