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回忆迪厅那场战役,我认为那是迄今为止最惊心动魄的一场,当时我看到小毛手中拎着一把砍刀,样子恐怖,一边挥舞,一边口中喊着什么,其状慑人。
大龙是永远是那么厚道,一语不发,冷冷的,将一对双截棍挥舞的水泄不通,煞是好看,远比周杰伦牛逼多了,我后来曾劝大龙我说:“你改进军歌坛吧。吼吼哈哈……”
他还很认真的问过我,说:“螳螂你真的是这么觉得吗?我小时候可爱唱歌了。”
哎,我那可爱的兄弟,永远是那么的厚道。
那场战役过去了很多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们两个为什么走了,又回来了,没有问是我们的哪种默契,我知道在一种友情中,有一种事情永远不用去问,那就是一种义气,带有血性的义气。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毕竟他们还是一些不是很能打的人,被我们疯了般的这一通打,彻底的被征服,也没有几个人再冲了,只是看着我们。
我缓缓的站起来,身体的新伤牵引起那些旧伤,痛彻心骨,让我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我举着棍子撑在一把椅子的靠背上,我说:“我们今天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跟他解决点事情。”我指着八爷,八爷被人扶起来,雌牙露嘴的坐在沙发上,他的脸上充满了大势已去的失望,看我指他,眼角抽动了一下,我知道他的内心终于出现了一种畏惧。
这年头我想真不会有不怕死的。
迪厅看场子中一个似乎是头头脑脑的家伙,显然也被我们这种气焰搞住了,再说了,他们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没有多少交情的所谓八爷把梁子结的很深,毕竟他们还要做生意,但是他不想在众多人面前失去面子,所以还狠狠地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看着我,我想我们从武戏已经转到文戏的较量上了,看谁的眼神能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这点我是有自信的,那时候练武术为了练一个眼神,晚上不睡觉死死盯着香头看,憋的眼泪都下来了,就是不眨眼。
那个头被我的眼神看的有些慌乱,还是别开了,但死要面子的话还在那儿说呢:“今天不管你们有多大来头,都别想从这里就这么出去。”
我哼了一声,很淡定地,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镇定,可能真的是对生死到了无所谓的地步,就凭这点,他们的气场远比我差多了。所谓民不畏死何以死相惧。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到吧台上:“钱就这么多了,请哥几个喝点东西,多担待吧。”我说。
头头没言声,那意思还想说什么,但是在考虑利害关系。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如果不行,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哥三就这三条贱命,要不就再来……”
我走过他们身边,他们显然的一脸仇恨和一腔的怨气,但都没有动手,他们肯定是看出我们也不是善主,曾听混道上的朋友说,经常有小弟为了扬名立万不是去砸场子就是去砍老大,为的是给自己初入江湖赚点人气,他们肯定把我们当成初出茅庐赚人气的小弟了,这些小弟不要命,他们也怕。
后来在道上确实盛传了一段佳话,至于将我们三个传的如何神乎其神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反正我不想混道,至于扬名立万什么的根本就无从谈起,要是没有小毛被这所谓的八爷打了,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瓜葛的;还有后来,八爷一直忿忿不平的四处打听我们的下落,但是没找到,好像说我们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但也有无巧不成书的事儿,在一个现代戏中我和八爷狭路相逢而发生的恩恩怨怨更是离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们走出迪厅,外面的夜在城市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很多姿,冷风一吹,我吸了口气,我对小毛他们说:“从来没有感觉到北京的夜还这么美。”
小毛则关心我的伤势,执意要送我去医院,我说:“没事儿,幸亏丫的手上没劲儿,但凡像我一样我天天练功,这一刀下去非把我骨髓砍出来不可。”
小毛还是有些担心,我把衣服翻开让他们看:“你看,我这不是有腰封呢吗,没砍透……”
小毛和大龙看到我的后背都血肉模糊了,执意把我塞进出租车去一个小诊所包扎了一下,并路过一个没关门的服装店买了些衣服,他们说咱们这身打扮在大街上一晃非让人打110不可。
我说:“你说也怪,他们怎么就没人报警呢。”
小毛说:“这些开场子的那个没点事儿,平时没事儿警察还找他们呢,谁还愿意主动送上门去啊。”
我说:“说的也是,干这些的都不是善主……对了,你们怎么没出去报警啊。”
小毛嘿嘿的笑:“咱们是寻衅,警察来了还不得关我们十天半月的,我可不想进去,那里面多好,我也不要进去,外面多苦都是自由的。”
当时我大大的嘲笑了他们一番,说里面有吃有喝有什么不好,但是后来的经历让我彻底的遭遇了一次牢狱之灾以后,我对今天说的这些话充满了后悔。
弄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了,小毛说肚子有些饿,提议大家去吃宵夜,他们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我现在就想吃羊蝎子,好好补补骨髓。”
大龙说:“我知道有家羊蝎子,很正宗,味道也不错,我经常去吃。”
小毛骂大龙不仗义吃独食,有好吃的地方自己蔫不出溜自己留着,大龙则很委屈说:“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吃独身的意思。”
小毛还是不依不饶,大龙最后说:“今晚的单我买还不行吗?”
小毛说:“这还差不多。”
我说:“小毛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你不就是想挤兑大龙请客吗?”
小毛嘲笑了一番大龙后,指责我不厚道,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他说:“我就是想让他请怎么了,你也别说出来阿。”
大龙似乎才琢磨过味儿来,说:“对啊,凭什么我请,今天的事儿可都是为了你,你应该请我们两个人吃才对,凭什么是我啊,我老婆又没被人抢走。”
小毛苦着脸:“大龙你真不仗义,人家哪里痛你就往哪里扎刀子,你冲你在伤口上撒盐就得你请。”
大龙被小毛抢白的说不出话来,似乎一下子又觉得很理亏,被小毛一说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不应该捅小毛的伤口,小毛见大龙被说得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故意深深叹口气:“我请吧。”
大龙连忙摆手:“对不起小毛,我不是故意要往你伤口上撒盐的,我就是一时说的急了,才说出的,你别见怪了,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有口无心,好了好了,这段饭我请,算我陪不是了……”
唉,我心中琢磨着,可怜的大龙又被小毛涮了一道,小毛对我挤眉弄眼示意不许笑,也不许说出来。
我们一路笑着闹着到了一家名叫再回首的小店,小店不大,但里面很整洁,也很温馨,看得出来老板很会做生意,把小店弄得气氛很好,虽然是深夜但店内生意依然火爆,我们在靠里边的一桌坐了下来,服务员眼疾手快麻利的给我我们沏了新茶。
小毛他们点着菜,我喝着茶环顾着店内,忽然被吧台的一个刺绣品深深的吸引,那是一块白颜色的的确凉布上用各种颜色不同的线绣的《龙凤呈祥》,一看就是手工品,很细致,龙凤跟活了似的栩栩如生。
看着那久违的图案,我眼前忽然莫名的出现了妞妞那鲜活可爱的笑容……
想起妞妞我心里一阵刺痛,往事像翻盘的雨滴一滴滴的打在我的心上,让我的眼睛湿润,每每想起妞妞,我的心中都会莫名的有些潸然,那种感觉只有曾经经历过的人才能感觉到,人说初恋是刻骨铭心的,我想这句话真他妈对。
妞妞是我的初恋。
妞妞跟我同村,自小跟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我们的心中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但却有一种至死不渝的情感,是需要一生相守的承诺,记得我考到体校的那天晚上,妞妞哭红着眼睛来找我,我看她一副无措的样子,还打趣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妞妞却哭的更伤心,把我吓了一跳,我说:“怎么了你。”
妞妞抓住我的手说:“朝阳哥(朝阳是我的学名),我爸要逼着我嫁人……”
我当时脑子轰的一声仿佛被雷击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我看着妞妞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那时候的我少不经事,从来没有对棘手的事情处理如常的能力,当时只是觉得天塌地陷,再没有了别的情感。
我说:“妞妞,你别哭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全乱了。”
我确实乱了,关于我们的恋情他爸是一直反对的,甚至多次用武力干涉,我不知道这倔强的老头为什么非看不上我,我想可能是我的家里太穷的缘故,而且这次听说我考的是体院,更是一门心思的不让女儿跟我,在他的眼里只有正正规规的大学才是光宗耀祖的事儿,至于说体育学院,那就是旁门左道跟下力气干活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农村人。
妞妞泪眼婆娑,样子可怜又可爱,是那种楚楚动人的孱弱,她看着我,似乎一瞬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说:“朝阳哥我们私奔吧。”
我一愣,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农村的女孩来说,已经是超越她的极限了,虽然她也曾高中毕业。
但是我没有答应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同意她的这个想法,事隔多年我一直回忆那天晚上的决定,我发现我骨子里还是很软弱的,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远没有她那么有勇气。
她似乎早就预知到了答案,等我说出拒绝的话后,她还是伤心的哭了,她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我知道这一辈子在我的心中永远永远忘不了你,希望你能开心快乐,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好的女孩,能对你好,我就……我就知足了。”
我看着她无言以对,有时侯爱情真的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也许是一堆人或是世俗的眼光都会将爱情扼杀在摇篮中,曾经多少个缠绵的日夜,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但是在一瞬间这一切都在这样一个夜化为灰烬,我想爱情真是生命力极差的一种情感。
她说:“朝阳哥你抱抱我吧,我觉得好冷。”
我抱着她,我也觉得很冷,我的心在哆嗦。
农村的夜很清冷,月亮悬在半空,惨淡无光。
我们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彼此想温暖对方,但却发现彼此的身体再也没有了那份火热的激情,爱情褪色,意味着激情后的失落,有人说相见不如怀念,有人说有缘无份,我不知道我们这算什么,算结束?还是从来就没有过开始……
我的脑子很乱,在我这懵懂的思维中这是我遇到最让我乱了方寸的事情,后来在有了新的爱情,我做过比较,那天晚上的爱情是最纯洁的,不掺杂任何水分的……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永远不变的。这是我那天晚上总结的。
妞妞耸动的肩膀在我怀里颤栗,我知道她又哭了,这个女孩,更多的时候都是用泪水在倾诉自己的心声。好像很多女孩都这样,泪水似乎是他们最好的表达。
我说:“妞妞你别哭了,其实……其实……”我想说其实比我好的人很多,以后一定会找到的,但是没有说出口,觉得有些装孙子,为自己的懦弱找这样的借口太孙子。
妞妞拉过我的手,从她的衣服里伸进去,触手冰凉,但是她的心在咚咚的跳。
她说:“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
我点点头,口干舌燥,我说:“妞妞,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因为我的心里也只有你。”
妞妞把我的手往上拉,我的手痉挛了一下,触碰到她跳动的乳房,我下意识想抽出手,但是她牢牢的攥着抽不动,干过农活的女孩就是不一样,手是那么的有劲。
妞妞说了这个晚上第二句最让我惊诧的话,她是太有勇气了。
她说:“朝阳哥,你要了我吧,我什么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