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队长,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一杯?”
陈颠穿着一身便装站在梵市警局对过的一棵梧桐树下,树荫下他颀长的身材消瘦而挺拔。脸颊虽微显颓废,发丝也有些凌乱,但却掩饰不掉那双聪慧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像是隆冬寒夜的篝火,时刻充满着希望。
身为梵市刑警队大队长的傅启明公务繁忙,出了警局大门,左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拉开车门,笑道:“我和你说,我这儿可忙着呢,改天改天,行了啊,我这儿还有事,就先不和你废话了。”说着挂掉电话就要上车,刚接到领导通知,有几个警校毕业的实习生要来刑警队,他得去过过目。
人刚坐到驾驶位,就见陈颠从另一侧门蹿了进来坐到副驾驶位上:“走,我知道一家火锅店,味道还不错。”
“你没毛病吧?大三伏天你说去吃火锅?”傅启明对这位老友的举动着实有点摸不到头脑。
“哪那么多废话,我有事要问你。”陈颠根本没有下车的打算,顺手拉上车门。
斜瞥一眼死皮赖脸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陈颠,傅启明直白道:“有什么事就直说,我和你说,你这几年可没少抢我们刑警队风头,你是光棍一条吃喝不愁,我可是老婆孩子拖家带口,全指望我这点微薄工资度日呢。”
陈颠摊了摊手,笑道:“怎么,嫉妒我赚的比你多啊?我也帮了你们不少忙吧。”
傅启明道:“那是你身为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再者说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花就行了,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比我丑行不行。”
玩笑开够了,陈颠摆正姿态,沉声道:“我真有事要请你帮忙。”
傅启明踩下油门:“违法乱纪的事别掺合上我啊,有事按程序走,我堂堂一个刑警队长成天和你个闲人一起厮混,领导看到非劈头盖脸骂我一顿不可。严重影响我在手下人心目中的光辉形象也就算了,我就怕哪天我手下那些兔崽子被你勾跑了,全都去做了刑侦律师,这社会不就乱了。”
“我哪敢撬您傅大队长的饭碗。”陈颠倍感冤枉。
傅启明棱角分明的面孔这才露出一抹诙谐笑意,“真请客啊?”
陈颠道:“锦绣居。”
……
……
“吴小芙的案子?毫无疑问的入室盗窃杀人案,不会有错,整栋别墅被翻得底朝天,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被扒走了。”傅启明挑起一口涮熟的羊肉蘸着小料塞入口中,吞咽下肚,摇头惋惜道:“可怜呀可怜,要身段有身段,要容貌有容貌,要钱还有钱,婚都没结,人就这么死了。”
陈颠皱着眉头兀自沉思,习惯性的用拇指和食指掐住自己的眉心“想来傅启明绝不会骗自己,吴成坤也不可能骗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事隔一年后出现,又给吴成坤送去了类似杀人预告的项链和画有黄金花的图案。
陈颠继续问道:“当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吗?”
傅启明摇了摇头,道:“凶手应该是惯犯且有着超高的反侦察能力,只留下一排血脚印,再然后除去死者吴小芙和报案的吴成坤的指纹脚印外,就没有发现其他第四人出现在现场的痕迹和线索。”
陈颠哦了一声,蹙眉在想着什么,然后继续问道:“凶器呢?”
傅启明道:“凶器就在现场,是一盏琉璃台灯,鉴定结果也确认了,吴小芙的死亡原因便是那被盏琉璃台灯重击后脑致死。”
陈颠蹙眉点了点头,淡淡道:“既然是高智商罪犯,那他一定很清楚入室盗窃和杀人的性质有着本质的不同了。”
傅启明一副了然模样,“我明白你的意思,通过对凶手盗窃杀人手法和处理事发后现场的手段来推断,这一定是一名高智商的罪犯,通常入室盗窃绝不会要人性命,可能当时遇到了突发情况,逼迫他不得不下杀手吧。”
陈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傅启明的观点,继续问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当然,我是说假设,吴小芙的死或者根本与那入室盗窃的人毫无关系?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入室盗窃案和杀人案是两个独立的案子?”
傅启明摇头道:“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这种情况。”他摊了摊双手,继续道:“吴小芙遇害的那栋别墅属于高档住宅小区,小区的摄像头覆盖的区域趋近完美,通过当时我们的调查,盗窃犯应该是对这片小区监控的部署十分熟悉,很巧妙的绕过了一个死角,利用钩爪爬上吴小芙那栋别墅的二楼,再利用切割玻璃刀进入了别墅内,在行窃的同时,被死者吴小芙发现,事发突然,可能罪犯被瞧见了正脸,不得已之下,才下了杀手。杀人之后,可能凶手也有些慌乱,在那扇被切割的玻璃窗外发现了一排鞋尖向外的血脚印,这就证明,凶手的逃跑路线,依旧是原路而回。我们事后排查了那栋别墅的所有进出口,得出的结论就是,的确只有二楼那处缺口是唯一能够进出这栋别墅的。
“在玻璃缺口处,那排血脚印异常清晰,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如果有其他人顺着那道缺口进入,必然会破坏那些血脚印,所以我们也就排除了杀人案和入室盗窃案分两案处理的想法。”
“为了排除你脑中那些奇思妙想的疑惑,我就在给你透露一些细节,根据案发现场和吴小芙伤亡鉴定一系列证据推断,嫌疑人的身高应该是170-175之间的成年男子,身形偏瘦,但手腕力道不小,应该是个练家子,因为吴小芙是被一击致命,除了致命伤口外,根本没有其他创伤,这手段,只能认为凶手经过特殊训练对如何一击致人死地有些了解。”
陈颠仔细的聆听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此时蹙着眉头,深深的堕入案情分析之中,既然如此,那朵搁置在死者吴小芙胸口的黄金花又该如何解释?难道吴成坤是在编造谎言欺骗自己?他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吴成坤根本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陈颠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可能,在事发之前,吴小姐的别墅内本就事先藏着另外一个人?”
傅启明调笑道:“我们的传奇颠先生,我只能说你这种想法太空穴来风也太疑神疑鬼富有想象力了,本来很简单的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变得这么错综复杂?你不会是推理小说看多了吧?”
陈颠当然没有心情与傅启明开玩笑,他蹙着眉头,异常认真的说道:“不要说废话,快告诉我,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傅启明总觉得陈颠今天怪怪的,一年前的案子,为什么到现在他才来关注,见陈颠的表情严肃,他只能继续说道:“几乎排除这种可能性,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毕竟死的是吴氏集团的大小姐,上局也相当重视,设立了专案组来调查此案,当时负责此案的就是我。当时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死者的哥哥吴氏集团的董事长吴成坤,给吴成坤做笔录的时,他交待的是他上午有一个紧急的会议要召开,在召开会议的时候才发现主导会议的妹妹吴小芙并没有出现,电话也是无人接通,吴成坤愤怒之余驱车前往妹妹吴小芙的私人住处,利用备用钥匙打开反锁的大门,发现了死者,然后报警。警方是在20分钟内赶到现场,据吴成坤交待,这二十分钟内并无其他人员出入,我们事后问查过当时在场的小区保安,证明吴成坤所说的确属实。”
“事后也调查了别墅附近的监控,从吴小姐死亡时间直至被发现尸体的这段时间,除去那名入室盗窃犯外,没有其他任何可疑人员的出入,我们警方在20分钟内抵达现场,对整栋别墅进行了封锁查探,别墅内绝没有出现可疑人员。”
陈颠道:“关于吴小芙的交际和情感方面?”
傅启明笑道:“我想关于吴小芙的感情方面的问题,那些狗仔应该比我们警方更要清楚了,从他们口中都得不到有用的信息,那只能说明吴小芙在感情方面是一片空白,至于交际方面,身为吴氏集团掌门人的妹妹和董事会一员,生意伙伴自然有一些,但据调查,真正的朋友,却是没有一个。”傅启明笑了笑“你就不用往情杀方面想了,像吴小芙那种身份和地位的女人,绝不会缺少追求者的,三十几岁未婚,那只能说明她是一个蕾丝或者感情上受过很大伤害。”
傅启明叹了口气,摊了摊手,道:“我知道这样评价一位死者并不怎么好,但我是一名刑警,职责所在,阐述的是客观事实。”
陈颠哦了一声,继续问道:“既然吴小芙是吴氏集团的董事,那生意上和她有矛盾的人应该不会少吧。”
傅启明摆手道:“恰恰相反,吴小芙在吴氏集团只是挂名董事,生意上的往来鲜少涉及,像她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小毛病自然也不少,偶尔炫个富,性格有些骄纵,总是挂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讨人喜,但真正结怨到要娶她性命的人还真没有。”
陈颠不在多问,一面将菜倒入滚烫的锅内,一面过滤着傅启明透露的案件细节。按照傅启明所阐述的案件细节来分析,乍看之下,吴小芙的死的确是一起简单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遗漏,他的直觉也告诉自己,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他绝不是一个迷信的人,甚至一点宗教信仰都没有,但敏锐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件事,一定漏掉了一些关键的细节,这细节究竟隐藏在哪个角落,他暂时不得而知。
笑着将涮熟食物夹到傅启明的碗中,对于这位从警尽十年的老朋友,陈颠已将视为知己,案件的诸多细节可都是警方保密的,能够透露给自己,也是因为二人亲密无间的交情。
“启明,良屯镇那边,你有没有熟人?”吴小芙的命案暂时并无可查询线索,陈颠打算找个时间去吴成坤的老家看一看,也许可以寻找到关乎那四个神秘人的线索。
“你去那里做什么?”傅启明皱着眉头问道。
陈颠摊手耸肩,笑道:“这就不劳傅大队长操心了。”
他暂时没有将吴成坤托付自己的事告于傅启明,首先,这是他职责所在,再者,如果这件事告于傅启明,那么关乎吴小芙被杀案先前的一切推断,全部要推掉重来,这对于警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难题,如果这件事传入外界口中,对吴成坤的影响也实在太大,他有义务替他的委托人保守秘密。
傅启明想了想,然后掏出手机,播出一串电话,接通后说道:“小唐,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良屯镇的人吧?”
“对啊,我是,傅队,有什么事么?”电话那头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响起。
傅启明笑道:“我这里有个朋友要去良屯镇办点事情,你这两天没什么事,陪他去一趟,我放你两天假,你也好好休息下,回家看看。”
“没问题,傅队,什么时候去,你通知我。”
挂掉电话,朝着陈颠笑了笑,说道:“去年刚到刑警队的一个小实习生,挺卖力的,人也聪明,到了那边有什么事就让他替你去办。”
陈颠笑道:“傅大队长就不怕你这小实习生让我拐跑了?”
傅启明啐了一口,笑骂道:“能勾走的留不下,你要真有那本事能把我的人拐走,我还就不留了,让他跟你去,偷个师学点本事。”
二人吃饱喝足,各奔东西。临走前傅启明问陈颠,为什么忽然对吴小芙被杀案突感了兴趣,陈颠当然没给他解释太多,只说最近闲来无聊,他这人闲不下来,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尤其是那些悬而未决的案子,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道美味的佳肴。破解谜案对他的诱惑,就好比一道美食对美食家的诱惑。
傅启明不置可否一笑,知道陈颠在打马虎眼,对于这位老朋友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不想说的事,他就算问破天也没用,索性不在多问,只说有需要便来找他,力所能及之下,肯定帮忙到底。
回到家中,陈颠细细咀嚼着从傅启明那里得到的吴小芙被杀案的诸多细节。
这件看似简单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因为吴成坤拿走的那只黄金花的缘故,彻底的推翻了先前的结论,在加上吴成坤向他讲述的那段离奇的四担黄金花的故事。这对解密成痴的陈颠来说简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兴奋剂,完全激发了他迫切希望了解真相的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他用食指和拇指紧紧捏住眉心,这一动作简直成了他得不到答案时的那种烦躁内心表现的标志性动作。
究竟是什么人将那朵黄金花放到死者吴小芙的胸口?是那名入室盗窃犯么,难道伪装成入室盗窃,实则目的是杀人,一切都是他在故作疑云?可是根据现场来看,如果是故作疑云,那么他完全可以自行准备行凶工具,为何偏偏使用了别墅内的琉璃灯,难道是为了误导警方视线?那么他放在胸口的黄金花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他早就料到吴成坤会第一个发现尸体,且会将那朵黄金花私自隐藏起来?
陈颠的目光在灯光下忽然变的有些惊悚,他口中低声喃喃“这不可能。”
如果这些都在凶手的计划范围内,那只能说明这人的手段心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陈颠忽然有了一种想法,留下的那一排血的脚印,也许只是凶手故意让警方初步认定为这是一起简单的入室盗窃杀人案的一种手段,而遗留下的黄金花,却是留给吴成坤的,从而让他认为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就对吴成坤的内心,造成了一种简单的警告作用。
在死者吴小芙身上放上黄金花,究竟想要对吴成坤表达什么意思?难不成吴成坤有些事在瞒着自己?
陈颠又想到了第二种可能性。
如果排除掉那入室盗窃犯是放那黄金花的人,在排除掉吴成坤的嫌疑,那么这栋别墅就成了一个简单的密室,放那朵黄金花的人,只有吴小芙自己,或是有第四人的存在。但根据傅启明所说,吴小芙遭到重击后瞬间失去知觉死亡,那么这就将吴小芙本人也排除在外,只剩下那神秘的第四人,可是那神秘的第四人,究竟如何在旁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出那栋别墅的?
想到这里,陈颠觉得有必要在多了解了解吴小芙被杀案的细节,他手中掌握的线索实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