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宁睡得很沉,一个梦都没有。忽然听到有孩子的声音叫起来:“妈妈!”声音不大,似乎离得很远,却足以叫醒了她。
曾小宁猛睁开眼睛时,四周都是极黑暗的,难道是天太阴了?孩子都醒了天还没有亮?
她习惯地向床头伸手去摸闹钟,看看是不是该起床,该准备送何乐上幼儿园了?
触手的却是硬梆梆的木头,这不是自己家床头那柔软的感觉。
“乐乐!”曾小宁的心里惶恐起来,坐起身大声叫道。没有回应。
曾小宁失控了的声音尖锐起来:“何乐!”
门开了,“啪”地一声后,房间的灯骤然亮起来,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的曾小宁被晃花了眼,抬起手挡住刺目的光线,“何况?”她小声地问。
听着脚步走近的声音,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终于能睁开看清楚了——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深蓝色格子睡衣的男人!
曾小宁惊得要跳起来,可那男人只伸出一个手指头,看似完全不着力地点在她的肩膀上,就把她给按了回去。
男人咂了咂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如此努力动作做了三次,终于说出来:“你睡醒了?”
曾小宁看着他张合的嘴,刚刚已经消失的记忆重新蜂拥而来。
“这是哪里?”曾小宁低低地问道。
“我的家。”那个男人小心地回答,不错眼珠地看着曾小宁的脸,琢磨着她的表情:“确切地说是我妈妈的家。”
“我该走了。”曾小宁怔了一会儿说道。
掀开被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睡这一觉之后被压得都是褶子。不过和原来一样穿得好好的,连扣子都没解开一个。
下了地,在门口找到鞋子,低着头往脚上套。
正要拉开门时,在身后跟着的男人伸出手,把门推上。
“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有一次生命。”他边说边似乎还在推敲着接下来应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谢谢。我知道了。”曾小宁干巴巴的回答,声调平缓却生硬,“再见。”
那男人却伸出手,果断地拉住了曾小宁的胳膊,“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你走。再说现在是凌晨两点钟。”
他绕到前面来接着说道:“失恋了?还是被骗了?总不会是因为破产了?其实你过后想想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他看起来高大魁梧,冷峻中还带有严厉,可此时的声音却是极其温和:“说出来,不只能让你心情好些,也许我真的能帮上你什么忙?”
曾小宁摇摇头。
男人下了决心,伸出铁钳一样的大手拉住了曾小宁就往回走,到了客厅中央才放松开。
“你等一下。”他匆匆忙忙地在搭在衣架上的外套里翻找,然后拿出样东西回到曾小宁的身边。
“我叫沈悦阳,现役军人,你可以相信我。”军官证摆到眼前,沈悦阳接着补充道:“何况我们是邻居。”
“……我不会做那样的傻事了……真的很谢谢你。”曾小宁终于抬起头,看着俊朗刚毅的男人,飘乎无力地笑笑,“我现在也很后怕,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拉住我。”
沈悦阳沉默无语,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目光锐利。
“真的不会了。”再开口时,曾小宁的音量不高,语气却格外地坚定起来:“我不能逃避了,我要去要回我的儿子。”
沈悦阳有些意外,嘴张了一下却又闭上。眼前的曾小宁还是很年轻的样子,清纯的象个学生。他本以为她只是失恋中脆弱的小女人,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有了小孩。
曾小宁下楼回家,沈悦阳披着外衣无声地在后面跟着。到了曾小宁的门前,他伸出手:“手机。”
看曾小宁不解的样子,他又说道:“给我你的手机。”
曾小宁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沈悦阳快速地按了一串号码,接着听到自己衣服里响起了铃声,才将手机递还到曾小宁的手中,“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有事可以找我。我不太会劝人,可我说的是真的,决不敷衍。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从一个母亲手中夺走她自己的孩子。”
这一次,曾小宁终于点了点头。
进了家门,曾小宁倒头继续睡。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始终是昏沉的,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一直在逃避。妄想着这一切都是玩笑,是何况跟她玩的一个游戏。可能过上两天,何况就会告诉自己,这都是逗你玩的,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呢?
她躲在家里太久了。无形之中,何况和何乐就已经填充了她全部的世界,而且她以为这是可以天长地久的、让她踏实地依靠的世界。她忘记了其实这世间还有很多残忍残酷的事情,以至于这场婚变之快有如晴天响起震耳欲聋的惊雷,让她来不及想清楚要躲藏还是飞奔,狂风暴雨就已经带着滚滚硝烟,滂沱着砸到了眼前。
曾小宁终于完全清醒了的时候,看看电子表上的时间,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爬起来,先找出物业的电话,让他们帮着联系收购旧物的人上来。
关严了何乐房间的门,曾小宁坐在已经蒙了一层灰的地板上,环顾四周。
这个房子是他们有了何乐以后买的,卖了当初何况家里提前为他们准备结婚用的旧单间,做的首付,其余的做了十年的贷款。不过还没用上十年,何况的生意越做越好后,提前将欠银行的余额还清。
装修的那个时候经济还是很紧张,每天起床就要仔细算计着钱包里的钞票,交完了贷款,再扣掉生活费、孩子的奶粉钱,剩下的还够不够添置家具,够的话这个月要买什么,下个月要买什么。屋子里添置的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每一个柜子……都是曾小宁在家具城里精挑细选,磨破了嘴皮谈到合适的价钱,才分时间段买了回来的。
那张床——卧室里的那张大床,她记得清清楚楚,是花了一万二千块钱买的。那是当时他们买的家具中最贵的一件。
记得那个老板要价还要高很多,他拍着床头跟她说:“我这可是最新到货,欧款的,一点儿都没跟你多要钱!你看看,这用料、这材质,即舒服又结实......”
她摸着那柔软的麻绒布,按按下面的高密度海绵,想起来何况总喜欢睡觉前靠着床头看一会儿书,已经在心里决定了要买下这张床。
老板揭开了装饰的床品,伸出手比划着:“你再看看我这个床垫,保你睡上十年二十年一点不会变型。”他咔啦一声又打开下面的床箱:“这两个大床箱,你看看能放多少东西……”
“贵一点,也值!”老板做了总结性发言后,曾小宁还是和他讨论了半个小时,才拿到了这个价钱。
老板一面点钱一面摇头,“都像你这样讲价的,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曾小宁奇怪自己的记忆力怎么忽然这么好了,当时那个老板的腔调、手势,她都能清晰地记得。自己现在不是常常会丢三落四的吗?
“十年二十年!”她学着那个老板的样子伸出手掌,竖起来前后转了两下,接着颓然垂下“……还没用到七年呢。”
搬东西的人来了,曾小宁以几乎白送的价格处理掉家里能搬动的家具,还附赠了一些衣服、生活用品。
一个小时后,除了何乐的房间原封未动,其余的屋子里全部空荡荡的。
她不要看到和何况相关的东西,哪怕今天就是睡在地板上,她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