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梦洛南下湖州一事并非密令,也是冠了个钦差的名头有敲打下头的意味。
既如此,君梦洛也不会委屈自己,皇家出巡的仪仗那是做足了的。
牌儿马在前开道,马上侍卫都头戴篆纹铁盔,身穿搂漆紫花甲,青紵丝团花窄袖衲袄,红绡裹肚,脚下是跟嵌青玉黑官靴。端的人如猛虎,马赛飞龙。
后头是一辆柚木朱漆雕花的四轮马车,双开云纹海兰门,缠枝刻蟾窗牖,映日流彩,华贵非常。
再往后是一辆竹制马车,车身描兰刻菊,倒显清雅。只是车身极大,若非前头马车令人移不开眼,只怕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到这辆车上来。
再往后便是两辆黑檀木的马车,纹饰极少,却胜在线条简约流畅,隐隐还能嗅到檀木清香。
马车后头是两列雁翎紫衣软甲卫,钢索裹腰,身披玄色挑线海兽大氅,个个手执银枪,气势非常。
最前头的华贵马车里何凌同尚灵儿相对无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倒也不觉尴尬。
而竹制马车里君临温则在感叹君梦洛摆出的排场,“四妹,我等虽是有南下巡游的意味,可你这场面也太过奢靡了,会被言官参奏的。”
君梦洛毫不在意的倚靠在昏昏欲睡的西川身上,面上带些兴致的问道:“二哥觉着我这些侍卫选得如何?”
“颇有气势,”君临温略略思索了一下,“但我盛安似乎没有哪支军队是这样的衣着,这是四妹的私兵?”
君梦洛眼神一闪,都说二皇子温润端方的么?这就试探她了?她才过及笄礼,私兵权才下来,她若是有这等气势的军士,岂不是说明她心怀不轨,私下养兵。
不过君梦洛也不介意告诉他,“我若有这等私兵,怕是做梦都得笑醒。也不瞒二哥,这是战狼卫。我跟临涵要的,只是额外做了身袍子罢了。”
君临温的目光似有一瞬间的幽沉,再看仍是双眸清明,温润如水。“四妹同小侯爷得关系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君梦洛轻声应了句,调整了一下姿势,几乎要窝在了西川怀里。竹制的马车减震,她现下舒适得想要睡过去。
君临温似是没看到两人不合礼法得暧昧样子,皱眉问道:“四妹带上那么多太医又是何意呢?若是担忧路途不适,你身旁之人似乎就是神医吧。”
马车行走让君梦洛实在乏倦,她软软得回答道:“二哥未去过湖州,有所不知,湖州湿热非常。现又正值盛夏,白江决堤后必然也冲垮了大片房屋,那时灾民流离失所,最易患病。若是生了瘟疫,那我们一行人都难保性命,带上太医也不过是……有备无患。”
君梦洛实在难以忍受得打了个昏睡哈欠。她在外两年,那些贵女礼仪虽没丢,但平日里也是有些随性惯了,现下累了便也不想端着了。
“二皇子,殿下坐了连日的马车,有些疲乏了。四皇子还是去后头的马车歇息,让殿下安枕睡会儿吧。”
方才还是一副昏睡样子的人此刻正抬眼望着君临温,轻轻拥着君梦洛,声色清朗,无丝毫困倦沙哑。
对于四妹她的私事君临温并不想干涉,但那一眼着实让他惊艳,真是好美的眼睛!长睫如墨羽,因着马车内的豆灯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根根可数。眸中暗水起伏,恍若置于深海,让人无尽猜想那眸光之后是如何光景,波澜迭起却是平静,正像似是柔情实却无情。
君临温悄然起身去了后头的马车,他只叹息,他那个并不亲近的四妹最好别对这个男人动情,免得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君梦洛是被吵醒的。她本就难深眠,马车又突然停下,随后是女子的哭闹之声吵得人心烦。君梦洛也睡不着了,便干脆起身出了马车,也未梳洗,只戴了顶帷帽。
外头是一个女子跌坐在前头,身侧是一辆破损的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不知在哭喊些什么。
几位主子都坐在马车里未出来,只有尚灵儿一个有些为难的下了马车。此行她身份最低,因女子在世道艰难,听了她的遭遇便对此女格外怜惜,但她是做不了主的。
如今看见君梦洛出来了,倒是有些欣喜想要上前。
却不想君梦洛只撩起帷帽的垂幔看了那女子一眼,声色还带着些刚睡醒的娇软,“杀了吧,包括此处一切不属于我们车队的人。”
战狼卫刹时间放出被压抑的森然血气,手起刀落。
尚灵儿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女子同她一家便都死在了眼前,鲜血流了满地。
君梦洛有些不满的轻声斥责道:“此地并非战场,你们下手也该注意些,弄得血淋林,简直不堪入目,留下几个打扫此地并搜查附近二十里。”
“郡主……”尚灵儿喉头有些干涩,尚家虽对她打压颇多。但为官前是妇人家的腌攒手段,为官后便是官场上的打压,这般直接的见血她还是第一次。
“尚大人,怎么了?”君梦洛笑吟吟的回望尚灵儿,“若有什么为难的不如来本宫马车里详谈。”
马车内用一扇玉屏隔开,西川还在后头睡着。
华枝春满在太医马车里,君梦洛便亲自给尚灵儿沏了茶,“上好的碧水天青,你尝尝。”
尚灵儿接了茶谢了恩,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君梦洛倚在马车软壁上,红唇噙着一抹慵懒的笑,“尚大人可是觉得本宫行事狠辣了些?”
“……下官,下官只是不解郡主为何不听那女子难处便下杀手。”
“嗯,很简单啊,”君梦洛水葱似鲜嫩的手指缠绕着一缕松散下来的发,“那女子是一副闺阁千金的打扮,可她手上有常年握兵器的老茧,身形也是有数十年武功底子才练得出的。我们已经下了官道,抄着近路,这荒郊野岭的出现这么一车人也实在太诡异了吧。”
“可……可若那女子恰巧是从小习武又是恰巧出现在此处的呢?”尚灵儿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的辩驳道。
“那又如何?”君梦洛满不在乎的浅笑,“错杀便错杀了,大不了事后回京时给予她们一些补偿。”
“郡主……”尚灵儿还想说些什么,被君梦洛直接打断了。
“尚大人,”君梦洛的声音带着冷意,“你要明白,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调查一个路边女子的身份,湖州还有万千百姓在遭受罹难,你只需尽好自己的职责。有空关心路边人,不如好好思索,此事是否是你尚家出的手。”
这一路也有大大小小、明里暗里不下十次的刺杀。但因着君梦洛早已安排好的血影和随护的战狼卫,他们这一路走得倒也顺畅,没出什么大事,安安稳稳的进了湖州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