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缇娜长官,考琳达-3星球暴乱看似来势汹汹,却是局部矛盾与宏观规律体世界秩序的矛盾,伊莎贝拉被讯问光子影像只是一个表面诱因,其根源是积蓄已久的失衡利益。”布鲁斯特对待这场席卷全球的危机的态度是,首先把自己撇清关系,然后就要从中谋利了。
“布鲁斯特主控官,你所说的「失衡的利益」是指什么?”玛缇娜的磁体略微紧皱起来,令她看上去更加专注。
“考琳达-3行星上主要有两类规律体群体,一种是土著居民,伊莎贝拉所在的巨鹿镇就是这一类;另一类则是随着考琳达-3兴起「离金热」后富集的矿工。”亚波二级穿梭器并没有出现“界涡”的故障,正在悠闲地向火麟星系滑行,为了防止玛缇娜从星云特征看出端倪,布鲁斯特虚化光子纠缠通讯的背景。
“布鲁斯特主控官,据我所知,考琳达·伊莎贝拉——那个被暴磁而死的孩子——正是考琳达-3行星上的土著居民,尤其是她的父亲考琳达·伊万诺夫,曾经当过考琳达·辰日的飞控员,在考琳达-3行星上颇有威望,在看到自己的外孙和怀有身孕的女儿被活活折磨致死后,换做谁都会有失规律的。”玛缇娜的磁语波散发出浓浓的哀伤。
布鲁斯特不失良机地添油加醋道:“虽然考琳达-3的土著居民并不多,但这些土著居民却是考琳达-3社会体系的支撑。我作为规律体研究中心主控官,始终对考琳达星系土著居民的规律性高度重视,定期走访星系内各大行星,与当地土著居民保持高频率的交流,得到了一些数据,也收集了一些异常严峻的问题,由于这些都不是规律体研究中心职权范围,所以一些情况我还真不知道应不应该向您汇报……”
玛缇娜听得正入神,当即道:“作为考琳达星系新任总署长官,我对考琳达星系内的规律体社会群落并不十分了解,大小事宜还要依靠你这样德高望重的主控官多加指教。所以,布鲁斯特主控官,请你知无不言。”
布鲁斯特停顿一下,微微调整“磁披”上的磁波镇流器的强弱,在鬼爵-2e上给凯恩布置陷阱的时候,他自己也没少遭罪,那个暴虐的星体上摇摆不定的阴力场让他的磁体像在刀山滚了一遭,只能通过“磁披”慢慢恢复。
布鲁斯特说道:“很早以前,就有土著居民问过我一个问题:土著居民的社会秩序受到安全防卫中心的严厉管控,那安全防卫中心的职能秩序受到什么监督呢?”
布鲁斯特的磁语波如高能凝磁脉冲炮一样狂轰乱炸,掀翻华丽虚幻的外表,直抵事件的核心:“伊莎贝拉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她满怀着多少期待,遭受了多少磨难,辛辛苦苦怀着孕囊、抱着幼体为考琳达星系的未来繁衍后代,为阿贝拉星域的规律体世界缔造贡献值。她有错吗?从考琳达-3行星来到考琳达恒星上寻找自己的配偶,她做错了什么吗?”
布鲁斯特越说越气,似乎忘记了他在跟谁说话,“如果硬要为伊莎贝拉加罪的话,她的罪行就是不该来到考琳达联盟总署大楼,不该碰见冷漠无情的巡查者!可是,联盟总署不是为规律体排忧解难的行政地吗?巡查者不是保护防卫规律体免受伤害吗!如果伊莎贝拉有错,她错在向凶神恶煞的巡查者发送出一道检律波。但可怜的伊莎贝拉为什么发送检律波?当一个凶恶的、散发着恐怖戾气的规律体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谁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道检律波以确定对方是否存在恶意。因此,伊莎贝拉的致命错误在于她做出了一个规律体的「规律性反应」,可「规律性」不正是亚当界域高级联盟总署对亿万规律体的本质要求吗!可正是这样一个基础的、本质的要求却亲手把一个遵规守律、柔弱可怜、无私奉献的女孩逼上了绝路!”
布鲁斯特的磁语波渐进高亢,但磁识清晰明辨,磁理合规守律,他饱含悲情地问道:“到底是考琳达星系的规律体出现了非规律性行为,还是安全防卫中心有失规律性?”
玛缇娜的磁识被布鲁斯特铿锵有力的磁语波激荡不息,沉思良久才面露严肃道:“布鲁斯特主控官,你所说的这些恰恰是这几日来我所思考的问题,自从我到任以来,始终相信安全防卫中心的管控力度,直到我看到了伊莎贝拉被讯问光子影像,不可否认,安全方位中心内部出了问题,非但没有为考琳达星系的和平稳定做出贡献,反而搅乱了规律群体的规律性,直接导致土著居民与联盟总署形成敌对态势,这是不可饶恕的。”
玛缇娜低沉的磁语波饱含不加掩饰的愤怒,“尤其是安全防卫中心主控官考琳达·凯恩,截止到目前仍然不知所踪!鉴于星球暴乱持续加重,我现在正在前往考琳达-3行星的星际旅程中,已经启动了联盟总署的贡献值赔偿法案,期望与伊莎贝拉的父亲良性沟通,通过他来平息化解这次危机。”
布鲁斯特的磁触转动一圈,发出意味深远的磁语波道:“玛缇娜长官,平息土著居民的愤怒是必要的,但如果您打算通过考琳达·伊万诺夫来平息席卷全球的非规律性群体行为的话,恐怕您找错人了。”
玛缇娜很奇怪布鲁斯特并不赞成自己的打算,“对于考琳达-3行星上掀起的全球暴乱,你有什么主意?”
布鲁斯特收起愤怒,冷静地回答道:“您与巨鹿镇的尹万诺夫协商此事,除了颜面扫地,还有可能加重暴乱。”
玛缇娜浅蓝色的磁触微微僵住了,“我能够理解伊万诺夫的感受,与丧女之痛比起来,颜面扫地并没有什么。但我不清楚你说的「加重暴乱」从何说起?”
布鲁斯特是一位见过世面的主控官,为考琳达星系总署最高长高这样解答:“玛缇娜长官,如果局势仅是巨鹿镇土著规律体引起的骚乱,您此时的计划一定会完美地解决这个难题。”他拉长了语调,转折语气说,“但是,考琳达-3全球暴乱已经进入第二个阶段,主要矛盾也悄然发生了转移,从局部规律体群体规律性和安全防卫秩序之间的矛盾,已经转变为考琳达-3星球的规律体对贡献值日益增长的需要与利益分配不平衡之间的矛盾。”
“对贡献值日益增长的需要与利益分配不平衡之间的矛盾?分配不平衡?”玛缇娜舒展开磁触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你指的是「失衡的利益」吗?”
“是的,玛缇娜长官。”布鲁斯特回答道:“考琳达-3行星是考琳达星系最重要的离金生产基地,也是战舰主体加工基地,在过去的500阿贝拉年里催化了诸多利益链条,不断有大量外来星系的规律体移民慕名而来,宁可忍受行星上变化不定的阴力场的痛苦,也要在掘金潮中分得一杯羹。不得不承认,敢于创新的规律体总能尝到甜头,并想方设法让利益链越滚越大,后继者只能煎熬在腐朽中,不断被剥夺和漠视。”
考琳达·托赫成为考琳达星系能源发展中心主控官的一百年时间里,考琳达星系能源发展问题愈发严重,却被高烧不退的「离金热」遮盖下去。
布鲁斯特想凭借星球暴乱的大风点燃一把火。“岩质行星是「离金①」最理想的采掘地,考琳达星系的六大岩质行星是各大采掘集团紧盯的目标,但建厂采掘之前需要先过由能源发展中心发起的招标审核。能源发展中心拥有招标审核的管辖权,握住了采掘集团的命脉,能从采掘集团那俘获中标金额3%-5%的利润。”
在担任考琳达星系总署最高长高之前,玛缇娜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星域联络官②」,布鲁斯特的磁语波吓坏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布鲁斯特可没打算停下来。
他继续说道:“能源发展中心腐败不仅增加了众多集团的采掘成本,甚至造成星系固有资产流失,并增加了规律群体的贡献成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有着某种隐秘关系的、具有黑色利益输送性质的中型采掘工厂,它们的持有者把采掘的离金变成了自己谋取贡献值的工具,无所不用其极,篡改光子账目、伪造通函、修改磁钥,通过隐瞒采掘真实离金数量向系外偷卖获取巨额暴力。”
布鲁斯特说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能源发展中心的主控权具有“决策权集中度高、自由裁量度大”的特质,成为垄断包括离金在内所有能源的牢笼。
在能源发展中心的腐化下,尤其在阿贝拉星域规律体世界渐趋稳定的大背景下,离金需求降低,除了采掘集团艰苦度日以外,那些中型采掘工厂和土著居民开设的小型采掘工厂都游走在入不敷出的边缘。加上星域内的规律体数量喷泉式指数增长,劳动力供过于求,导致采掘工厂内部利益板结,拒绝向规律群体让利,反而将风险转嫁给弱势的规律个体,导致规律个体贡献值获取率大幅降低。
“失衡的利益才是考琳达-3星球暴乱的症结所在。”布鲁斯特如是说。
①离金:亚当界域对离金的界定是一类重型离元素的合集,具有对光子强烈反射、富有延展性、热磁导性强等特征。
②星域联络官:星域联络官起源于界域大融合时代,指一个星域联盟总署派驻到另一个星域联盟总署的官员,目的是互通情报,寻求合作途径,促进双方更直接、更密切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