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替代原本“张九虎”的身份,领着张三等一众人随沈攸宁踏上回京之路。
沈府花园内,沈静攸坐在凉亭之中,将底布固定在绷子上,纤手捻着锈针引彩线,沿着底布上的花纹刺绣运针。
她垂首,清丽的脸庞显得静娴婉约。微风拂过半遮于亭中的纱帘,她那绰约李旼赫的姿态真如一朵伫立于水中的白莲。
只是没过半晌,这静谧的氛围被打破,一旁休憩的沈静兰夺过她手中的刺绣扔在桌上。
“二姐,那个沈攸宁她明天就要进京了,她一回来,所有人就会意识到你不是沈府嫡女!你怎么还如此无所谓?”
开口的是沈家三女,秋姨娘所出的沈静兰。她嘴上是为沈静攸,那焦虑的神情却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沈静攸被打断了手上的绣活,眉间微蹙,却不曾发脾气。她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如同她温婉的容颜般,她轻声劝慰着,“静兰,她本就是咱们府中嫡女,再者,她是你长姐,不可无礼,若是被父亲听到了,有你好受的。”
沈静兰不服气,“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配当我们姐姐?”
沈静攸无奈,她重拾刺绣,拆了上头绣歪的线条,一举一动透着清雅之气,她闻言,反倒对沈静兰所言不满。
“我听闻咱们长姐年幼体弱多病,在庄子修养数年,既是沈家血脉,无论在哪儿都是不输于人的,你又何必说得如此难听?”
“咱们府上的姑娘都是安安静静,唯独你吵闹了些。你素日不是觉得无聊,咱们长姐自幼在庄子,性子定是活泼喜人,她回来了,你也好有个伴啊。”
“什么呀!”沈静兰气的跺脚,“我才不要跟那土包子一块,你不嫌丢人我嫌!”说完,她头也不会,气冲冲的跑了。
沈静攸看她远去的身影,摇头轻叹。她抬手持着剪子,将手中多余的长线剪断。
一旁闭眸憩息的沈家主母方邱雁忽而抬手,身侧的侍婢立即上前递过手炉。
沈静攸见状,关怀道,“可是吵着母亲了?”
方邱雁轻蹙眉,“沈静兰那破锣嗓子,吵得我脑仁生疼,一刻都不得安分。”
沈静攸放下绷子,起身绕道方邱雁身后,伸指替她揉着。
揉了一会儿,方邱雁脸上的不适彻底环节,她对女儿熨帖的照顾感到十分舒心。她睁眼,恰好落在绷子上被剪短长线,有些意外。
“你怎的将长线剪了,留下的一截瞧着也不短,若绣了起来,只怕不够,到时候又得捻线穿针,何其麻烦。”
沈静攸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足以牵动她,“长的再好,也是多余啊。”
方邱雁听了却有些惆怅,“你手里的长线倒是可随时剪了,我这儿的长线可是令人发愁的很。”
“自从那劳什子御史上奏,这些日子我没少听那些人在背后腹诽我,搞的我收了帖子都不敢出门,每日没一刻舒心的。”
沈静攸随口道,“不过是她人嚼舌根罢了,娘日夜为长姐归京操劳,谁人见了不称赞一声用心良苦?”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却不料“长姐”二字激起了方邱雁的怒意,她面露不虞之色,“一个被流放到乡下八年的东西,就算她是沈家嫡女又如何?”
“只怕回来的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而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罢了。”
略带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方邱雁一眼瞥见沈静攸似是被吓到的模样,这才连忙收敛了语气。
她伸手覆在沈静攸手上,安慰的一拍,“为娘这么多年将心思注在你身上,你拥有的东西,不是她顶着一个嫡长女的名号就可以抢走的。”
“至于那沈攸宁,呵……”
方邱雁讥笑,“就看她有没有命回来了。”
沈静攸目光沉静,仿若不曾听闻她说了什么,只是专注的做自己的事情。
方邱雁算盘打的极好,岂知,沈攸宁的马车比料想中更早的行到城门口前。
沈攸宁坐在马车内,腿上匍匐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虎,正撒着娇蹭着主人抚摸它脸颊的掌心。
杏竹在一旁看的眼红,可无奈白虎不让她触碰,只得眼巴巴的望着。
“姑娘,小白是不是饿了?奴婢瞧它没精神的模样。”
沈攸宁眼帘一掀,指尖轻轻一捏白虎的耳朵。
她道,“小白方才不是吃过了吗?怎么只见它进不见它出啊?”说着,她揉了揉小白鼓鼓的肚腩。
小白听了努力伸爪抗议。
沈攸宁捏了捏它的肉爪,“这么能吃,干脆喊你小白痴算了。”
作为饲养员一号,杏竹发出了抗议。
沈攸宁眼神一飘,“你是觉得不形象?”
杏竹嘴角抽了抽,突然有种蛋疼的感觉。
这两个字不论拆开还是合并起来……简直形象,真是太形象了。
没人反对了,沈攸宁就这么抱着白虎,一口一个“小白痴”的喊着。
这时候,车外响起云落心不在焉的声音。
“沈大小姐,金陵城到了。”
沈攸宁心神一定,偏身靠近车窗,将帘子掀开一角。
偌大的城墙若驻守的巨人屹立在这方土地上,朝着左右两侧望去,似看不到蜿蜒的尽头。
城门上下都有盔甲着身的将士,各个神情肃穆,目光如炬。
“这便是大秦的将士吗……”沈攸宁若有所思的低喃着。
若要判断一国国威如何,仅看这将士风貌,便能窥晓六分。
若将不将,则臣不臣;若臣不臣,则君不君;若君不君,则国不国。
将不整,便是武臣无为不治;武臣无为,便是皇帝无能纵容;皇帝无为,则国家动荡飘零,民不聊生,岌岌可危。
沈攸宁感慨,这大秦不愧是第一大国,国威之盛,一眼便知。
偌大的城门口有两个通道,官道与民道。
待沈家马车缓缓行驶到城门口,那守城门的将士抬臂一拦。
那将士快速打量了眼马车,对那车夫道,“通城令。”
“通城令”顾名思义,便是出入金陵城的凭证,需得有金陵官印加盖才能够入城。
充作车夫的云落一扭头,隔着帘子对车内的沈攸宁喊着,“喂,通城令。”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答。
连将士都投起了狐疑的目光。
夏竹探头而出,找到张三的身影后出声一唤,“张三,通城令呢?”
张三下意识摸了摸袖子,四处落空后,他脸猛然一僵。
夏竹忽然有种不妙的的感觉。
果然,就见张三苦着一张脸,“通城令……在寨主身上……”
“寨主?”守城的将士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手中的长枪脱出,锋利的枪尖直指张三喉咙。
他冷声盘问,“你等是山贼匪寇?”
张三吓得瞳孔大睁,陡然倒吸一口气,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不敢动弹半分。
“这位将士,手下留情。”
如莺语般悦耳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只见一双素手剥开帘子,露出女子谪仙般的模样。
“嘶——”另一边排长队看热闹的百姓中突然传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好生标致的天仙!
年纪虽小,却是雪肤花貌,明眸善睐。
现在尚且如此,日后当是如何惊艳?
就连沈攸宁初见自己时,都不敢相信这是在乡下放养了八年还时不时被杜大娘差使做苦活的人的状态。
原主的皮肤状况,简直好到如同深藏闺中精雕细养的瓷娃娃。
就见沈攸宁也不免于俗的羡慕一番。
那将士也只是打量了一眼,浑身危险的气势汹汹外漏。
这一威慑吓得那些探头的百姓缩紧了脖子。
沈攸宁只是眉眼弯弯,仿佛感觉不到那股吓人的气势。
“想来将士是听岔了,他所唤的是人名。”
“人名?”将士视线狐疑一扫。
沈攸宁微颔首,“南阳之翟,雀族为朱,他唤的是翟朱。”
说着,她转头笑盈盈的对懒洋洋看好戏的云落说着,“对吧?翟朱?”
将士皱眉,越来越怀疑,“一个车夫用这种名字?”
沈攸宁淡定回应,“噢,他那个‘朱’是我后来改的,原本的字是猪猡的猪。”
云落:“……”
将士虽不尽信,但也没再追究。
他开始不耐赶人,“没有通城令,不让进城。快走快走,后面还有一帮人等着呢”
杏竹听了,这会儿开始急了。
要是姑娘在城门口就被赶走,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云落就这么靠在马车上,嘴巴叼着不知哪儿来的草,草根还随着嘴巴一动一动,他就这么撒手不管。