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兰博基尼我更喜欢,不过保时捷的卡宴就好了。”曾小宁看着脸已成酱菜色的赵老板,又赶紧补充一句表示安慰。
她揉搓着自己刚刚被赵老板抓着的手臂,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表情,黑亮的眼睛里找不到半点戏谑的意思。
过了半晌儿,赵长庆好似被棉花堵住的喉咙里终于发出“呼噜”一声,倒过一口气来,脸上紫绛的颜色退去。心里的小猫平静下来,不再挠啊抓的,而是换成了恼怒的小虫,正顺着他的血管一点点爬满全身。
赵老板二话没说,说不上是愤然还是羞恼,迅速地转过身,摔门而去。
曾小宁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漠然地看着窗外。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如河,人如织,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这样多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能够与自己坦诚地说说话的呢?告诉我,怎么做才会更好些?一时间的沉思几乎让曾小宁坐过了站。
“想什么呢,到站了不早点往外挪!”司机报怨着,可还是等她终于挤下车后才关上了车门,拉着塞成沙丁鱼罐头一样的人们向下个车站驶去,带起一团浮动的灰尘和尾气。
不能就这样离开,这并不是我的错。在站台上站了许久的曾小宁终于从游离状态之中摆脱出来,这样告诉自己。虽然这世间会有太多的丑陋,但不能总是蜷缩起来吧!
落日即将消失,天色渐渐变得晦暗。曾小宁抬头看看天空,迈开沉重的双腿离开车站。
如果是几年前,碰到赵老板这样的人涎着口水来拉自己的胳膊,她一定会拍案而起,痛斥说赵长庆你不要想入非非!
可是现在,应该更沉稳更周全些才是。
第二天,曾小宁起个大早把已经泊在自家楼下几个月的车子擦洗一番,开了出来。
这辆两厢的小车,与何乐的年纪一般大,正是生了何乐那年买的。当时有了孩子为了出门方便,何况和她决定先买辆车。不过当初都是何况在开,除了后面这两年,何况大概是觉得车子太小,开出去不好看才将车扔给了曾小宁。
曾小宁虽然考了驾照,但是原来的日常活动几乎都在一公里之内,所以她很少开车。
自从上班以后曾小宁更没有开过车,因为到公司坐公交车很方便,而且上下班的时间路上塞车严重,私家车可能还比不上公交车有专用道,不见得会快多少。自己现在也不赶时间,提前一点出发,晚一点到家也没有什么关系。
另外现在油价涨了这样多,公交车虽说是挤了点,也可以省很多油钱不是吗?曾小宁不得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曾小宁对自己的车技始终不大放心,因为车是手动档的,她常常踩不好离合,搞不懂为什么车子好好的就熄了火。
到了公司门口,才把车泊好就看到从旁边的丰田车上下来的赵长庆,他正用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曾小宁若无其事地问了声经理早,开始她这一天的工作。
中午吃饭时,一向总爱好奇兼八卦的出纳员——赵老板的表侄女端着餐盒凑了过来,“小宁,怎么今天开车来啦?是你自己的吗?”
虽然只是一辆不足十万块的小车,却也足够让这里的人好奇的。
“是,原来都是我老公早上有时间送我,最近他也挺忙的,再说我也想自己练练车,就开出来了。”曾小宁微笑着回答。很奇怪,原来说这样的谎话也不算很难,顺畅得如同真的一样。
在公司里,曾小宁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私事。而今天,她只是想让赵长庆认定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生活还算宽裕的家,有个疼爱自己的丈夫,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的诱惑就上了他的钩。
这一招似乎很有些效果,从此,赵老板真的消停了,再没有骚扰过她,只是有时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增加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曾小宁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赵长庆的距离,尽量减少单独与他共处的时间,不过她会常常留意着与公司业务关系密切的人,和他们相处得很融洽。
她不得不考虑得更多些。假如赵长庆因为这件事再来纠缠或者责难自己时,至少也会考虑到她工作上的不可替代吧。
日子繁忙而平静,如湖水般波澜不惊,曾小宁似乎已经习惯于其中。只是不要去想当初曾经有过的绝望,至于其他——比如何况,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吧,也许我们真的命中注定只能一起走这么远,只有这十一年的缘份。不管怎样说孩子总归还是爱着自己的,这就够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曾小宁时常这样对自己说。
这样的平静维持到何况妈妈打电话过来的那一时刻。
那天天气异常的闷热,要下大雨之前的极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曾小宁在班上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那时她正站在家美食品公司的送货车前签单,就听见口袋里久未发声的手机忽然刺耳的响了起来。
平时几乎没有人打电话给她,周末的时候她主动打回父母那里向爸妈报个平安,乐乐在身边时也会和外公外婆说几句,父母至今也不知道她已经离婚的事。
从前要好的同学散落在全国各地,而且都有了事业或者有了家和孩子,各忙各的,没有事谁也不会联系谁,尤其曾小宁一直闲置做家庭主妇,哪里还会有多少事情与人交流呢?
曾小宁突然有些莫名地紧张。
这是离婚以来何况妈妈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曾小宁,开口就是十分急迫的语气:“乐乐病了!过敏性紫癜加上肠套叠!你抓紧时间过来一下!在第二医院住院部三楼312房间!”
前婆婆一口气说完就挂掉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曾小宁顿时感觉呼吸吃力,如同窒息一样。
曾小宁抓起包,推开经理室的门和赵长庆打了声招呼:“赵经理我要请假!我儿子病了!”就向外冲。
“等等!”赵长庆抓抓头,又缓了一下才搞清楚状况时,曾小宁已经跑出了大门。
赵长庆跟着跑出来,大声喊着:“你这样自己开车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自己可以。”曾小宁头也不回地去开车。
可是车子很配合赵老板的预言,好半天发动不起来。曾小宁急得满头大汗,手里狠狠地拧着车钥匙一再地反复启动,脚下不停地踩踏着离合器。
“你下来,这钥匙都要被你拧断了!”赵长庆直接走过来打开车门,拉着曾小宁上了自己的车。
“别急,没事的。小孩子嘛,不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过两天就好了,别着急!”赵长庆开着车,转过头看着眼睛发直、紧皱着眉头的曾小宁安慰道。
曾小宁仍旧如塑像般一动不动,如若未曾听到。
赶到医院的时候,何乐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只有他奶奶一个人在旁边看护着。
曾小宁胡乱了和她点了点头,就去摸孩子的头,还在高烧,脸颊烧得红红的,似睡非睡地蜷缩在薄毯里,小小的好像一只猫咪。
“医生说是紫癜,过敏性的。还说可能是乐乐前几天打了XX疫苗之后引起的反应,一直发高烧,吃不进东西,吃一点点都会吐出来。”慌乱着的何乐奶奶跟曾小宁解释。
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儿子,曾小宁去医生办公室询问。
“这个孩子全身都有出血点,现在血小板很低。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这种病在所有的血液病中还是比较容易治疗的。但是他伴有肠套叠,这样就比较麻烦,我们会先给他**。另外给他用的一些药物都含有激素,我的主张是进口的,因为这些药进口的副作用小些,不过不在保险范围内,这个你要考虑清楚要不要用。”
“用!”曾小宁没有丝毫的迟疑。
“那你还要多付些押金。”医生又拿过一张通知书,写上让人看不懂的字符,金额却是看得很清楚。
曾小宁忽然明白了何乐奶奶打电话给她的用义,这些话医生一定先跟她说过了,而她却要曾小宁来做这个决定。
曾小宁苦笑着要去楼下的提款机取钱,迎面看到赵长庆正一路东张西望地找过来。
“怎么了,你这是上哪儿去?”赵长庆终于穿过人群看到了曾小宁,却见她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奇怪地问道。
“取钱。”曾小宁小声地回答。
“噢,很严重啊?这住院一定要用不少钱吧?”扭身跟着曾小宁一起往外走的赵长庆边走边掏钱夹,拿出了他钱夹中全部的现金要递到曾小宁手里。
“谢谢,不用,我带卡了,去取些就好。”不管怎么样,曾小宁心里还是有些感激。
“拿着吧,跟我不用客气。”赵长庆执着地伸着手。
“真的不用了,我的钱够的。”曾小宁坚决地推了回去。
“这是在干什么?”很突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