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曹操在山阳郡,东平国,济北郡一路凯歌,青州黄巾或死或逃,剩下的都投降了,此时的曹操,当真是意气风发,黄巾军再不堪,也足足有百万之众,如今被他不到十万人马摧枯拉朽,岂不痛快?
但在东郡的许勇,就不那么痛快了。
他从豫州归来之后,基本没有触碰过东郡的事,每天都在家里陪着妻儿和母亲,他相信,在曹操的治理下,加上他的理念,东郡,济阴郡都会更好。
然而,如今曹操亲征黄巾,命他代为管理两郡,陈宫则依旧辅助他,于是,他开始查看这一年来两郡的事宜。
这一看,竟然让他有些触目惊心,倒不是曹操没有依照他的理念,大致的方向都没错,可是,其他地方就不行了,比如说,削减工匠和医师的俸禄和地位,士卒的待遇,本来已经不许买卖人口,如今却有不少世家豪强,本来已经逃出去了又回来,短短一年不到,竟然又是田地千倾,家仆数千。
要知道,当初黄巾之乱,兖州也是重灾区,多少世家豪强逃的逃,死的死,两郡之地,其实大多都被田恒,李乾占据。
为了这些土地,当初他们可没少下黑手,让士卒冒充盗匪或者黄巾余孽。
后来曹操入主东郡,在许勇的示意下,两家把田地都拿了出来,只留下少部分,全部送给曹操,以做屯田只用,并且许勇还告诉曹操,所有田地,全部收归郡中,不得私人买卖,百姓若是耕种不下去,可以转给郡中,而郡里可以给予一定的补偿。
而这个土地,不仅包括了原有的,还包括百姓自己开垦的荒地,不过百姓开垦的荒地,若是自己有种子,有牛耕田,而不需要向郡里借,那么郡中只收取少量的税。
但如今,单是许勇知道的,就不下五六家跑回来的世家豪强,竟然收回了他们昔日的田地以及佃户,还有就是普通边让这些所谓的名士,本不是两郡之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曹操或者陈宫请到郡中居住,这些人,少的也有千亩良田,数百家仆,这些田地,从何而来?
其实当初许勇曾跟曹操说过,但凡治下,不管世家豪强,其土地都需上报郡中,其税与百姓相同,并且,他们的佃户等,若是愿意脱离他们,世家豪强不得故意为难。
但曹操却犹豫的拒绝了,说这些事情需要慢慢来,若是逼得急了,恐怕两郡世家豪强都会反对他,况且,若是让世家豪强交的税与百姓相同,那么苦的还是那些佃户,许勇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没有坚持。
不过曹操也保证,后来的世家豪强必须遵从这条命令。
然而,如今两郡的卷宗之中,只有这些人名下的田地资料,而无税收等情况。
最关键的是耕牛,作为最重要的牲畜,郡中早已经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宰杀,若是病死或者意外死,也要报备府衙,方能宰杀食用,违者一律处以极刑。
先前还好,接近一年,两郡死亡的耕牛不到二十头,然而,就在最近两个月,到官府报备死的耕牛竟然超过近百头,而且多为那些世家豪强的佃户家的耕牛,而卷宗之中,仅记载着死因,超过一半是病死,剩下的多为意外。
许勇很清楚,因为耕牛的珍贵,导致牛肉一直都是世家豪强最爱的食物,经常用来招待朋友,至于耕地,反正又不用他们去耕,他们只要照常收租就好,那些田地,是由牛来耕还是人耕地,跟他们没有关系。
许勇当下这些卷宗,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去将郡丞请来。”
在身旁伺候的小吏拜道:“是,将军。”
不多时,陈宫匆匆赶到,见到许勇,也不行礼,直接问道:“将军命人寻我,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许勇知道这陈宫向来看不起自己,也没打算在他面前装什么,他将双脚交叉搭在桌子上不停摇晃,说道:“陈郡丞,这一年来,你打理两郡之地,劳苦功高,百姓也安居乐业,可见郡丞乃是有大才之人,尤其是,郡丞贵为两郡除了主公官职最高之人,却从未为自己和家族谋取私利,如此胸襟,让许某佩服!”
陈宫看着许勇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紧皱,但他忍住了上去暴打许勇一顿的冲动,或许是知道自己打不过?
说道:“若是许将军唤我前来,只是为了赞美陈宫,那么请不必,郡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告辞!”
许勇坐直身体,说道:“公台先生请慢,之所以召先生前来,乃是有事相询,既然先生事务繁忙,那许某便直说了,我受主公所托,暂时掌管两郡之事,如今有几件事情,让我颇为疑惑,所以才唤先生前来。”
陈宫面目表情的说道:“请将军名言。”
许勇说道:“昔日,主公入主东郡之时,曾颁布法令,除之前占有的土地之外,所有土地收归郡中,包括新开垦的荒地,必须全部到官府报备,任何人不得私自转卖,租借给他人,若因意外而不能耕种的土地,也必须报给府衙,由府衙做主,给予地主一定的补偿或者惩罚,其其土地交由府衙给予其他能耕种或者用作赏赐和屯田,不知先生可还记得?”
陈宫说道:“自然记得。”
许勇捡起一捆竹简,问道:“可是,那许某就好奇了,这段时间以来,不少曾经因为战乱而逃往其他州郡的世家豪强归来,在短时间内不仅收回了他们的土地,佃户,甚至还有增加,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世家豪强离开之前,其土地或是转卖,或是留荒,已经有数年了,而郡中本就不许贩卖田地,更不用说如此大规模的转让,先生做何解释?”
陈宫闻言,自顾寻了个地方坐下,直视许勇道:“这些土地,本就是他们的,如今他们收回来,又有何错,况且,他们也是用了钱财跟郡中买下,此事主公亦知道,陈某何须向将军解释?”
许勇也直直的看着陈宫,说道:“好,那此事略过,那么敢问先生,那如边让这些不是本郡人氏的家族,为何也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获得本郡大量土地?”
陈宫笑道:“许将军,边文礼等人,乃是当世名士,其能定居本郡,乃是我郡的幸事,因而赏赐他们一些田地仆人又如何?”
许勇嗤笑道:“名士?他们对朝廷无有贡献,又不肯出仕本郡,相比那些为本郡安定流血的将士,岂值一题,那些将士家中尚无如此多的土地,这些所谓名士,何德何能占有这么多田地,还让那些将士的兄弟家人给他们耕种?
既然他们无心出仕,何不隐居山中,躬耕陇亩,粗茶淡饭即可,如今却有良田千倾,家仆上千?”
陈宫闻言,怒道:“许伯文,你不过区区猎户之子,岂知这些名士皆是志气恢宏,名传四海的高士,有他们在本郡,不仅可以教导百姓,更能为主公召开更多的人才,你一粗鄙之人,怎能明白?!”
许勇闻言,先是哈哈大笑,再猛拍桌子,怒道:“陈公台,你辱我不要紧,但是,你说这些所谓名士,能教导百姓,开启民智,可笑,当初我建议主公建立文武私学,让百姓之子也能知兵法,识礼仪,是谁百般刁难,不许建立私学,最终只有两座学院得以建立?
这两座学院建立之后,我又让主公请这些所谓的名士入学为先生,教导学子,可是,这些所谓名士可有人去?”
陈宫也拍着桌子站起,怒道:“圣人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智之,你许伯文何德何能,敢建立私学,那些黔首百姓,又有何德何能,能接受这些名士的教导?须知读书不易,我等所掌握的知识,岂能轻易传授?”
“陈宫!”许勇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陈宫丝毫不惧,看着许勇说道:“许将军,你说的这些,主公都知道,也已经同意,不劳你费心,将军还是回家陪伴妻子为好,这郡中之事,自有我等打理。”
许勇闻言,怒气突然全消,他重新做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笑道:“好个陈宫,好,既然这些事情主公都已经知道,我也不就不管了,不过,还有一些事情,不知道你可曾告诉主公?”
陈宫冷哼道:“哼,何事?”
许勇面带笑容,再次拿起一捆竹简,打开,说道:“六月,濮阳赵氏,东阿张氏,济阴郡成阳周氏,单父县徐氏,一月之内,死牛二十七头,七月,其他各个世家十八头,八月,二十头,九月至今,十五头,这其中,超过五十头全都是病死,敢问陈郡丞,你可知之?主公可知之?”
“什么?!”陈宫大惊失色,扑过来拿起竹简,仔细阅读,良久,他放下竹简,闭上眼睛,说道:“不知。”
许勇闻言,双手撑在桌子上,立起上半身,看着陈宫,一句一字的说道:“耕牛的重要性,想必陈郡丞也知道,这些耕牛到底怎么死的,郡丞也是心知肚明,说不定,有不少牛肉进了郡丞的肚子吧,而且,这上面有你的官印,你不会认不出来吧,这还是向官府报备的数量,想必郡丞也知道,除了这些,恐怕还有不少被瞒下来了的吧,嗯?”
陈宫无言以对,良久,才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回去之后,一定警告那些那些人收敛,并向主公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