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已经看过一匣子的话本,心中无数次设想了再相见的画面,此时真的这么近的走在一起,白芷还是有些不知所错,一双手不知放在哪,一下理理头发,一下摸摸袖子。
孟文柏也不说话,只是侧着头含笑看着她,让她更觉得手足无措恨不得马上跑回房里躲着才好。旁人已经被济秀带到前面去逛,就留着他们俩在后面乌龟似的。
过了一会儿,想着这样不说话着实有些诡异,白芷遂低着头开口问:“许久不见,孟伯父孟伯母还好吧。”
“甚好。”
“那李总管身体还好吧。”
“甚好。”
“那桂生?”
“呵呵。”
听他轻笑,白芷抬头看去,只觉得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发了芽,那绿芽一点点长大抽枝,而后变粗打苞开出一朵朵桃花。
孟文柏含笑看着她,问她:“你连我身边的小厮都问过了,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
白芷倏地低下头,两手握在一起摆弄着手指,呢喃着:“那你可好?”
“不好!”对上白芷惊异的目光,他缓缓开口:“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你-你在哪里学的这般孟浪?”
“在舅兄那里看了几本书,学到了不少。况且我本就姓孟,对上你自然无师自通了。”
柔情细语缓缓而来,像一一片桃花雨自天上飘下,然后编成一个笼帐,将她牢牢地罩在里面,她忙退后一步,“她们走远了,我们过去吧。”也不待孟文柏回复,转身便走。
晚霞红、牡丹红、荔枝红、糖葫芦也红,怕都比不上此刻的白芷脸颊红。
今日看的这出戏叫《琵琶记》是照着北边送过来的本子新排的,讲的是一个姓蔡的秀才刚娶了个新媳妇,就被父亲逼着上京赶考。考中状元又被丞相逼着娶了丞相千金,想回去奉养父母偏偏又走不得。最后原配发妻千里寻夫,他便与两位夫人共度百年了。
看完戏,济萍便与凤娇感叹道:“若我说这秀才当真是命好,又中状元又娶丞相千金的。”
“只是可怜了他那原配发妻,妻变成妾。日后有了孩儿,又该如何自处。”想到自己身世,凤娇难掩失落。
这戏文通常只会说些好的,世上的事情,岂会这般完美。后续的事情,是喜是悲谁又说得清呢,就像那潞山寺的大师与她们批命,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若我是那原配,便当他死了。反抗不得便是他停妻再娶的理由?”“可是君臣之义、父母之命皆不可违,他这般是为臣为子应该做的。”济秀济慈也纷纷参与过来提出自己的想法。
“若是你,会怎么做?”白芷小声问孟文柏。
“若是我,自然会想个万全之策。不过,阿芷你不是那被弃了糟糠,我也不是蔡秀才。我们之间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月下老人牵的线,终其一生我只阿芷心动。”
这大抵就是书上说的,当你将一个人放在心上,那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你心中绽开的花。如今白芷只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像伏在桃花做成的云里。若问是哪本书,就是前几天被琥珀发现的那个《我的状元相公》。
后面姐妹们要去逛上次说的成衣铺子,男子不便跟着过去,五老爷他们就先告辞了。
济秀挽着白芷的胳膊,小声跟她嘀咕:“果真这孟文柏就是对付你的蒙汗药,看看你那样子哪还是平日里八面玲珑的白三姑娘。”
白芷小声反驳:“哪有。”脸上难掩笑意。
成衣铺子在南巷的第三条街靠近中间的位置,白家姑娘们过去的时候正见着工人们进进出出的把十几个半人高的箱子搬出来装车。
“怎么了,这是要换铺面?”旁边有其他刚来的姑娘问。
不等那工人回答,便见一位姑娘款款走来:“这家店不做了。”她说完又吩咐那工人麻利点。
“怎么就不做了,上次还答应做新款呢,我定金都付了。”“我也是。”旁边的姑娘纷纷附和。
既然店主不做了,那也就没什么可逛的。众人都准备打道回府,济秀与白芷咬耳朵:“这姑娘不是左大姑娘,怕是有故事。”
没有孟文柏在,白芷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便也没动等着看后面的。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就看见里面出来个伙计。说店铺正常营业,请大家不用担心,可以进去挑选。
寄居的四个姑娘是很少到成衣铺子逛的,进去之后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凤娇和济萍倒是对那挂着的白色绣羽毛的罩衫很感兴趣。济秀与白芷说起那梨花海棠指给她看。
“可是白二姑娘。”身旁有伙计问道。
“正是。”
“我们东家请白二姑娘过去喝茶。”顺着他手势看去,楼上体态婀娜的女子斜靠在栏杆上,手上还拎着个青瓷酒壶。这左大姑娘果真不是个一般的姑娘啊。
济秀挽了白芷上了二楼,唤了一声“琳香。”
那左琳香走过来,顺手把那酒壶放在桌子上。虽看上去体态丰腴身姿曼妙,动作却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见柔弱反而有着一种英气。
左琳香大眼红唇,穿着一身正红色襦裙罩衫,将一侧头发挽在耳后另一侧拨在胸前。坐在桌前招呼她二人:“刚让人捎过来的话梅,且尝尝味道怎样?”
济秀便与白芷坐在她面前,有丫头过来给二人斟茶。
“方才让你们看笑话了,是我的合伙人与我拆店罢了。”这左琳香是家中独女,自小当做男孩教养大的,年岁稍大一点,家中便将她送去外面的女子书塾读书,想着多学些东西,日后用的上。年纪渐大也该着手家业,便打算自己开个铺子练手。合伙人便是她昔日同窗,只是最近不知怎么,那合伙人偏要拆股分店。
说不难过不震惊是假的,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无能为力。三人正聊着,却听见下面吵嚷起来。原是那姑娘已经装好了车,又跟伙计讨要些什么。
“让她拿,除了梨花海棠,随她拿什么。”
济秀与白芷喝了茶又尝了她说那话梅,果真酸酸甜甜的,味道极佳。
“东家,梁十一姑娘问为何不见新衣的画稿,原是定在今日的。”
“昨日不是说过了,画师外出游历,怕是睡过头了,等他醒了自然就会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