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黄寿家饭桌上的热闹和谐,老乔家饭桌上则显得沉闷压抑,所有人都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就连平时非常聒噪的季氏几人,此时也都十分的安静。
今天是休沐日,学堂里放了假,在县城里读书的大郎二郎都回家了。
乔书上个月回来后就没去县学了,明年就要考举人了,在家温书做准备,他老师也建议他不必去学堂了,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不过老师说他考上的希望很大。
乔书读书刻苦,也算聪明,虽说不算天赋异禀但也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有点书呆,这样的人呆在翰林院做个文书还好,要当了地方父母官只怕是个昏官。
所以他的老师要他多接触外面的人,和同窗们多来往,建议他乡试后出门游学,以便多增长见识。
乔老爷子面色十分憔悴,重重的黑眼圈显示他的睡眠十分不好,每天晚上做恶梦,两个多月了,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其实乔老爷子并不信鬼神,也不怕报应,不然他当年也不敢那么干了,他当年干的那些事,他从未后悔过,也没有一丝的愧疚,现在天天做恶梦他也不认为是鬼魂索命,只以为是得了什么病。
老爷子不缺钱,既然病了肯定是要看病的,村里的辛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他睡眠不足,嘱咐他卧床休息就走了。
后来又到镇上看了几个大夫,可惜谁也说不出个好歹来,只给开了些安神的药,说的话跟辛大夫一样,就是睡眠严重不足,需要多卧床休息。
要能睡着老爷子也不需要看病了,可就是没法好好睡,一闭眼就做恶梦,他以经有两个多月没睡一个好觉了。
乔湘云吃完碗里的粥,放下碗筷,对老爷子道:“爹,我吃好了,我先去看娘了。”
见老爷子点点头,乔湘云下了炕,径直往张氏的房间里去了。
乔湘云进去的时候,张氏正靠坐在炕上,面前放着一个小炕桌,桌上面放着的食物比外面饭桌上的精致多了,一碗肉汤,一碗水蒸蛋,两个白面馒头,一碟酸菜炒肉,一小碟酸豆角。
一个婆子正在伺候她吃饭。
原来自从欣儿一家离开以后,家里的活计多半都没人干了,季氏几妯娌平时都没怎么干活,家里的那些孩子更是从没干过活,家里一团乱,张氏开始还管管,可这些人闲惯了,都不愿意多干活,做事也是偷奸耍滑,张氏都被她们气病了两回,后来老爷子也烦了,干脆从外面买了两个粗使婆子,家里才清净了些。
乔湘云对那个婆子道:“王妈妈你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婆子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娘俩,乔湘云关上门,回头看着张氏,喊了一声“娘”眼泪就下来了。
张氏一脸憔悴,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曾经光滑的脸上如今只剩沧桑。
炕桌上的食物没怎么动过,乔湘云端起那碗鸡蛋羹:“娘,好歹吃一些。”
张氏道:“我没有胃口。”
乔湘云道:“您这样三哥知道了会不好受的。”
张氏道:“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三嫂和孩子们,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当时怎么就能那么搓磨他们,还能觉得理所应当?”
乔湘云道:“要不我去找三哥来……”
“你不要去找他们,”张氏挥挥手道:“他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再说我也没脸见他,我对不住他。”
说完张氏眼泪就流出来了。
原来张氏一个月前就知道了事情的真像,虽说老爷子一直瞒着,还警告了家里人不要说漏嘴了,且张氏也不爱出门,再加上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串门子,自打出了上次柳翠花那事,家里更没人上门了。
本来瞒得妥妥的,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张氏一向霸道,见黄寿发财了却不来孝敬她,心里老大的意见,总想着去找黄寿说道说道,自衬儿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好歹也是她抚养长大的,怎么能一朝发达了就不认人了呢?
这一天趁着老爷子不在家,张氏便偷偷出了门,直接往工地上跑,谁知黄寿和柳氏都不在,张氏扑了个空,气得不行,当时脾气上来了,张口就骂,张氏在家里强势惯了,老爷子惯着她,她说什么家里人都不敢顶嘴,所以张氏从来不以为自己有多过份,从来都是理所当然。
可别人没有义务惯着她,她骂得太难听大家伙听不过,七嘴八舌的争辩起来,工地上大多都是本村人,许多还都去她家看过热闹,对她家的事知道个大概。
村民们的话张氏没有全信,但心底里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因为黄寿真的跟黄奇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毛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以前从来没有往那上面想,可现在经人一提醒,越想越觉得像,这么说来,黄寿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公子唯一的后人,她都干了什么?助纣为虐,搓磨公子的儿媳和孙子孙女?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张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回去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老爷子只道是她又哪里不舒服了,也没有太在意,其实也在意不了,一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好觉,老爷子整日愰愰忽忽,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能顾及他人。
隔日,张氏起了一个大早,拜访了几家那天来她家看热闹的人家,并打听了给方氏接生的稳婆的下落,那几家人本来就看不惯老爷子干的那些缺德事,把看到的听到的一股脑全说了。
其实这些人也并不是说就有多善良,但人家最起码有底线,像老爷子那种毫无底线,毫无人性的做法,实在令人震惊!且不齿。
张氏去了那刘稳婆家里,刘稳婆没敢隐瞒,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张氏回家后,和老爷子大吵一架,然后和老爷子分房睡了。
是夜,老爷子刚闭眼,又被恶梦缠身,方氏一身是血,面目狰狞,长长的指甲掐着他的脖子,老爷子一动不动,任她掐着,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也不怕了,反正也没有实质上的伤害。
其实老爷子现在的面色比一个多月前以经好太多了,只是看起来很憔悴,黑眼圈很重而已,一个多月前老爷子那脸色才难看,跟鬼似的,面色青白,脸颊凹陷,大白天也能吓死人。
连儿子们都不敢跟他对视,怕看了做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