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开关打开,笼着层热汽的水哗哗落下,徐蔷仰头让水冲刷脸庞,僵立几分钟,她往后退两步,后背抵住墙壁,抬起右脚,弯腰伸手捏住腿肚子反过来,一分米长的粉色疤印赫然出现。
这道疤是她亲爹留下来的,在母亲失心疯病发跳楼后的第二天,徐振喝了酒,差点将她打死,若不是徐景年半道回家扑在她身上扛住徐振疯魔般的抽打,她当时就已经死了。
事情过去十三年了,她依旧能清晰记得刀尖勾过皮肉的疼,酒精撒进伤口内壁撕咬血肉的痛,以及那个男人脸上病态的诡笑。
徐蔷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眶莫名其妙地酸涩,心揪成一团,只要想到徐振那天恶魔莅临般的笑,她隐隐觉得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藏着,脸上是与徐振同样的诡笑,森森看着她。
拢总也有三年没回徐宅了,已经脱离暴力源头的她仍旧忘不掉徐振对她做过的事。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天的毒打,如芒在背,仿佛走在一片雾气蔼蔼的深山老林中,没有一丝光线,看不到前方的路,是她绞尽脑汁都走不出的阴霾。
下午落水,濒临死亡瞬间,痛苦的回忆如狂涌的洪水汇入脑海,又让她记起了被徐振支配的恐惧和克制十三年都忘不掉的阴影。
徐蔷止不住抽动双肩,收回腿,双手抱着脑袋贴墙蹲下来缩成一团,唇边溢出压制不住的哽咽。
“阿薇,你怎么了?”
清亮的女音响起,浴室门被敲两下,徐蔷倏地抬起头,第一时间抓住门把手,确定反锁后紧绷的神经才松开。
“你在哭吗?”门外的女生担忧地问。
哎呀我操…哭这么糗的事她是怎么做出来还被珊珊猜到的?
“你瞎想什么?上帝都哭了,爷都不会哭。”徐蔷蹲得太久,站起来的一瞬间短暂的眩晕感令她失去平衡,要不是及时撑住墙壁,恐怕得摔倒。
“那就好。你哥打电话催你下去吃饭,我帮你接了。”罗珊珊的声音越来越小,应该出宿舍了。
徐蔷暗自在心头将自己从头到尾贴上“矫情”的标签,长长吐口浊气,加快速度清理自己。
哭是人类最脆弱的表现,她怕是失了心智才会矫情地想要流眼泪。
徐蔷接一捧冷水泼在脸上,双手撑在洗手台边,望着镜子中美艳的脸庞几分钟,倾身凑近镜面喝一口热气,而后在白雾凝结的区域画一只乌龟王八蛋,赐名为徐振。
“老疯子,乌龟王八蛋。”
徐蔷骂一声,又觉得不妥,“乌龟寿命太长,配他不合适。”
“还是苍蝇来得合适…”
徐蔷骂得畅快,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哼着小曲儿搓泡泡。
“哎呀,老疯子辣么丑,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生出爷这么天生丽质的人嘞!”
徐蔷哼着歌,还不忘将徐振全身上下数落一边,从浴室出来,含着桂花香的晚风从阳台窗户吹到身上,徐蔷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进桂园仙境了。
收拾停当,徐蔷下宿舍楼,徐景年、欧阳烨双双站在槐树下“聊天”。
欧阳烨耷拉着脑袋,手不时挠挠耳后,徐景年嘴皮子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地不晓得跟欧阳烨说些什么,俊秀的脸满是严肃的表情。
“你俩说什么呢?”
徐蔷拨弄着头发走过去,洗完澡吹完头发就赶着下来,头发半湿状态,只好将将就就地披散在肩上。
欧阳烨找到流星,伸出双手朝徐蔷求抱抱,“二爷,你哥欺负我。”
徐蔷举手盖住欧阳烨右脸,转开他脑袋,“大少爷,你可是练过跆拳道的,咋的还让外行人打成熊猫了?”
徐蔷都不想直呼胡天盛名讳了,直接用外行人替代。
欧阳烨瘪瘪嘴,“二爷,你怕是不知道一个男人的骄傲被女人践踏在臭水沟里时所产生的怒火会令他的战斗值直接逆天爆表。”
徐蔷无所谓道,“没事,反正打的是你。”
欧阳烨瞪大眼睛,“二爷,有点人性行不行?”
徐蔷瞥他一眼,“你的iphone最新款,爷包了行不?”
欧阳烨瞪圆的眼睛缩回原状,笑眯眯地勾住徐蔷尾指摇晃,“二爷对奴家是顶顶的好呀!”
徐蔷起一身鸡皮疙瘩,抽回手,看向徐景年,“哥,要不要弄他,爷寝室里有肥皂。”
徐景年扯了下嘴角,“想什么呢?要弄也得找个姿色上乘的,像他这种小家碧玉…配不上你哥的颜值。”
欧阳烨横在兄妹中间,顶着一张绿油油的脸,“你俩够了哇!天天就晓得联手欺负我。”
徐蔷挑挑眉,“行,不欺负你。对了,你们方才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徐景年说,“他俩在凉亭打架的事传到校长室了,下周一可能要在全校面前念保证书。”
徐蔷啧啧两声,“念就念呗!不关爷的事哈!”
徐景年摇头叹息,“怕就怕胡天盛把你跟他交往的事公之于众。”
徐蔷摊开手,“这不全年段的都知道的事吗?”
欧阳烨勾住徐蔷肩膀,纠正,“全年段的学生都知道,老师群体除外。”
徐蔷还是不在意地说,“说就说呗,爷从小学开始,哪年不是背着处分度过的?小小的早恋而已,不足为惧。再说,校长那孙子也不敢开除爷。”
这时候就要顾着徐振的好处了,虽然他的所作所为条条昭示着他不是人的讯号,但他的权势地位在全安称得上霸主级别的,连带着他们兄妹受益,学校领导都得对两人容忍三分。
徐景年有些担忧,“重点不是处分,是你的名誉问题。”
欧阳烨插嘴进来,“二爷名誉早就败光了,十八罗汉,十八段恋情,个个俊美无匹,都能组成后宫了。”
徐蔷用手肘子捅一下欧阳烨腹部,再飞一把眼刀子,“不说话会死啊你?”
“小可爱!哈喽!”
前方不远处有个男生朝她挥手打招呼,徐蔷清清嗓子,抬头刚张嘴,欧阳烨就在耳边犯贱,“十八罗汉中的老十七前来报道。”
“你妈的,给爷滚!”
徐蔷炸毛,抬脚对准欧阳烨屁股猛地一踹,欧阳烨嬉皮笑脸地躲开,在徐蔷凶狠的目光中跑到徐景年旁边,嘿嘿傻笑。
前头帅气的大男孩跑过来,腮边两粒深深的小酒窝,笑容干净纯粹,“小可爱,一起吃饭呗!”
徐蔷揉揉鼻子,看向老哥,“哥,同意不?”
徐景年眯起眼睛,“你老哥当然不同意。”
任何觊觎他妹纸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死都不会跟妹纸的男朋友一起吃饭。
“哦,我老哥同意,走吧。”徐蔷掏两下耳朵,挽住阳光男孩的手臂。
徐景年追上来,“我说我不同意。”
徐蔷睁眼说瞎话,“你说你同意啊!”
徐景年白皙的脸逐渐变红,攥紧拳头,“我说我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徐蔷憋着笑,欣赏老哥开始泛红的眼眶,“你说你同意同意超级同意。”
“阿薇…”徐景年语气柔成春水,一双乌润含光的眼睛水灵灵的,方才开玩笑的洒脱大方全都抛到姥姥家了。
徐景年也是一朵奇葩,平时温文尔雅,逢人谈笑风生,端庄得不能再端庄,可一听到她要跟男生出去吃饭或者约会,就会大跌眼镜地赶上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她交了十八个罗汉,半点荤腥都沾不到。
说出去别人可能不信,她徐二爷坐拥十八男友,还有初吻这种纯洁的东西。
当然,这一切的功劳全败徐景年所赐。
“好啦,我们四个一起?”
徐蔷指了指欧阳烨,在他看过来时,五指收成拳头虚捶一下。
徐景年这才勉强同意,小孩子抢糖吃般将徐蔷跟男孩挤开,成功隔开两人,扭头看着男孩,充满警告意味地说,“万钟言,你跟我妹已经分手了,注意点距离。”
万钟言一愣,接着笑了,“景弟弟莫要多想,我俩也就交往一周,爱情的种子都没发芽就被你掐灭了,现在我跟小可爱是纯粹的师徒关系。”
万钟言冲徐蔷眨眨眼,“小可爱,周六阳光广场约起。”
徐蔷爽快道,“好啊!”
徐景年板着脸,“你们又要出去干什么?”
徐蔷不好说自己最近正跟万钟言练酒量,于是把冲欧阳烨使两个眼神。
欧阳烨比了个OK,抬起手肘子搭在万钟言肩上,“我们还能干嘛?不就溜溜冰上上网吧呗!”
徐景年保持百分百怀疑的眼神,“你们肯定背着我干坏事。”
徐蔷摇摇徐景年肩膀,“反正不杀人不放火,你可放心吧。”
徐景年被徐蔷拖着进食堂,偏头嘱托她,“那你晚上十点必须回公寓。”
“知道知道,你当管孙子呢你?”
…
双休日嗖地一下过去,周一的阳光洒满郁郁葱葱的校园,清晨气候凉爽,没到知了乱吼乱叫的时候。
周一早自习是英语老师值班,黄太师的数学课在下午第一节,早上一般不会来九班的,她能多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