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场上闹了一通,徐蔷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坦然喝水,朝主席台背面的林荫小道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开道。
欧阳烨跟在身侧,“爷,要不要找兄弟们把那小子收拾一顿?”
“不用。”徐蔷将饮料随手往后一抛,咚咚两声准确无误地掉进垃圾桶里。
欧阳烨挠挠头,“爷刚刚看胡天盛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杀了一般,我还以为爷生气了呢。”
徐蔷扶着下巴,走两步,突然扭头看着欧阳烨,“爷跟他复合多少次来着?”
欧阳烨同步端起下巴,右手指算卦似地活动,最后得出结论,惊叹,“爷,你们牛逼啊!如果这次能谈崩再复合,就是赵子龙七进七出呀!”
徐蔷点点头,“听你这么说,爷忽然想谈崩了,好歹也是一段佳话。”
在教学楼后花园的凉亭坐了大抵有半小时,胡天盛才怒气冲冲地赶过来,看到徐蔷懒洋洋地侧卧在长椅上享受欧阳烨投喂服务,怒气值上升整整一倍。
“徐蔷,人家林双双怎么惹你了?你要在比赛场上捉弄她?”
胡天盛语速飞快,半醒半睡状态中的二爷迟钝地抬起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胡天盛叉腰,在亭子里左右走动,到中间停下,“好,我能理解你的情绪,毕竟我是你男朋友,抛下你去给双双陪跑实为不妥,你会吃醋也是正常的。可你做事总得有个度,凡事等到比赛结束后再说也不迟,何必把在赛场上人家弄晕?”
徐蔷坐起来,看了眼欧阳烨递过来的紫葡萄,夹起来丢进嘴里,颇有些好笑地说,“你觉得爷在吃醋?”
她纯粹只是觉得林小强好玩而已,吃醋这种小女人才会有的情绪,是她坐拥十七任前男友的徐二爷会有的吗?
胡天盛稍稍收敛几分怒气,语气和缓不少,“我给林双双助威主要是出于班长的责任,对她没有感情的,你不要小肚鸡肠地什么事都斤斤计较好不好?”
徐蔷险些被葡萄卡住,做一个深咽动作,等喉咙舒服了才说话,“你说爷小肚鸡肠?”
欧阳烨横在两人中间,眼珠子一左一右活动,心里啧啧称奇,默不作声地保持看戏脸。
“要是你心胸宽广些,会因为我陪双双跑一场八百米就要报复人家吗?”胡天盛理直气壮地说,也不晓得从那里捡来的自信,竟认为徐蔷会为他吃醋而跟林双双撕逼。
徐蔷抿住双唇,努力压制体内的洪荒之力,压着嗓子说,“你还觉得爷心胸狭窄?”
胡天盛摆手,“不管如何,这事错在你,等双双醒了,你去道个歉。”
徐蔷双手掐腰,摁住腹部,深深吐纳几口气,“爷就是蛮横不讲理,就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就是喜欢捉弄小强,你有意见也得给爷憋着。”
徐蔷充满警告意味地指了指胡天盛鼻尖,复又躺下,翘起二郎腿,朝欧阳烨招招手,“剥根香蕉。”
“徐蔷,你能不能有点作为女生的觉悟?”胡天盛拉开欧阳烨,居高临下地指着徐蔷的脸,“好歹是富家千金,成日打架喝酒泡吧,正经事没看你做多少,惹祸倒是能手,做错事还没有半分悔意,有娘生没娘养,完全没有女人的样子,横行霸道豪横粗俗…”
啪!
胡天盛滔滔不绝的声音被一巴掌扇没,全身都是懒人气息的女人已经站起来了,漫不经心地甩甩手,漆黑的瞳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绪,绝望的黑暗能将人心神吞噬殆尽。
“你打我?”胡天盛捂着火辣辣的侧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徐蔷。
徐蔷当初追他的时候可谓死乞白赖,视他为宝,半句脏话都不对他说的。
追到手后,隔三差五跟他吵,还跟他分了六次手,要不是看她家世显赫,家父要求他勾引徐蔷,就她这种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的八婆,他正眼都不舍得给,岂会拉下身段去求复合?
正应了那句话,三分钟热度,没追到手是命根子割舍不得,一到得到了就视之敝履爱搭不理,想必她对前面十七任也是如此。
“知道爷当初为什么看上你么?”徐蔷猛推一下胡天盛,逼近他。
胡天盛心一凉,“什么?”
徐蔷拍拍他的脸,“爷纯粹就是看上你的脸!”
胡天盛脸色发白,被徐蔷逼到凉亭边缘,后背抵着柱子,又听她说,“可是爷现在看到你的脸就没有当初惊艳的感觉了,有的…”
徐蔷摁住胡天盛肩头,露出渣女本色,“只是厌烦。”
“你玩我?”胡天盛皱紧眉头,紧紧盯着徐蔷的眼睛,身侧的双手攥起拳头。
徐蔷没心没肺地说,“你也说了,爷有娘生没娘养,只要是开心的事,爷都会去做,包括玩你。”
“徐蔷!”胡天盛愤恨地唤一声,眼里电闪雷鸣。
徐蔷含着笑,安静看着胡天盛,等他反应,美艳的脸庞仿佛写了“快来揍爷”四个大字,欠揍得很。
胡天盛出身不错,也半个豪门,拥有富家公子一贯的傲气,知道自己被当人乐子玩耍,尊严被冒犯,脑门子毋地涌上一捧怒火烧尽理智,猛地抓住徐蔷的手,一拉一拽,发了狠将徐蔷往栏杆下方的池塘摁。
“你给我去死!”
胡天盛阴鸷着神情,对准徐蔷后背用力一推,伴随着一米高的水花炸开,徐蔷华丽丽被现任男友扔进池塘,四肢大开地往池塘底沉落。
检录处那老头儿说的话很快应验,出来扔鞋的,总要还债的,她现在就被人扔垃圾一样扔进池塘里了。
“二爷!”欧阳烨跑到凉亭边,扶着栏杆往下看,反应过来后,双手揪住胡天盛衣领子,抡起一拳重重砸过去。
胡天盛也在气头上,硬生生挨了一拳,怒吼一声,抬起一脚朝欧阳烨踹过去。
欧阳烨解开领口扣子,正要跳下水救人,后背被人猛地一踹,身子踉跄着撞到铁栏杆上,紧接着又被人拉住后领子撕扯,勒得他差点窒息。
“你他妈要死啊!”
欧阳烨实在挣不开胡天盛,只好跟他缠作一团混在地上打架。
水泡咕噜噜往上翻涌,女生纤瘦的身躯被水推着沉没,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氧气,窒息感充斥着大脑,潜藏在深处的零碎记忆解开尘封,像碎裂的镜片,叮铃掉到地面。
女童脆弱的身躯被男人无情抛到空中,砸进地里发出骨头清脆的扭折声。
“你的血真好看,跟你妈的血一样好看。”
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女童再度睁开眼,刺目的灯光扎进眼球,在药物作用下全身每块血肉都疼,让她骨寒的是满眼的冰冷仪器与乱晃的白大褂。
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入眼即是黑暗。
茫然、慌张、绝望编织的巨网将女童四肢缠缚。
整整三个月,九十二天,女童唯一的感官只有凿心的痛,从身体到灵魂,刻下了狰狞永恒的印记,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阿薇!!!”
熟悉的呼唤唤醒了梦魇中的少女,她睁开眼,接着昏暗朦胧的光线,看到岸上焦急的身影。
响亮的入水声落定,水波涌动,闯进来的少年很快找到她,接住她伸出的手,长臂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冲出水面。
“咳咳咳!!”
徐蔷呛出一口水,拍着胸脯大口大口呼吸空气,身侧的少年关切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你干嘛不反抗?”少年揪着眉头,看她实在虚弱,刻意将责怪语气放缓,“凭胡天盛的身手,他推不开你的。”
徐蔷忙着呼吸新鲜空气,举手挡在少年面前,“哥,你容爷缓缓,快没气了。”
甫一抬头看向前方的石榴花林,徐蔷脑子里毋地蹦出“一眼惊鸿”四个字。
隔着一串火红的石榴花,有一个人站在后面,其身形挺拔如松,双手自然揣在裤兜里,半张脸被石榴花掩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锦云缈缈,丹朱灼灼;天光尽褪,花岚叶袖;四陆风来,知君安然。
古诗里用“人面桃花相映红”赞誉佳人容颜绮丽,而那人仅仅露出半张脸,没有一丝热情烘托,也能令那比桃花妖艳数倍的石榴花黯然失色,美到让人惊心动魄。
“喂!”
徐蔷激动地对他喊一声,那人仿佛抖了下,急急转过身隐没在石榴花枝间。
“你在叫谁?”老哥顺着徐蔷的目光看过去,那一片全是石榴花,连根人毛都没有。
徐蔷揉揉眼睛,叹口气,“可能是在水里窒息太久,脑子出现幻觉了。”
老哥拍拍徐蔷后背,“你明明会游泳怎么不自己游上来,非得把老哥急死你才甘心?”
徐蔷扭头看着老哥,视线下移定格在老哥身前,笑容瞬间凝固。
一中夏季校服特别保守,男女一个款式,白衣黑裤搭根皮带,衣领子能把整个脖子包住,唯一能辨别男女的标志就是衣领边角的绣花,男生是金星,女生是牡丹。
可再保守的校服终究是白色的,被水浸泡后黏在肌肤上或多或少透出里面的风光。
老哥校服里头包扎的纱布轮廓被勾勒出来,徐蔷眯了眯眼,目光加深,辨别出纱布上的血迹。
“看什么?没看过胸肌啊?”
老哥提了提上衣,将纱布轮廓隐藏下去,故作轻松地斥她。
徐蔷收回视线,眉心拧出个“川”字,她张了张口,又想到什么,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上岸吧。”
少年撑住岸边的石块,手臂肌肉发力,轻巧地爬到岸边。
“我先去处理凉亭里的人。”
少年将刘海拨到一边,再抖抖裤腿,转身之时被徐蔷叫住了,“徐景年,我们不能摆脱徐宅么?”
徐景年愣几秒,牵扯出微笑,“摆脱了,早就摆脱了,你不是好好的吗?”
“爷是说我们,不是…”徐蔷闭上嘴,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算了,你走吧,我回宿舍换衣服。”
“好,换完衣服下来,哥请你吃庆功宴。”徐景年爽朗地笑着说。
徐蔷有气无力地问,“什么庆功宴?”
徐景年远远丢来一句话,“庆祝我家二妹妹第十八次恢复单身。”
徐蔷,“……”
妈的,她想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