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一个门派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内部的传书,这个道理澈影是懂得,所以愈加珍惜能进望月阁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允许她进入,但既然他们有意安排,澈影便也欣然接受,尤其是听到蕲衣说的《仪月》。
“仪月宫,《仪月》。”澈影自语道,取下墙上的火把,开始在望月阁中寻找。
算起来也有些时日,放置在底层的书籍澈影已经了解了个大概,虽然看到了《仪月》中关于武功心法的书卷,但她发现只有八卷,多是历史和节气等方面的内容,而且仪月宫历届宫主的名册却不在里面。
举着火把翻了翻,发现仪月宫并非自崇阴教建立以来便存在的,是在妫辰祭司之时开始设立,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了崇阴教的医药炼制和后盾。
“位处天险,易守难攻,北临深渊,南靠陡崖,却是山脉相连的节点,万物之生气尽至。”澈影念道。
《仪月》前三卷讲的是仪月宫的历史人文,四到六卷说的是医药,七卷记载异象,只有最后一卷介绍了仪月宫的独门武功。
此等巨作包罗万象让澈影惊骇不已。
第三卷中特意提到了一个人蓝夜。随附有画卷,却是个背影,看来时间已久,画面已经模糊,但其身形间的霸气却仍依稀可见。
蓝夜是振兴仪月宫的宫主,在她担任宫主的时候,仪月宫的发展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在对付南夷时利用仪月宫内的珍惜植物药材为崇阴教提供了难以想象的后方援助,并且让整个苗疆看到了被仪月宫深藏的变种植物,从此苗疆毒术巫蛊大为发展。而且医药方面也被他改进,栽种出来很多新的品种。
血紫蔓萝也是从他开始用于医药。
因为治病的原因,澈影的功力已减退不少,看着第二层慢慢的书柜却没有楼梯不禁有些黯然。但好奇心起,硬是攀着书架爬了上去。将火把拿起,踮起脚尖站在书柜上慢慢搜寻着,看到上面的尽是些武功秘籍,随手拿了一本,将火把夹在腋下。
《苗式内功》。好奇地翻了翻却一不留神踩了个空。火把已跌落,情急之下,澈影扯着上层书架,却是没有拿稳,径直跌落到地上。
火把在身旁还没有熄灭,一本书被澈影扯下,澈影一看:《仪月.玖》。
竟是第九卷!澈影没有多想翻了起来。
据《仪月玖》记载,苗疆自古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却是战火连连,不住的受到周边疆域的挑衅,各种目的,但月神召其光华普照苗疆大地,苗人凭着果敢与鲜血一次又一次地度过难关,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迫离开生存的那片土地。或许也是苗人本身就崇敬自然,渐渐地便藏身于山灵水秀的深夜之中,与天地共舞,同万物争辉。里面记载,月神从未抛弃苗疆,苗人相信是月亮神的旨意,在冥冥之中赐予了他们这片月相最多最丰富并且物产丰饶的土地。
而最后的一句让澈影为之一怔:“即便人世背离了我们,月亮神的光芒将永不抛弃。”
“天佑苗疆!”
合上书卷,一滴泪突然滴在封面上。澈影这才意识到眼眶中尽是迷蒙。
自己究竟是怎么呢?随是很想去恨,但现在更多的只有沉重感。渐渐地澈影发现,自己竟越来越被这片土地同化。虽然时时想到的是中原,是天剑阁与整个武林以及那十年之约,但是事实上,中原已然离自己很远了,在时间中渐渐地,渐渐地远去。
武林各派惨死苗人之手何其多!平民百姓遭受欺凌何其苦!阴毒蛊咒,整死人不偿命的邪派与时常弥漫着的幻景,真的可以就这样被原谅吗?
更何况荭影一直是澈影心中的一个死结。
思绪不住旋转,澈影不觉感到疲惫。真的好累,也不顾什么,躺在地上。澈影这才发现,直到今天,自己才能真正正视自己的观念,看清自己的内心。
那就是她在原则与现实中挣扎。忆起铃阳婆婆,还有山楂,阿牛的脸,自己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更是有些不忍心看到她们受伤害,或者说是,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
爱上了这个地方?
想到这,澈影痛哭起来。
再次醒来,自己已然身在竹屋内。笛颜坐在桌旁捣药,不是皱眉。见澈影醒来,说道:“你怎么在望月阁倒下了?”
澈影依旧是无力,没有说话。
“《天阙道》练完了吗?”笛颜转换话题。澈影小声哼了声,便不再做声。
突然笛颜放下药罐:“练不练随便你,反正你这病若是根治了,你的武功修行也就废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怕你的身体会因为内力尽失而丧命,谁舍得让你练仪月宫的功夫。”说罢,笛颜冲出房门,捣了一半的药放在桌上也没有管。
武功尽失!
这四个字狠狠地敲在澈影脑中。
“啊!”澈影突地撕心裂肺地叫喊。
我还有什么?澈影问自己,突然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在外面被饿死反而被天剑阁捡了去。
“她还没吃饭吗?”蕲衣问道,两个戴着头巾的小姑娘摇摇头便悄然离去。蕲衣顿时向笛颜喝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怎么连药也没拿出来?”
笛颜看着旁边的假山,若无其事般道:“没说什么,告诉了一点真像。”
“武功尽失,”笛颜漫不经心答道,“事实就是这样,不能说吗?”
蕲衣眉头紧皱,不语。
笛颜却笑了:“如果这个都不能接受,咱们这样待她就不值得了。”说罢哼着小曲离去。看着笛颜渐渐走远,蕲衣这才进屋。澈影还是躺在床上,手遮着脸,睡着。
许是知道蕲衣来了,澈影缓言道:“武功尽失,真的吗?”
蕲衣一愣,坐在床边道:“恩,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如果我不要治好呢?”澈影突地坐起来,蕲衣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红肿。
“你难道不想治好?”蕲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这个毒性”
“我知道!”澈影打断她的话,“连武功也失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蕲衣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武功对你,比命还重要吗?”语气中已有些愤怒。
“武功,和命”说着哼笑了几声,“命的价值就只有这么点吗?没有了命你还有什么?为了区区的招数,不惜代价,不管生命的死活,这就是中原人的做法是吗?”
“武林中人在意武功,平民百姓在乎金钱,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道义和伦理?”蕲衣的面目变得有些狰狞,澈影能够感到她体内的愤怒。
“没有了命,就看不到阳光和山水,感受不到他人的情感,体会不到天地间的真谛,生命的价值你懂得几分?”蕲衣说,“澈影,我看错你了。”
说罢,转身离去。
门被关的啪啪作响,小屋内剩下澈影一个人愣愣出神。
“哈哈哈哈,娘我抓到了抓到了。”五岁的小澈握着手中的小雏鸟激动地跳着,一个衣着素雅的女人碎步走来,柔声道:“小澈,不可以这样哦,小鸟会想妈。”
小澈歪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那要怎么办呢,我很喜欢这只小鸟呢!”
女子摸摸小澈的头:“小鸟也有自己的生活,要做自己的事情啊,不可以这样哦,所以小澈要放了它,知道吗?”
那是澈影的记忆。
恍然发现,娘亲的容貌自己已经记不大清了。
躺在床上,澈影笑了。
失去了娘亲,失去了爹爹,失去了家,失去了中原武林,如果在苗疆连武功也失去了,那我还有什么呢?徒徒一条命,留着还有什么意义?除了外在的命外,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还能叫做命吗?
澈影苦笑着。
蕲衣,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