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入六月,湖州又地处偏南,不同于京都的舒适天气,一进这湖州君梦洛一行便明显的感受到了暑气和湿热。
“殿下,这湖州也太过闷热了吧,车里都置了两个冰盆,怎得就没见这暑气消下来些,”春满边用香帕擦着汗边抱怨道,“我们才进湖州,离知州府可还远着呢,殿下要不先在客栈休整,明日再去那知州府?”
“真是没出过北地的姑娘,”君梦洛闭着一双美目,嗓音慵懒,“就快下车了,你也莫要这样的难耐。本宫一开始就没打算去那劳什子的知州府。”
车队进了湖州地界后并未往主城去,反倒是去往了一处离白江近的别庄——云袖间。
清雅的庄子府门大开,还未下车便听见此间主人爽朗的笑声,令人猜想这人俊朗的容貌。
但下车一看,这人衣襟大开,露出蜜色胸膛,颇有几分前朝的名士风流。
而此人的容貌却是同俊朗二字沾不上边的,似喜非喜的含情桃花眼,远山点翠的浅黛秀丽眉,不点而朱的妍丽薄情唇,肌肤在这夏日骄阳下宛若将化的羊膏,雪白细腻。
此人波光流转间宛若捧着一世的深情,若那双眼凝视着你,你便觉他爱你以至上穷碧落下黄泉,负了如来不负卿。
此刻这双多情的眸子便款款的凝视着君梦洛,“美人许久未见竟又冷漠我至如此,唉~”
君梦洛的神色也没的波动,噙着抹淡淡的笑便走上前去。
纤纤玉指抚过那肌理分明宛若上好玉石的胸膛,而后缓缓向上,那纤长冰凉的手指带着劲风狠狠打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清脆的声响在众人的呆滞中回荡,那鲜红的指印和被牵连擦破了皮红肿起来的唇角都表明方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君梦洛从他身旁走过,声音又轻又柔,“卫宁,若非看在太傅的面子,你方才的放肆行径该受的可不只是一巴掌。”
话毕,便自如的往庄子里走,华枝春满也自如的跟上。
此时立在府门前的两个女子才惊慌的奔向卫宁,轻触着他脸上的伤,“檀郎,你……你可还好?”
卫宁握住女子的柔荑,朗声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旋即又故作惋惜的叹道:“可惜这朵花太高,采不到哟。”
虽惊异于方才那一幕,可君临温几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当下便压了心思,上前同卫宁互相见了礼,而后一同进了云袖间。
一路奔波劳累加上这湖州湿热的气候,让几人也没了谈论公事的心思。卫宁便召出了一波莺莺燕燕领着几人去安排的院子歇息。
君梦洛几人跟着一黄衫女子到了一临水楼阁前,女子微微福神,“碧水阁乃云袖间最为凉爽舒适之地,爷特地为郡主所留,还请郡主莫要嫌弃。若郡主无事,馨儿便退下了。”
君梦洛眸光微闪,看着那女子眉间艳丽都压不住的野心,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奴是爷的暖床丫鬟。”
君梦洛应了声便让她退下了,左右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卸了钗环照镜时,君梦洛忽然想起那女子的眉眼有些熟悉。
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君梦洛有些怀疑的对身后倚在美人榻上的西川说道:“方才那个叫馨儿的女子眉眼间是不是同章磬有几分相似?”
西川似乎很是困倦,声音都有些含糊,“未注意,殿下若想知晓,唤了她来详问便是。”
一个丫鬟左右是跑不了的,君梦洛倒是也不着急,先歇息了,只派人去查探这个馨儿的身份。
接风宴上几人觥筹交错,也稍稍商讨了一下白江之事,但念着舟车劳顿便也早早的散了场。
君梦洛这厢还没还没来得及看血影呈上的资料,那厢就直接找上门了。
虽是夜间,可暑气也未散去,丫鬟在房间四角置了冰盆,高低错落的立灯也在冰盆间泠出几分凉意。
君梦洛斜倚在沉香拔步床上,黑压压的云鬓打散了垂在身旁,解了扣的里衣一侧滑落,露出圆润的香肩,她闭着眼,似在假寐。
隔着道水天垂幔落地屏,一女子安静的跪着,无丝毫不耐之色。
“这等事儿你找本宫做甚,本宫可管不了你家爷的家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君梦洛终于凉凉的开口,没有一点相助之意。
“章馨求郡主成全。”
“哦?”君梦洛轻笑,“哪个章馨?”
“十六年前,盛安同永乐交界处的那个章家的嫡女,富商章磬的亲妹妹章馨。”
“你既知晓本宫同你兄长都在寻你,为何不出现?”君梦洛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似是要睡过去。
“爷一年前告知我此事,去留都由我决定,我爱慕爷,不愿离开。”
“你想当这知州夫人?你可知你是商女,身份低贱,如何当的起这正五品官员的夫人。”君梦洛语调轻柔,可那轻蔑之意却是如此自然的表现着。
“那她就配么?她云袖就配么?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粗鄙女人就担的起这知州夫人的位置么?”章馨似乎有些受了刺激,竟然高声喊了出来。
“住口,你怎有资格同她相比,”君梦洛慢悠悠的说道,“她可是卫宁心尖尖儿上的人。”
“郡主!求郡主帮我,天家赐婚,他不能拒绝。”章馨急切的说道,神色有些痴狂。
“你似乎忘了,你并没有资格同本宫谈条件。”
“我……我可以让哥哥捐送一半家产给郡主。”她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君梦洛嗤笑一声,让她退了下去,“本宫会考虑的。”
“殿下,血影在确认了章馨的身份后便向章老板传递了消息,章老板因湖州之事耽搁了行程,如今还在盛安境内,想必过几日便能赶到这里。”华枝边帮君梦洛揉捏着玉腿边报告着。
君梦洛沉默了会儿,轻声道:“看紧了这个女人,她有些怪异。本宫倒真是有些失望,章磬的嫡亲妹子怎会是这么个女人呢。”
“章老板是商业翘楚,这章馨怕是因着小时便离了家,又在腌臜地方长大才长成如今这样子的吧。”华枝轻轻叹息道。
“总归殿下是找着了他妹子,不管这妹子有没有长歪,章老板都是欠了殿下一个人情的。”春满笑意盈盈的回嘴。
“是啊,”君梦洛也轻笑了一声,“总归这人情他是欠下了,歇了罢。”
毕竟从明日开始便有一场硬仗要打,尚家么?她不这么认为呢。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卫宁,”君梦洛神色冷然的望着坐在对面穿着广袖长衫袒露着蜜色胸膛的人,“本宫若不查此事,那本宫何必来此。”
“殿下不过想报复林家,我可以伪造一份证据证明是林家做的。”
“愚蠢!”君梦洛叱道,“你当君临温是傻的吗?你当本宫父皇,当林家是傻的吗?何况你以为本宫是什么人,我君家的天下何由让他人逍遥!把你查到的东西交予本宫。”
卫宁露出一个璀璨的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殿下自己不会查的吗?”
“呵,本宫远在京都,本宫的人来查时,可是连点渣都没剩下。”
“事实上我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决堤的水一冲,有用的东西都给冲了个一干二净。不愿你插手也只是因着我的一个猜测罢了!”卫宁深深的望着她,“你君家的天下不让他人逍遥,可若那就是你君家的人呢?”
君梦洛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这不可能。”经过两年前那件事,怎可能还有人敢这么做。
“下官也只是猜测,郡主既要查,那下官自当全力配合。”话毕,卫宁便离开了。
君梦洛支着手肘,绛紫的流云袖滑落跌在桌上,露出羊脂凝玉一般的胳膊衬着腕间绿玉嵌珠的一抹碧色,歪着头兀自沉思着。
盛安如今还有三位亲王,一个是她名义上的父王定安亲王。
一个年事已高沉迷炼丹修仙的德亲王,还有一个便是她父皇的十七弟,先帝的最小的嫡子——江南王。
若照卫宁的话,那便是这江南王有极大的嫌疑了,可他图什么呢?谋反?
淹了湖州又能如何,这几年粮食收成极好,将各地的安平仓调调也就撑过去了,为何要让白江决堤呢?
“殿下看这个。”西川拿了舆图展在君梦洛面前。
“怎的了?”君梦洛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异常。
西川随手从君梦洛的发髻上拔了支玉簪点在图上一处,“此处是白江决口,白江水急且泥沙重,一旦决堤便无法堵住,只能疏,疏便只能往此处。”
玉簪稍稍移动了,点在另一处。
君梦洛愣了一下,“你是说……来人,将二皇子还有三位大人一同请去白江。”
几人云里雾里的跟着君梦洛站在堤坝不远处,“四妹让我们来此处作甚?”
“皇兄往那处看,白江的水将要流向何处?”
君临温望着那头,没有头绪,他并不了解地利。
“是汶水。”专职此业的何凌开口道。
“对,是汶水。若是白江再决堤一次呢?”君梦洛神色凝重的望着汶水的方向。
几人想了想,尚灵儿很快反应过来,“不出一年,白江便会改道消失,湖州、西州和皖州都会干涸,江南富庶……会成为历史。”
“对,这让白江决堤之人就是想要动摇盛安的格局,江南若倒,盛安必定元气大伤,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