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四公主驾到!”
众人匍匐跪倒在地,只见明黄衣摆后跟着一双锦绣翘头履,千层纳底,红面金绣,鞋尖儿上缀着颗拇指大小的东珠。
鞋主人的步子轻巧又端庄,微微探出的鞋尖并着东珠抑住了裙摆下滑,轻抬点地,金线红底的裙摆荡漾如花。后头拖曳着的长袍是金凤的尾羽,在绛红的锦上端的是高贵庄重。
再往后是一双黑靴,步子随意又懒散,灰不溜秋的下摆隐约能看出是件道袍。
众人起身回到位置上,抬头便见四公主君梦洛同从前一样,坐在帝后下首那个最为亲近高贵的位置。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旁还坐了一个人,一个头发散乱,容颜不显,还穿着身灰扑扑道袍的懒散之人。
各色目光扫过上方那懒散的人,那人没感受似的,仍旧懒懒的坐在四公主身旁。其实要说,这道人也是端正坐着的,可不知怎得就是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见众人目光都集中于君梦洛那一桌,皇后便开口道:“两年前四公主摔落悬崖,本宫担忧无比,如今四公主得以平安归来,本宫心中甚慰。”
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突然话锋转向西川,“这位…便是救了四公主的人吧,公主将你带进宫可见其重视。本宫也对道长甚是感激,想来日后的驸马定也会对道长感激无比。”
西川并不在意众人各异的神色,语调拖的有些长,带着一股懒散的味道,“无论是山人两年前救了公主还是这两年护着公主躲避刺杀平安回京都是山人自愿的,不求皇后娘娘的感激。”
“哦?”皇后眼神一闪,问道:“也就是说这两年日日夜夜道长都陪伴在四公主身旁咯?”
“的确如此。”西川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皇后娘娘该是最清楚的不是么?”
皇后被西川的话堵得一噎,什么叫她最清楚,这是明摆着说她派人去追杀君梦洛咯?虽然她的确这么做了。皇后笑笑,“道长这话……”
“砰!”的一声,众人只见君梦洛将一个上来侍候的太监踢到了大殿中央,而她左腕间的红锦缕金挑线水袖也被撕下一截,露出一节莹白软玉的胳膊,一点鲜红如血的守宫砂在莹润的白玉上头鲜明醒目,夺人眼球。
“这是怎么回事?”明德帝沉声问道。
君梦洛将手间把玩的一把小刃扔在那太监身前,她知道皇后不会蠢到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她,皇后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露出她失了守宫砂的胳膊,表明她已非处子。
那便由得皇后的人扯,皇后自然想不到她与西川夜夜相拥而眠却仍是处子。那把小刃是她带来的,却是有着皇后凤至宫的标志。
君梦洛心道:想要算计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随即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满眼泪光的望向上首的帝后二人。
明德帝望着皇后,目光沉沉的,“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被帝王的怒气从愣神中唤醒,她没有料到君梦洛竟然仍旧是处子,更没有料到君梦洛竟然准备了她凤至宫的东西来诬陷她。
“臣妾不知,陛下,臣妾特为四公主准备接风宴,又怎会在宴会上刺杀于她。”
“父皇……”君梦洛盈盈一拜,跪倒在地,凄声道:“孩儿是不是不该回京,想至我于死地的人竟然能够在皇后娘娘准备的宴会上用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刺杀我,可见其权势,孩儿……孩儿……”
众人只见四公主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如珠子的从微微上挑的眼角滑落。
“皇后治理有失,暂罢凤印,后宫便由四妃协理。”明德帝看着君梦洛泣不成声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快到没有人察觉。
“陛下!”皇后难以置信的望着明德帝,这么明显的诬陷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却要为了君梦洛夺去自己的凤印。
她伴他二十载,打理他的后宫十六年,他却如此待她!果然,她果然还是比不过孟思韵那个贱人么?即便她成了皇后,却仍轻易被她女儿踩在头顶。
“父皇!”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君临逸和七公主君临心齐声道:“此事并不全然是母后之过,罢凤印并非小事,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朕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
“父皇若要罚,四皇姐也当受罚。”君临心恨声道:“四皇姐未出阁便同男子日夜在一起两年,有失妇德!身为皇家公主、女子典范却做出丢了皇家脸面之事,难道不该罚吗?”
经得君临心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方才西川说这两年他都日夜陪伴在四公主身旁,于是众人都不由得向君梦洛看去。
君梦洛方才听得皇后凤印被夺便擦去了眼泪,端坐在位置上,一脸淡然的听着君临心对她的指控。
见众人都望了过来,西川懒洋洋的说道:“山人是道士,出世之人,如何会同公主殿下有苟且。”
“道士,”君临逸咀嚼着这两个字,问道:“当年四皇妹在护国寺遭遇刺杀,摔下悬崖。想必四皇妹身受重伤,那时,可是道长帮皇妹上药?”
受伤便要上药,身子都被人看了,君梦洛你的清白可还在?
“自然是山人帮公主上药,三皇子不是早就知道么?但三皇子不知道的是,山人精通医理,对人体了解透彻,即便闭眼也能帮公主治伤上药。”
“哼!胡言乱语,垂死挣扎。”君临心冷笑道。
“父皇,七皇妹既然不信,那便让道长当场展示一下他对人体的熟悉,殿中便有一个现成的人不是么,父皇以为如何?”
“准了。”
西川被一块锦缎蒙住了眼,但他自如的半蹲在之前被君梦洛一脚踢成重伤躺在大殿中央起不来的太监身侧,摸索到他的手后便拾起那柄小刃,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鲜红的血喷洒而出。
贵女们的尖叫此起彼伏,西川没任何反应,嘴里还懒懒的介绍道:“此处是人体血脉极足的一条血管。”
随后又淡然的剥去太监的上衣,一刀划开他的肚皮,指着心肝脾胃肾一一介绍。
殿中的文臣都已忍不住用宽广的袖子掩住口鼻,怕在帝王面前失态。甚至一些武将都感到不适,毕竟他们杀人见得都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这般清晰的脏腑他们可没见过。
虽然没有血淋林的,心肝脾胃肾躺在那里,分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就那么让人感到恶心和瘆得慌呢?
晕过去的贵女夫人,呕吐不止的文臣,面色难看的武将……总之这个接风宴是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一个宴会下来,皇后被夺了凤印,西川被明德帝御赐三品仵作兼公主府御用太医,而京都中参与了这场宴会的贵族们都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此后,再无人敢质疑君梦洛的清白,再无人敢妄测君梦洛与西川之间的关系。
将要入夏的时节,暖风微醺,日光正好,透过婆娑的叶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离君梦洛的接风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马上就要迎来君梦洛的十六岁生辰也是她的及笄礼。
及笄礼,对于皇家公主来说,不仅是代表成年,更是得到封地和宫外开府、赏赐私兵的重要时刻。
于君梦洛而言,开府是不必的了。
她十岁时在卿白衣的帮助下,小小的设计了一下皇后,十岁便得了宫外开府的殊荣,宫内她的长乐宫也一直给她留着。
重要的是私兵和封地,若是两年前她有自己的私兵,如何会被皇后的人逼的跳崖。只要有了这个名头,日后她便可光明正大的培养自己的兵。
而封地是公主的后盾,只要有了封地,她便有了退处。四月初七的及笄礼,她可是期待的很。
虽然她一直想不明白,从小便宠她的明德帝为何在这两年放任皇后的人追杀她。
两年中,皇后的人都有找到她的时候,她不信这位掌握着最大权势的帝王,真的没有她一点消息。若非她的死讯一直未公布,她也不敢回京。
但如今这个不重要了,她已经回来了。
就凭明德帝夺了皇后的凤印和这小半个月不断的赏赐,君梦洛都相信明德帝不会在及笄礼一事上亏待于她。
若说从前还会顾忌一些她外祖孟家手握兵权,可两年前明德帝因着皇后父亲林丞相找出的一些所谓的证据就将孟家给灭了族,如今这盛安有着孟家嫡系血脉的也不过她一个皇家公主罢了。
“华枝,”君梦洛躺在树下的美人榻上,懒洋洋的,正处于春困和夏乏之间,“西川可回来了?”
“殿下,还没呢。道长去同章老板商量事情,哪那么快回来啊,不过殿下请放心,道长定会在您的及笄礼前赶回来的。”
君梦洛不在意的应了声便让她退下去了。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是她在回京途中收下的人,按照宫中编制,她应有四个大丫鬟的,就把她们安排进来了。如今明德帝的人,她信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