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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光阴

马蹄声由远而近,轰隆隆如雷响而来。草丛中,一只灰兔人立而起,抱着前爪,长耳高高竖起,微微抖动。俄尔,它眼珠一转,尾巴轻轻一颤,转过头来,四爪刨动,就欲离开这危险之地。可惜还是晚了,刚刚窜出不过数尺远,一支长箭就呼啸而来,撕裂了风云,准确命中,将灰兔死死的钉在了地上。灰兔四爪无力的蹬动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一队骑士追风而来,奔至跟前,又突地停下,一个骑士勒马出来,弯下腰伸出右手捏住箭杆用力一拨,连箭带兔就被他拿在了手上,然后回过头来笑道:“好肥的兔子,等下一并吃了。”

当先的骑士,身高八尺有余,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蜂腰猿腰,显得英气过人。此人正是李广。

此时已经是今上十八年己卯岁,西元前162年春,离当年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4年。当年汉匈一场大战,老上单于远遁而走,汉军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班师回朝之后,天子龙颜大悦,于是封赏有功之臣,诸位将军自不必多说。李广因功而升爵至公大夫,这还不算,军中的一批出身好,本领高,战功够的年轻人,被诸将军、校尉一齐推荐,然后又被张相如一鼓脑打包带到了长安城,入宫城为郎,出警入跸,护卫天子与大臣。

李广战功亮眼不说,先有制家具之迹,后又有献马蹄铁之功,天子早就简在帝心,看到李广的名字之后,顿时就大笔一挥,任其为骑郎将。

汉朝这会的各种郎官,隶属于郎中令,郎中令麾下又有车、户、骑三将,分别管理车郎,户郎和骑郎。李广在郎中令的公署中,大大小小也算那么一号人物了。李蔡与李宣两个,同样入朝为郎,跟在李广的屁股后面混。其他几个什长,却是没那么好运了,有些去了边军,有些在军队解散之后,拿着赏赐回了家乡。

李旭因为出身好,祖父广武君李左车曾为汉臣,教惠帝练兵,比起李广来,更加根正苗红,入郎中令为郎不过半年,却是被太子刘启要了过去。充入宫中为爪牙了。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大臣们讨论汉朝到底是土德还是水德?要改什么历法,易什么服色。这些李广都插不上话,人微言轻,他也没打算去搅和,丞相张苍都没能争过别人,何况是他这么个小小郎将。

今上十五年九月的时候,天子下诏诸侯王、公卿、郡守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然后亲自试之。太子家令晁错对策高第,被擢为中大夫。晁错又上言宜削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

贾谊之后,晁错又举起了削藩的大旗。意气风发的晁错并不知道,这会他已经成了诸侯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天子把晁错的上书都看了一遍,掩书而暗叹,说得都对,但就是时机不对。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但凡有点见识的皇帝,都知道削藩对于中央政权意味着什么。但天子还是默默的把这事给压下了,整个朝堂明面上波澜不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后来在齐王死后,天子在十六年的时候,分齐地为六国,明眼人还是看出来了天子对诸侯们的忌惮。

其间,李广的父亲李尚也因为身体原因而辞去了成纪令一职返回了老家静养。长袖善舞的王延年在陇西混得风生水起。他的主家如今在长安为郎将,虽然在长安是个芝麻大小的官,但回到了地方,却是比县令、县长要威风多了。

与羌人部落合伙的布匹生意在源源不断的给李家创造利润,另外,甘蔗制糖法经过多年的摸索、改进,也已经获得了成功。能够制造出红糖与白糖了。

红糖与白糖一经问世,就造成了轰动。尤其是白糖,谁见过这种白如冰霜的糖?就连盐都没这么干净。

在财富滚滚而来的时候,各路牛鬼蛇神的代表们也随之出现在李家。还是李广有远见,他应付不了这些权贵,但皇帝可以啊。早就留了一手,在糖被熬制成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上奏了皇帝。

天子虽然多次强调要重农抑商,那是因为怕天下人都去做生意了田地没人耕种而导致粮食不足。在这个没有杂交水稻,亩产量低得可怜的年月,要是粮食不足,所引起的社会恐慌,那是谁也无法承受的后果。后世的信息社会,一个谣言都能导致百姓们冲入超市、药店哄抢醋和板蓝根,更有无数人囤积居奇,就不用说在西元前的古代社会了。但天子并不是不喜欢钱,谁也不会拒绝自己口袋里的钱更多。

为了争夺糖类专卖归属权,治栗内史和少府卿差点没当场打起来。一个是掌管国家财政的大臣,一个是专门为皇帝打理内务的管家。都是人精,在看到、品尝李氏糖后的那一刻,他们的眼珠子就已经变得通红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源源不断的宝库啊!再看向李广时,就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态度和蔼得不能再和蔼。什么是汉家栋梁,这就是啊。治栗内史和少府卿如此想道。不止是他俩,那会的天子看李广的目光,也是格外的柔和。这么大个财源,说送就送了。虽然天子也知道李家有护不住食的原因。但这份礼太重,太让他满意了。

于是天子就金口一开,着三公等议李广之功。按说这样的功劳,实在是大,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给李广封个侯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这里是汉朝。汉朝天大地大,军功最大。翻开史书一看,汉朝的功臣表上面,除了外戚恩泽和袭父爵、匈奴王来降这几种情况之外,其余基本上都是以军功而封侯。或许种田种得特别好,能祖坟上冒青烟能得封侯,但两汉数百年,从来没有听说能帮皇帝赚钱而获封侯的。

桑弘羊牛吧,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汉武大帝几十年的战争,这样的人,他的功劳又岂是发明红糖、白糖能比拟的。但桑弘羊哪怕是后来成为了顾命大臣,也没能够封侯。桑弘羊的经济理论和思想,影响中国何止千年,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够得封,何况李广乎?

结果公卿们一讨论,觉得这是微末小道,不足擢升。而且升得太快,也不利于后备力量的培养。天子过意不去,就把好处给了李家,赐李广父母爵各一级,又把陇西专卖权指给李家。

就这样,李广已经心满意足了。汉朝没有什么都归国家的概念,皇帝与大臣们的吃相在明面上也不会特别的难看。这样的结果,总比后世的500块奖金和一面锦旗要划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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