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同一块闪烁着神秘色彩的幕布,让火焰燃烧的愈加炽烈!鲜艳的焰火得到了某种力量的增加,愈发猖狂,直到它成为天地之间最耀眼的存在!
丁三感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然而心里却满是释怀。人言道:不可与势争,时势造英雄。丁三在每一次所谓的“势”来到的时候,总是选择避过,师父的老去是势,所以花家注定衰败,龙蛇会注定要散,他只能一退再退,看着师父老死,花家家破,帮会被灭,数万兄弟一夜被斩了头,鲜血染红了浦河!以至于到了今日,他终究成为了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
他也不是怕死,只是没能保住师父的血脉,花家仅存的血脉只怕今日就要断了!
丁三躺在地上,虽然腹部中了一剑,却并不致命,对方也瞧不太上他,只是想让他失去行动力而已。他看着范连和对手的斗的旗鼓相当,招式间颇有奇异。范连的剑看似慢,却又极快,快慢之间招招直指对手要害!
对手是一名中年男子,虽然也是使剑,却更注重身法,招式灵活多变,用剑干脆毒辣。最重要的是两人都是半步知难,对上像丁三这样的凡通境自是能轻易败敌,毕竟凡通境只能凭借肉身战斗,半步知难却能感受天地灵气,此乃是云泥之别!两人如果没有奇招,只怕很难再短时间内决出胜负!
丁三倚靠在路旁的大块碎石上,捂住还在冒血的伤口,突然觉着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事做成功的!果然,师父说的是对的,不入知难,终为凡俗。
丁三的思绪慢慢飘扬出去,一如深沉的夜,一如不远处在熊熊燃烧的桂花巷。
而在范连看来,今日这场打斗恐怕仅次于与海东之国武士的生死斗。对手虽然招招直奔要害而来,并没有要生死相争,利用身法的灵活,一直缠住自己,只怕还有后手在,心想至此,范连心生一计。
却没想到这一走神却给了对手机会。这中年男子轻挽剑花,趁着范连走神间隙,贴近身来,两剑相互触碰之处似有磁力让范连身形一歪,中年男子借着这点磁力一下荡开了范连的剑,左手成拳打向范连的胸口,这一震使范连大呕了一口血,手中握剑的力道也弱了,却没有弃剑。
说时迟那时快,顷刻之间形势急转直下,对手的游斗做的十分出色,范连没想到对方竟敢贴身近战,这打了范连一个措手不及。那中年男人自以为计划得逞,仰天大笑道:“看你是将死之人的份上,老夫教你,使剑之人就该毫无顾虑,力求斩绝他念,可惜了!你已摸到了剑念的门槛,却死在此处,否则必有一番成就!”
就在中年男子要再给范连一拳,以取其性命的时候,却发现另一只手握的剑莫名反被牵引开来,身形一顿,对上了范连如猛兽般冒出血丝的双眼,刚才被打得吐的血沿着两边脸颊凝稠地往下滴,其中还夹杂某些小块的内脏碎块。
范连潇洒一笑,明明凄惨的要命,却豪情万丈,嗓子嘶哑地说道:“你说晚了,我十岁的时候师父就教过了!接下这一剑,你便赢了!”
中年男子莫名有种不安,就好像是第一次跟着同行前辈执行任务,第一次执剑,第一次面对生死那般,随着这种心悸越发强烈,他已经有了退意!可他却忘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了,高手过招,一念便可断生死!
范连挥剑自下往上撩,旁人看着这便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剑,可在中年男子看来,却避无可避。眼睛、脑子都能实实在在地看到范连的剑,甚至连这一剑落在自己身上哪里都可以预想得到,可自己的身体就是跟不上,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你这剑招叫什么?”
“还没想好,之前有点灵感,这是第一次用出来!”
“那老夫运气还真是不好,竟然成了别人的试剑人!老夫能不能为这一剑起个名?”
范连并没有回答他。
“就叫一剑天光!剑光纯粹,似远处照射而来的天光,看着极慢,却是最快剑招!”
这中年男人眼神迷离,有些絮叨起来。
“呵!老夫名叫谢辉,是红尘会的杀手,本来以为做完今晚这一单就收手,没想到……也罢,好歹都是老夫人生的最后一单,以前带我的前辈都说,做这一行都不会有好下场,杀人太多,造了太多孽,注定不得好死!”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反正都要死了,留个麻烦给你也不错,哈哈!我有预感,你以后一定可以凭着手中剑扬名天下的,到时候可以提提我这个试剑人,哈哈!你带着你朋友快走吧,他们都小看你们了,连个知难都不愿派来,他们会为今夜的自大付出代价的!”
“老夫早就想过这一天,这人世,就是这么操蛋,死了比活着痛快多了,可惜了!为什么……我要死了……却想……终究还是……活着比较有滋有味!……”
这名叫谢辉的中年男子最终还是跌进尘埃中,血慢慢渗入了土中。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左肩而下被一分两半。
范连踉踉跄跄转身离开,只有一句低吟隐隐回荡在风中:“那就叫一剑天光吧!”
……
范连带着丁三继续逃窜,中途斩杀了几个挡道的黄甲兵,一路也没有什么阻碍!不是大人物的轻视,他们两人如今已经是尸体了。范连一把提起丁三,顾不上他死了没,急速往东边而去,在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谁,只能希望那孩子好运了!
其实范连想错了,并不是令国的修者看轻他们乃至于到派一个半步知难来,就以为必杀了。令国虽然自立国到如今也有两百多年,却并不以武力称雄。靠的乃是立国谋士花锦绣的余威以及历代君王奉行的左右逢源的国策,国中有些分量的修者也没多少个,并且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所以找了红尘会的人去杀丁三,其实他们算得也很对,如果不是范连碰巧在,丁三已经死了!就连自以为逃出生天的陈紫卿三人都受到了追杀。
火光侵蚀了半边黑夜,城内鼎沸之声仿佛悠然可闻,但是花言天等人却不敢再动弹一二,本是回首道别身后这座城池,不想一转身已有两人默然站在眼前!花言天借着月光,看清了踏着令城火光而来的两人,皆是小童打扮,一人直面花言天三人,一人则是侧对。
如果不是这两人一出现便言取人性命,任谁都不会将他们与杀人联系到一起。“花公子,这是要去哪呀?这令城可是你老祖建的,不回去了吗?沈大人可是专门让我们来请公子您回去的!”这声音听着像是被人扯着嗓子说出来的,虽不至于尖锐刺耳,却着实使人不自在。
“两位大人,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的乡下野人,没有什么公子,这认错人不要紧,要是真耽误了事,那……”此时陈紫卿站了出来,讨笑着说道,可四周皆是荒草,地是野地,此番听起来像是酒宴上的应酬之语有些欲盖弥彰,端的是让人想要发笑!不说对面这两位她口中的“大人”怎么想,花言天自己就不信,对方竟然出现在此处,可知便就是从城中一路尾随而来的。
果然,陈紫卿话还没说完,那侧面对人的小童爆发出一阵娇柔的笑声,那笑声似有一种魔力,让人头痛欲裂,陈紫卿不一会儿便脸色发白,接着便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可怜卿娘任是口舌如簧,人言铁嘴,终究还是倒在别人的一张嘴中。
封金全倒还好些,只是瘫倒在地,眼神惊恐地望向那两个人!花言天倒还站着,只是脸上全无血色,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生报仇无望了!
“不过呢!沈大人也说了,老是玩弄一个替人端屎倒尿的小贱种也没啥意思,见到你便顺手将你料理了,此地风水甚好,又离令城不远,也算是全了你花家与国同休之名,从今以后你便长眠于此,放心!我等也甚为敬重天算子,不会让你痛苦的!嘻嘻嘻!”
花言天两耳嗡嗡作响,脑袋好似遭到一记重锤,眼前的这两人身影不断重合又分离开去,黑与红交替轮转,视线由近而远,飘忽难定,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了!至于封金全则早就晕死过去了!
哇的一声!花言天大呕了一口血!半弯着腰,像个垂死的人!
“好了,别玩了,城中还知道还有什么事呢!另外,还得去帮忙解决那人,快点结束吧!”那个扯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
“知道了,玩玩都不行吗!没劲儿!”另一人则是娇柔地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说话娇声娇气的童子疾步如风,直冲向花言天,行走处亦如风拂水面,点草而过,当得一句身轻如燕。转瞬之间,便来到已经跪倒在地的花言天身前,轻轻伸出右手,运力成爪,打算一把掀了其天灵盖。
花言天眼睁睁看着这小童子的手爪伸过来,血丝已经布满瞪的正圆的眼球,至于头上半包的方巾早在刚才的摸爬滚打中不知去向了,半披着的青发被小童子的掌力扯起,飘扬起来!
花言天以为自己会无惧死亡,当他亲眼见到哥哥花言道在黄甲兵前自刎殒命时起,他就觉着自己不怕死,也决不能死!他,要复仇!
可在这一瞬间对于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以至于他的心,他的灵似乎是一捧沸腾着的、翻滚的火焰被冷不丁泼上了冷水,介乎愤怒与宁静,百感交集间竟放空了心绪,百感即来,百感即去,如有神通者见到此景,便会称此为入道!
话说回来,花言天正值生死关头,此时要是被这小童子一抓抓实,便也没了后来事,这山间也不过是多了几具枯骨而已!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天道昭昭,终难欺天!
有一人向他伸出手,架住了小童子。那人的声音堪比世界最强力的仙术,深深根植于花言天心中:
“以大欺小,倚强凌弱,阁下未免失了武者风范!”
花言天扭了下头,看着旁边那个身着青黑布衫的高大男子,他身材魁梧,声如黄吕大钟般响亮,左手持刀,刀在鞘中,右手则稳稳抓住了小童子的手腕,轻轻一甩,将小童子甩飞出去,而小童子也借机与这人拉开了距离。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朝廷办事!”娇柔声音的小童子自觉有些落了面子,有些气急败坏!
“朝廷办事?就是让你们杀的这孤儿寡母的吗?亏你们都是凡通境,竟甘当朝廷走狗,做此伤天害理之事!真是白瞎了几十年来酷暑寒冬习来的这一身本事!”
“阁下难道要与朝廷为敌?恐怕没有好下场!”
“你也不过就是凡通境,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仙家!怎么着,要与我们赤寒童子为敌吗?”
原来这两个小童子打扮的武者叫赤寒童子,这插手的人也不过是凡通境,能以一敌二吗?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恐怕形势并不容乐观!难不成今日当真在劫难逃,花言天提着最后一点精气神,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
赤寒童子中那侧向人的童子,忽的一伸手与正面向人的童子扺掌相合,两人的面色忽明忽暗,看来是正在运转某种功法,良久,两人同时仰天长啸,那声音异常尖锐,直传脑中。即便是双手护耳,也无济于事,想来这两人该是在音击上摸到了门槛。
花言天痛不欲生,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挡在他前方的这人,岿然不动,他慢慢抽出了刀!
刀身借着月光熠熠生辉,他抽刀极慢,待刀出鞘的一瞬间,一把挥刀向那两人,似有刀气纵横,月光似水,夜中,究竟谁为水中涟漪!是音,或是气!
双方竟然都能借助天地灵气,赤寒童子似是一惊:“你竟是半步知难!!”
花言天早在那人拔刀之时,便已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心中却莫名浮现起了一句话:这人掌中有颗痣,刀真晃眼,我都看到了!
那夜,风逐火势,云散月明,刀正笑,剑正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